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道士,就是这整个阴谋中的关键。”逍遥子看着熊楚,道,“熊楚,你可知道,为什么你在九道山庄只看到他的二儿子,却始终没有见到大少爷吗?不是因为夭折了,而是因为,自你父亲死后,他便送自己的大儿子去道观当了道士,现在更是成为了当今天子眼中得道高人。”
“为了让你遇到的危险更多,更难,他便要他大儿子对嘉靖皇帝说‘当今紫微星将于楚地,乃是有熊氏降生。有熊氏,轩辕黄帝也’,并且推断楚地必定有人姓熊者,将来会推翻大明王朝。所以,皇帝才会下令锦衣卫和东厂千方百计地寻找你的下落,让你的处境更为艰难。而那位杀了苏雨柔的刘公公,也是暗河的成员。”
逍遥子一番话说完,再也不说话了,他的目光,落在了项世雄身上。
项世雄的面色,有些铁青,自始至终,他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可是,他显然不愿意逍遥子这个时候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逍遥子,你现在将这些说出来,可是也要和当年熊义一样,要放弃了吗?”项世雄冷冷地说道。
这冰冷的雨水中,几个人就这般直直地站着,空气似乎要冷的窒息一般。
“不错,项庄主,我恐怕要背叛当初立下的誓言了。”逍遥子直视着项世雄逼仄的目光,道,“事实上,在小月死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要放弃了。这十年来,我帮助你东奔西走,联络各处豪杰,也算是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了吧。”
“哈哈哈,又是因为一个女人!”项世雄吼道,“龙轩,你和你哥哥,若不是得到我的帮助,岂有今天?想不到,你和熊义那个窝囊废一样,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不许你说我爹!”熊楚一掌对着项世雄挥了过去,却被项世雄轻松截住了。
项世雄看着熊楚,他的目光中,复杂得连熊楚都看不清楚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最后,项世雄嘴角动了动,道:“楚儿,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你同意,我们就可以立刻共举大事,到时候,整个江山都将是我们大楚的,我们祖宗千百年来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什么江山,什么大楚,我想向你要害了雨柔的那一剑!”
项世雄的目光,从失望变成了愤怒,道:“想不到我十几年如一日,用尽了阴谋手段,将你培养成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到头来,你居然还是和你爹一样,是个窝囊废,只会儿女情长,却不顾江山社稷!”
“好,既然这样,你们都离我而去,那我就效法霸王,将你这名义上的主人给废了,从此以后,熊氏绝后,而大楚的江山,将会永远姓项而不姓楚!然后,我再将大明公主杀了祭旗,举起义兵,直杀入北京城!”
而后,他的目光,变得灼热而疯狂了起来,双手一卷,那些雨滴竟是在其内力的催发下汇聚成了一个空明的水球,猛地砸向了熊楚。
熊楚立刻翻身跃起,弋阳剑在水球上一点,随即飞向了项世雄,道:“项世雄,因为你的野心,我失去了很多亲人,今天,我就要为他们报仇!”
话毕,弋阳剑剑光一闪,熊楚猛地变招,空中往地上一点,飞到了项世雄的头顶上方,一剑刺了下去。
这时候,逍遥子也执剑过来,道:“项世雄,现在你我已经互不相欠了,既然你想要杀了我的徒儿,就先过我这关!”
“哈哈哈,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师徒二人,究竟有怎样的能耐,一起来吧!”
项世雄狰狞地笑着,身体一旋,周围的雨滴如同受到了吸引力一般,围绕在他的身边,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柱。
而熊楚和逍遥子俱是当世一流的高手,眨眼间各是十几剑刺了出去,空气中满是金属铮鸣的声音。
三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下面的人都已经看不清楚了,虽然有心想上去帮忙,但是这三人的功力,远在他们之上,别说去帮忙,就是靠近一点,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现在所能够做的,只有在一边观看着,因为这场战斗虽然关系着江湖武林的未来,关系着天下苍生的命运,就算是三个一模一样的顶尖高手互相战斗,这场战斗,也最终会停下来。
最终时刻,都会有胜有负。
所谓成王败寇,便是如此。
这一场雨,似乎下的很久,很久都没有停歇。只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听不见雨声了,他们听见的,只有那一阵阵金属铮鸣的声音。
时间,在这雨中,似乎也变得模糊了。
没有人知道这场关乎天下的战斗持续了多久,只是,当天空中滴下一滴血红色的雨水的时候,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滴雨水,从天空落到地面,需要多长的时间?
一个人,从成功到失败,需要多久的光阴?
项世雄已经没有能力来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全身,唯一的伤口,只是胸口那一道极为细致的剑痕。他躲过了逍遥子和熊楚两人数以千计的剑,却躲不过最为致命的一剑。
所以,他失败了。
逍遥子和熊楚两人,站在项世雄的前面,看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逍遥子忽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好生安葬吧。”
熊楚点了点头,忽然,他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夏芸的盈盈眼波,正深情地望着自己。
一年后,明月夜。
江南的夜色永远是最迷人的,繁华的夜市里,所有的人都在温柔乡中流连着,沉醉着。
这纷扰的尘世,的确是有着让人留恋的地方。
而在夜市相去几十里的地方,一座山上,小茅屋的后面,多了一座坟墓。
一个人,在这坟墓前,喝着酒。
一个人,在他的后面,沉默着。
而这,似乎成为了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是如此的遥远。
忽然,那人摇了摇手中的酒瓶,最后一滴酒,从酒瓶中流了出来,在月光下闪烁着迷人的晶莹。
他身后的那人,立刻说道:“楚大哥,没酒了吗?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熊楚忽的说道:“等等,芸儿……”
夏芸身体一颤,这是一年来,熊楚第一次这般呼自己“芸儿”。
“怎……怎么了,楚大哥?”夏芸转过身,看着熊楚,道。
“你……你过来陪我一会儿吧,”熊楚有些醉意地说道,“师父和柳姑娘他们半年前就离开这里了,我有些闷得慌。”
月光下,夏芸的脸上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她刚走过去,熊楚却是突然将她抱住了。
“芸儿,谢谢你这半年来始终在这里陪着我,始终无怨无悔,我……我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可是,可是……”熊楚回头看来一眼那个上面写着“爱妻雨柔”的坟墓,又将夏芸放开了。
“可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再让我多安静一些日子,之前十几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了,我……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我……我对不起……”
那个“你”字还没有说完,夏芸却是用手捂住了熊楚的嘴,她的眼中,分明是有些湿润了,痴痴地看着熊楚,声音有些哽咽,良久才说道:“我……我等你……”
月华如练,秋风习习,这偌大的山林里,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已经枯黄的树叶正缓缓落下,安静地躺在地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来年春天,或许这里的风景,会更加迷人吧。
只是,在这片树林的背面,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同样有一个坟墓,一个人影,正站在坟墓前面,良久,才低声说出了两个字。
“父亲!”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