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剑气堂是江南显赫的武林世家,向以灵幻剑法名著江湖。传闻剑气堂始祖雷神本是华山弟子,因不满华山剑派各种派规的约束而脱离华山独自闯荡江湖,更以自创的灵幻剑法,尽会大江南北各派高手,黑白两道高手无不辟易,晚年之时在金陵亮出剑气堂的旗号,买宅置地,广收门徒。自四十年前天剑山庄没落之后,剑气堂已隐隐然有领袖武林之势。三十年前剑气堂堂主雷仲殷在一役中以一招乾坤茫茫击败河北柳家堡堡主柳无极之后,剑气堂更是名声大震,风行中原,与少林、昆仑鼎足而三,如中天之日。
这一日,雷仲殷在剑气堂大厅聚集了雷家众人议事,正说间,一个家丁走进大堂,捧着一个上置有一书信的檀香木盒子,匆匆走到雷仲殷身旁,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雷仲殷拿起盒上的书信,封上直书“致江南剑气堂堂主雷公仲殷”,署名“鸣鹤拜上”,字体遒劲中又带有一股飘逸之气。劲处如剑戟森森,飘忽处又似流水行云,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雷仲殷脸色微变,把信交给送信的家丁,道:“你拆开看看。”那家丁双手接过信函,小心翼翼地拆了开来,见无异样,将信笺展开,将给雷仲殷。
雷仲殷眼角扫了一下笺面,见字体又大不相同,是几行龙飞凤舞的草书。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剑意一般,直欲破纸而出。雷仲殷手捧信函,微微发抖,竟似是把持不住。他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般剑意横空的佳作。信函很轻,却像一座山压在他心头。
过了半晌,雷仲殷沉声道:“长风,长云,长剑,你们三个过来。”雷长风、长云、长剑是他三个得意的孙子,剑法尽得他真传。雷仲殷中年得子,儿子却从小身体多病,结婚五年便即死去,而雷家的灵幻剑法轻易不传给外姓之人和雷家女流,所以雷仲殷把雷家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他三个孙子身上。
三人都极是讶异,走到雷仲殷身旁,雷长剑道:“爷爷,发生什么事了?”雷仲殷道:“长风,你把这信读一下,家构,你先出去吧。”那家丁作了一礼,转身走出厅堂。雷长风展信读道:
书呈世伯雷老侠尊前:
沉浮半生,重仰懿容,既悲且喜。昔年玄武湖一役,先父以一招之失,致终生之憾,归即身患沉疴,郁郁而终。物换星移,花枯花荣,三十载悠悠而过,鸣鹤未老而早见二毛,终日念念,不敢忘先父遗意,当明日午后再会老侠于玄武湖,以践昔日之言。如此则一生无憾矣。世伯年事已高,春秋无日,晚生再扰清修,万死不足以谢,恕罪。鸣鹤顿首百拜。
雷长剑怒道:“爷爷,这人是谁,他口气好狂,让孩儿去会会他。”雷仲殷摇了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长云,你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东西。”雷长云是个极精明的年轻人,听爷爷吩咐,便道:“爷爷,这人来意不善,莫非盒里有什么玄机?”雷仲殷点点头道:“不错,你小心一点,用剑吧。”雷长云拔出剑来,使一招“雪拥玉关”,寒光一闪,剑锋削去了盒盖,里面空空如也。仔细一瞧,只见一片树叶静静躺在盒底,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雷仲殷拈起那片树叶,突然间脸色大变,仿佛遇上了洪水猛兽,“腾腾腾”连退了三步。长剑连忙扶住了爷爷,关切道:“爷爷,又有什么不对了?”雷仲殷托起那片树叶,放在掌心,颤声道:“你们看……看……看这人的剑法……”长风,长云,长剑三人一齐凑了上去,仔细端详那片树叶。雷长风脸色凝重,道:“此人剑法高明之极,树叶背面凸起的一条条脉络全被剑割断了,却又不伤叶面,从剑痕来看,细微而整齐,一共只出了五剑。”
雷长剑骇然道:“他剑法真有这么高明吗?”雷仲殷脸色惨然,过了半晌,才道:“岂止是高明,实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早已超越他父亲许多了,他在树叶上使的这一招“雁阵惊寒”便是当年他父亲柳无极三十年前败给爷爷时所使的剑招。爷爷年老力衰,只怕剑气堂百年威名岌岌可危。”长风恍然道:“原来他说三十载悠悠而过,便是这个意思。败在爷爷剑下的人不计其数,也只有柳家堡的人才有资格和雷家的人决斗。”
雷仲殷抬起头来,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才道:“此子三十年前爷爷便已见过他一面,骨骼清奇,是个学武奇才。当年他与他父亲柳无极一起来到我剑气堂,才十来岁,而今正当盛年。他父亲是爷爷此生遇到的剑法最高之人,拼了八百余招,爷爷才以一招乾坤茫茫险胜。这柳鸣鹤扶着他父亲,爷儿俩一起离开了玄武湖畔,他临走之时竟回过头来对我说:‘灵幻剑法何足道哉,三十年后我当尽破你家剑法。’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三十年眨眼即过,爷爷本道自那役之后当再也不会动剑,想不到今日他终于来了。”
众人无不失色,心道那孩童十来岁便如此之狂,如今过了三十年,还不成了狂人?雷仲殷的女儿雷秀竹怒道:“爹,咱们雷家灵幻剑法算来也有一百多年了,江湖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可又有谁真正破得了我雷家响当当的镇家之剑。狂妄之言,何必放在心上。”众人口中虽然称是,心中却都不已为然,连雷秀竹也说得底气不足。雷仲殷道:“我半截子都必须已入土,死何足惜?但剑气堂名声响了一百三十年,决不能在爷爷手中衰落。明日我便去会会这个当年夸下海口的人,是怎生破我手中之剑的。嘿嘿,想要破我雷家剑法,只怕还不是易事。你们三人听着,此战若爷爷一败,雷家剑气堂便暂由长风接任,各人须凛遵无误。日后谁能打败对手,谁便是雷家之主。”众人见他说得郑重,心下都微微慌乱,觉得此役当真是凶险之极,雷家百年之盛誉只怕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