“恩,差不多。”陈逸歌摸摸后脑勺,一如五六年前纯朴少年的摸样,还带着一抹讪笑。
这个样子让柳涵烟有些激动,又有一些酸涩。失去的时光毕竟不可能追回,那些付出的沉重代价,也无法补偿。
她只能内心微喟,低垂下长长地微微向上翻卷的睫毛问:“小歌,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去年初春,出来快两年了。”陈逸歌搅动着咖啡,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我在里面减了两次刑,一共一十七个月;所以,五年刑期,连关在看守所的一块算上,只呆了三年零七个月。”
此刻虽然说得轻松,但当时在狱中是多么的痛楚、漫长、难熬啊。
“你受苦了。”柳涵烟酸楚的黯然道。
他出狱这么久了,可父亲柳可清却一直没有告诉自己。大概,是父亲怕自己还和他有什么纠葛吧?
一个坐过牢,又没文凭,家里还穷的的叮当响的穷屌丝,比起袁绍文肯定更加不如,所以,大概父亲不想让自己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其实,父亲根本就不需要这么提防,自己对陈逸歌从来没有那种心事。但是,青梅竹马的友谊、少年时多方维护的好友情意是不会断的。
“没事。”陈逸歌甩甩头不禁微喟,“吃一堑长一智。虽然吃了一点苦、经历了一段磨难,但却增加一些另类的经验和阅历。有些东西,平常生活中是学不到的。”
没想到他还这么看得开,柳涵烟不由怔了一怔。然后一闪明眸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在KTV中待下去吗?”
陈逸歌微垂着眼帘,刚毅的嘴角勾起一个淡然的弧度:“不然还能怎么样?像我这种没学历、没特长、没经验、没背景的‘四无人员’,能有现在这份工作就不错了。”
人家都说“三无”,他倒弄出了“四无”来了,虽然是含着一丝淡笑说出的,但的确是一种无奈的实话。
就这样,还多多少少有点幸运的成份。
当年他在狱中,刚接受完入监教育分到生产大队不久,适逢两个车间的牢头狱霸***,各自率领麾下喽喽打群架,他一个刚进去的菜鸟什么也不懂,祸及池鱼的就被卷入其中。
别人打自己,他不可能不还手,还手就还手了,他还把自己车间的狱霸党羽给打了。
这还得了!新进监没背景没实力的菜鸟本来就是被欺压的对象,他还敢这样不识相,那些狱霸党羽还能放过他?!
因此,以后没完没了的处处受欺负、被刁难。
开始,他听从一些资格老的犯人的好心劝告,也想忍忍算了。直到听说柳涵烟跳江自杀了,他绝望之下豁出去了,一个人不要命的疯狂干翻蓄意整治他的五六个犯人——两个直接被板砖拍晕,一个断手,一个头破血流……然后才被闻讯赶来的带班狱警制住,随后就关进了禁闭室。
那次,如果不是鉴于他是正当防卫,估计都要加刑。
他在禁闭室中正好和另外那个车间的狱霸钱虎关在一起。晚上,那家伙肚子痛得厉害,后来干脆抱着肚子在通铺上打滚,他帮着喊了几次看押狱警。
狱警开始隔着门在玻璃外说,大晚上的先忍忍,明天天亮再说吧。后来被陈逸歌喊烦了,打开号子一看,那钱虎痛得满头大汗,这才赶紧让陈逸歌背着钱虎去医务所。
医生起来一检查,判定是急性阑尾炎,立马采起措施,然后连夜申请去市医院做手术。那钱虎才能一大早被送到市医院做手术,很快脱离危险。
而陈逸歌则继续关禁闭。不过,他从禁闭室出来之后竟然意外的到了另外那个车间,而且,那狱霸钱虎出院回车间后对他还挺不错,说那天晚上多亏了他,以后会罩着他。
所以,这以后不仅没犯人敢欺负他,诚然钱虎那些党羽都把他当做难兄难弟。
毕竟,他们都知道陈逸歌发起狠来,那蛮劲也挺吓人的。陈逸歌本来就喜欢交朋结友,讲哥们义气,通过入狱之后的诸多一系列事情,也知道一个人在里面单打独斗很难混,因此就和他们搅在了一起。
没想到,两年后,钱虎父亲的斧头帮把开始那个车间狱霸的砍刀帮给灭了,并吞并了那砍刀帮的地盘。
钱虎比陈逸歌早几个月出狱,听说风风光光来了几十辆小车到监狱大门外来接,庆祝新生的烟花爆竹放得震天响,地上铺满了一层红纸屑。
后来,年前几天,钱虎回监狱看望以前的一般兄弟,叮嘱他们新生后直接去斧头帮的实业公司——旺达公司找他就是,他一定不会亏待一起共过患难的兄弟。
所以,陈逸歌出来之后实在没有合适的工作,就来找钱虎了。钱虎那家伙还算讲义气,把他介绍到父亲新开的蓝天白云KTV工作。
开始也就相当于保安。一年前,因为他办事还算灵活又有点魄力,所以升为了主管。
这种娱乐消遣的地方,有时候勉不了有人闹事,因此,有点黑势力背景的人才能开得火红长久。总经理一个电话,“哗啦”就一大票气势汹汹的愣头青抄着家伙来了,也不怕别人来砸场子。
当然,嘴巴皮子厉害,开初就能震住场,能兵不血刃自然更好。
陈逸歌因为胆识、头脑都不错,嘴巴皮子也算厉害,所以才能这么快升职。
他对自己目前的工作虽然不能说很满意,当初算能混个温饱吧。
“有机会的话,你想换个更安稳的工作吗?”柳涵烟一手优雅的支着额头问。
她也不知道陈逸歌现在的真实情况,但想来KTV那种地方应该少不了打架斗殴,终不是个正经稳当的营生。
想了想,袁绍文是嘉华公司的财务总监,介绍个把人进公司应该还可以的吧?
