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纹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托着双腮思考着近三年来发生的事情,自从三年前捡到了一个小男孩,就感觉自己的生活似乎在向着不合乎常理的方向发展,但是常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就好像明明知道太阳应该从东边升起,但是某天突然从西边出来了,人们会觉得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错了。
阿纹苦思无果,于是把一切的原因都归结为男孩吃的太多了,给自己造成了经济上的困难,毕竟国家给她发放的资源是按照一个人的量发放的,看来以后要给他的食物限量了。想到这里,阿纹脑海里浮现出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变得纠结的样子,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村里的孩子总在任何时刻聚集在村庄的某块区域,那里上演着他们童年里最精彩的片段,尽管这段时光终归会淡忘,但是好在这个年龄段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相互追赶着,叫嚣着,不知疲倦。男孩是他们的一员,他做着与其他孩子同样的动作,发出相似地声音,但是总显得与孩群格格不入,仿佛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男孩被阿纹捡回来时,只会呆呆地跟在阿纹身边,像一个小尾巴。阿纹其实并不讨厌有个小尾巴,但是阿纹觉得他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出去跟一般大的孩子接触。孩子就应该做孩子的事,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共识。某天饭间,阿纹跟男孩说,村里的孩子都在村头玩,你也去跟大家一块玩吧。男孩点点头,没有疑问没有反对。男孩总是听阿纹的,无一例外。
傍晚,家长们会在某个固定的时刻来呼唤自家的孩子,这时阿纹便会扮演家长的角色。她总能在孩群中第一时间找出男孩,也许一部分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熟悉,但更重要的是阿纹觉得他很特别,这种特别不是精致的外貌,不是某些行为,而是一种与众人之间难以言喻的隔离感。阿纹不知道这个男孩会带来什么,但她喜欢这个男孩。
于是,阿纹满心欢喜地大声喊道:“狗蛋!回家吃饭了!”
“好嘞!”男孩屁颠屁颠地跑向阿纹。
背后一片哄然大笑。
其中一个孩子说道,“没想到我霸天竟然跟狗蛋混在一起,可悲啊。“
另一个孩子叹了一口气,“唉,我哮天又岂不是如此。“
然后大家纷纷学着叹气,仿佛时运不济的天才们汇集一堂,哀叹天道不公。
直到家长们的集体喊人环节。
“狗剩!”
“狗杂!”
“二狗!”
“屎蛋!“
“粪球!“
“……”
“建国!”
于是,狗字辈和屎字辈的天才们均带着羞愧的神情迅速屁颠屁颠地跑向自己的父母,生怕自己的名字被多喊一声。当然,建国可以走慢点,在此时这个名字仿佛成了全场最闪亮的词汇。
回去的路上,狗蛋问阿纹:“阿纹,为什么我的名字叫狗蛋?”
“因为狗蛋是一个神圣的名字,只有那些最厉害的人才配叫这个名字?”
“但是村里还有个人叫狗剩,我感觉这个名字跟我的很像,那是不是也是个神圣的名字。”
“要知道,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天差地别,他可没法跟你比,但是你也不能够骄傲,还是要努力啊。“
“嗯,我知道了。“狗蛋闪着眼眸认真地看着阿纹。
阿纹看着狗蛋真挚的目光,略带愧疚,想弥补一下他,于是改口道:“其实,你……稍微的骄傲一下也可以。“
“那我该怎么骄傲呢?“
“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你叫狗蛋。“
“我叫狗蛋。“
“大点声!“
“我叫狗蛋!“
“再大声,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叫狗蛋!!!“
“没错,就是这样,你叫狗蛋!“
“阿纹,为什么有条狗跟过来了?“
“可能是它羡慕你的名字吧。“
“为什么它一直在叫?“
“它在为你欢呼。“
夕阳下,两人走的很悠闲,两人的影子也越拉越长,仿佛沉溺在这段伴有夕日余晖加狗叫的时光里。很久很久以后,人们惊叹于他们的辉煌历程,羡慕他们所到达的高度。但对他们来说,这一生中最不可或缺的,是这三年来简单到足以一笔带过的时光。
两人走后不久,村落里的某户人家。
“当家的,你看到咱家的狗了吗,就是叫狗蛋的那条。“
“刚才还听见它叫了,不用管它,估计是去谁家掏粪了。“
晚上,阿纹和狗蛋搬着小板凳坐到门前看星空,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或者说这是这里所有人的习惯。
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在一天的忙碌过后享受这样一段闲暇时光,大家谈不上这习惯是如何形成的,总之上一辈人就是这样的,所以到了他们这一带同样如此,大家管这叫传承。就如同职业婚姻一般。
“狗蛋,你说我将来会被安排做什么?”
“安排做饭吧。”
“为什么?”阿纹很疑惑狗蛋为什么能这么快得出答案。
“我明明才刚吃过饭,现在就又想吃了,我觉得是因为阿纹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
阿纹感觉脸有点发烫,她想起了自己克扣狗蛋食物的行为,于是略带羞愧的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阿纹总喜欢恶搞一下男孩,比如说起名字,克扣食量,给男孩剃光头。对阿纹来说,男孩特别听话,样貌也无可挑剔,并且交代他的事情总能很好完成,阿纹甚至找不到可以训斥他的地方,但阿纹总觉得这样不好。阿纹总是试图让他身上能够存在一些瑕疵,这样似乎才更像一个孩子。
“阿纹”
“嗯?”
“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没吃饱的缘故。”
“今晚的夜空真美。”
“我觉得我有点饿。”
“你看那几颗星连接起来,像不像一间房子。”
“……”
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闪耀着每一位数星星孩子的眼眸。阿纹告诉狗蛋,天上的星星是数不完的,但狗蛋还是喜欢盯着漫天的星辰发呆,仿佛他能够看到每一颗星星上被临摹的细致纹路。直到眼皮沉重,倚靠在阿纹身上沉沉睡去。
阿纹垂下眼帘,静静地审视着沉睡的男孩。她轻轻的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没有回话,唯有男孩均匀的呼吸声传到耳膜。一阵清风吹过,吹的阿纹脸色有些微微发烫,因为此时阿纹有了一个特别的想法,她四下张望,发觉没人后偷偷俯下身子,在男孩耳边轻声说:“我的狗蛋可真好看呢。“随即,男孩嘴里喃喃道:”我的阿纹可真好看呢。“
那晚,夜色温柔的抚摸着世间万物,静谧的空气中散发着安逸、祥和的气息。
每颗星辰都清晰可见,花香一如既往的甜,唯独少女涨红了面,男孩被打肿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