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云山·碧辉洞】
“亦瞳!追!”
青石族长一声令下,许目应声而动,目光牢牢锁定那个慌不择路一通乱跑的小女孩。他在心中默念:是月也,时雨将降,周视原野。
瞬时间,清明之气涌入眼眸,许目看见了眼前小女孩的前世。
是的,他可以看见灵魂的前世。
许目是天珏国清明谭边清明县人,恰在清明时节出生,天生阴阳眼,自小便能看见许多别人看不见的“脏”东西,不管是天天来偷米啃书的灰老鼠,还是门口桂花树上的吊死鬼,甚至秀才爹书房古画上的老渔翁,许目自打娘胎里出来就能看见他们那鲜活的灵魂。小时候,他不知道人和其他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常常指着一口井说:“娘亲你看,长头发的姐姐又爬出来啦!”或者呆呆地望着桂花树:“那个哥哥怎么还不下来啊!”要不就是拿着他秀才爹的书,边喂老鼠边说:“灰小仙,这本也送你啃!”气的秀才爹大骂臭小子,满院子逮着他跑,直到揪着他狠狠地抽了几下屁股蛋子才肯罢手。那时家人只当孩子小,不懂事,老说胡话,也没在意。
许目五岁时,他的天赋被欧华府的人发现了。府中来人,扮做道士,道号椎明。忽悠许家人,说是:“小许目有慧根,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勤加修炼,必能成仙。”又给了许家一大笔银子。家人一听小许目有慧根,都开心的不得了,想着:这世间,有慧根能修长生之道的人何其凤毛麟角,我家小儿居然也有求仙问道的机会!不知是哪位祖宗保佑啊!明日定要好好祭拜一番!
爹娘叮嘱小许目好好跟着道长学,他们哪里知道这一送出去竟是在把孩子往火坑里推!欧华府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用许目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尸炉!小许目恭敬地辞别了父母家人,顺从地牵起欧华府假道士伸来的手,在爹娘满心欢喜的殷切期盼下,踏上了一条鲜血淋漓的不归路。这一别,便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许目每天都在经受着地域般的折磨。
他先是和百来个天生阴阳眼的孩子在道观学习控制阴阳眼,学习分辨不同的魂。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大家都在努力的练习,谁要是偷懒,肯定会被椎明道长狠狠的打一顿。每人都有统一的服装。两人一张床,小许目被分配到和一个叫凌笛小男孩睡一张。两人每日形影不离,同睡同起,同吃同学,自然而然地,两人成为了好朋友。小凌笛向小许目表示,自己是蓝田人,家里在蓝田开着乐器行,因抓周的时候抓了笛子,于是爹给起了凌笛这个名字,家里还有个哥哥,叫凌萧。小凌笛不愧是小凌笛,十分爱吹笛子玩,可是椎明道长怎么能允许孩子们做学习以外的事呢?于是乎严令禁止,还把在房间里吹笛子的小凌笛抓到大家面前狠狠地打了一顿。椎明道长想的是:可算是抓着个典型,自然要好好来一场杀鸡儆猴!我打!
然而小凌笛不愧是小凌笛,半夜三更叫醒小许目,轻轻在他耳边说:“趁着坏老头睡了,我们偷偷上山去,我吹笛子给你听。”坏老头指的自然是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椎明道长。小许目懵懵的,显然还是更想睡觉,他看着笑的憨憨的,已经穿戴整齐的小凌笛,心头无奈地叹了一声,一脸生无可恋地被小凌笛拖上了后山。
小许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着眼睛,真的好困啊!他心里想着:凌笛混蛋,赶紧吹,吹完我好回去睡觉,下次再跟你上来我就是猪!