只是,陈逸歌没有文凭学历,不知道适合做什么?
下车间做主管?还是搞销售?
“算了。”陈逸歌勾唇一笑,他也明白柳涵烟是出于好心,“其实,我目前也挺好的。这几年一直在参加自学考试,十月份考完了最后两科,估计马上可以拿到毕业证了。”
“这么快?难道你在监狱就在考?”柳涵烟很意外的一扬精致的秀眉。
“嗯。”陈逸歌点点头,“前后也有三年多了。”
“监狱也可以参加这种文化考试吗?”柳涵烟不禁瞠目结舌。
“可以的。而且监狱好鼓励服刑人员参加呢。”陈逸歌双手在桌上互握在一起坦然道,“每通过一科课程,还减十天刑期呢。不然,我还要晚三个多月出来。”
柳涵烟清丽娇美的小脸上写满惊讶:“哇——这样啊!”这可是奇闻了!
“是啊,我们队长鼓励我们把刑期当学期。参加考试的,在考前还有看书复习的时间呢,可以少出工劳动。”陈逸歌苦涩的一笑,“这个方法可谓一举多利。虽然文凭不算好,但总算有一张,也不会被你甩得太远是不是?”
一边劳动改造一边参加成人自学考试,把仅有的一些空余时间都压榨过来看书,连正常睡眠时间都保证不了,其实也挺苦的,就像个苦行僧。
不过,结果还是好的。只是,这种文凭,在目前的社会上估计也没什么用了。
“是啊。”柳涵烟只得勉强一笑。
原来,他一直担心和自己拉得太远呢!可自己除了友谊,除了感动,还能给他什么呢?
“小歌,其实,你真的很棒!”此刻,柳涵烟的心很酸楚很痛。
陈逸歌是个好男孩,却因自己连累而入狱,理想什么的都毁了,现在只能在KTV里做点杂事。
为什么自己会亏欠几个人呢?袁绍文、凌浩然,还有眼前的陈逸歌。
可自己只有一个,就算心有不忍也只能偿还自己亏欠最多的那个——那就是袁绍文。
对于凌浩然和陈逸歌,她只能在心里说抱歉了。
凌浩然本身优秀,家庭条件也殷实,自己根本就不用为他担心;只是陈逸歌……
其实,他自身真的挺棒的,可惜就是穷屌丝一枚啊。
“是吗?”陈逸歌淡淡勾唇,有丝丝酸楚飘逸而出,“问你个私人问题,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柳涵烟一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知道,我现在和你的差距比以前更大了。”但是,他真的放不下,好想再努力争取。然而,处于自卑,他不能这么说!
他努力挤出微笑:“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关心的问一下。”
“哦,目前没有男朋友……”柳涵烟咬了咬唇,在对方绽放惊喜之前,马上甩出一句,“不过,有未婚夫了。”
“什么?!”
“哐当!”因为太震撼,陈逸歌竟然一个不慎将眼前的咖啡弄泼了。
有几点飞溅的液体正好落在从傍边娉娉婷婷经过的美女身上。
那正挽着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嗲声嗲气的美女看到咖啡溅到自己漂亮的米色风衣上,立即驻步,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大怒道:“你怎么回事啊?我这衣服好几万呢,你得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