笛音婉转,分外悠扬。小许目闭目听着笛声,真好听,恍惚间仿佛已置身家乡清明潭边,潭水悠悠,间或有蜻蜓点过,留下一圈圈涟漪,娘在谭边浣衣,爹在屋子里读书,时不时的追打着来啃书的灰小仙,可秀才爹哪里是灰小仙的对手,被灰小仙溜着满屋子乱转,书房古画上的老渔翁放下钓竿笑的仰了过去,斗笠都掉了。水井里的长发姐姐又害怕的缩回井里,桂花树上的吊死鬼笑的荡了起来。春日光景的清明县,潭水悠悠,远山渺渺,思念长长······
笛声停了,小凌笛抬眼看着小许目,只见小许目的脸上水洼洼的一片,鼻涕眼泪全都糊在一起,原来一曲吹罢,小许目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小凌笛诧异:“你你你你怎么哭的这么厉害啊?”
“我······我想家了!呜呜呜”小许目抽抽噎噎地回答。小凌笛想伸手帮许目擦,但又嫌弃许目脏兮兮的脸,于是只拍了拍他的肩道:“哎你别哭啦!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呜哇啊啊······”
过了好一会儿,小许目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凌笛,为什么你的笛音这般催人泪下?我以前也听过别人吹,但还是觉得你吹的由其、特别、非常、非常的好听!”
小凌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憨憨一笑。
山下观里,椎明道长听着山上传来的婉转笛声,起身来到窗前,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心道:谁家玉笛暗飞声!娃娃哟,你可藏好了,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学习了一个月,小许目终于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阴阳眼了,他想看见魂灵就能看见,不想看见的时候视野可以保持和常人一样。一个半月的时候,小凌笛也学会了。这期间,小凌笛时不时的跑上山去吹笛子,小许目每次都屁颠屁颠的跟着去听。可谓是你沉醉着我的沉醉,我期待着你的期待。
两个月后的一天,观里来了个竹笠道长,这个竹笠道长看着比椎明道长年轻些,性格也温和多了。他在一间空屋子里,放出不同样子的小鬼,每个孩子单独进去辨认。进去过的孩子出来都说:“竹笠道长可亲切了呢!就算没有认出来或是控制的不好,竹笠道长也不会向椎明道长一样打人,而且每个人都有一块牛皮糖吃呢!”
轮到小许目进去,这个竹笠道长果然很亲切,一直都是笑着的,只是他放出来的小鬼十分诡异,小鬼们看着都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穿着和自己差不多的衣服,但有的没了眼睛,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缺了耳朵,小许目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关上了自己的阴阳眼,竹笠道长微微眯起眼睛,好像能一眼看透他心中所想一般。笑着给了他一块牛皮糖就叫下一个孩子进来了。
有的孩子出来时很开心,有的孩子也像是被吓住了,唯有小凌笛是哭着出来的。
小许目关切地上去询问:“你怎么哭了?”
小凌笛呜呜咽咽,话都说不清楚:“玉······玉烟被······被竹笠道长收走了!呜呜呜······”玉烟是小凌笛最心爱的笛子的名字。小许目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收走玉烟啊?”
小凌笛还在哭:“竹笠道长说······说玉烟是有灵气的物件,会······会干扰我的灵气,阻碍我······我的修行。呜呜呜······他说帮我保管着,等我修炼大成,再······再还给我。呜哇呜啊呜呜······”
小许目很难过,心里对笑眯眯的竹笠道长充满了戒备,不光是因为他把玉烟收走,还因为他放出来的那些残缺诡异的小鬼。
竹笠道长细心的考察了每个孩子的阴阳眼控制学习情况。大约有一半的孩子可以做到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阴阳眼,另一半的孩子并不能做的那么好。
于是能控制自己阴阳眼的这部分孩子被竹笠道长带着送进欧华府的杀手训练系统继续学习,另一半孩子则仍然跟着椎明道长留在道观中。
于是小许目和小凌笛这两个控制阴阳眼掌握的不错的孩子被带到了邬祁帝国最北边绝情树下的欧华府杀手训练营。从这里开始,许目算是真正领略到了暗无天日地狱里吃人不吐骨头的炼尸炉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