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响响来到王君妍的身边,紧紧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生怕她逃脱一样。
不一会,吴凌辉拉着陈芳莲来到了屋顶。吴凌辉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他痛苦地把脸皱成一团,看着三个人安全地退到了安全区域以内,一下子如释重负,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陈芳莲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吴凌辉拼命摇着头,说着,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汗珠,起身扶住陈芳莲,对她说,"有惊无险,有惊无险!老师,可不可以不要处分王君妍?"
陈芳莲转脸看了看吴凌辉,没想到他竟会替王君妍求情。
"王君妍是个挺惨的女孩子。"吴凌辉悄声对陈芳莲说。
陈芳莲沉默着,不知如何说下去。
"没事了,没事了啊!"吴凌辉大声叫着,跑上前去拉起刘浩然。
"走了,走了。虚惊一场!没事了!"吴凌辉虚脱地对两个女孩子说着,挥着手示意她们赶紧离开。
刘响响紧紧地拉着王君妍的手,往楼梯口走去。
王君妍低着头,不敢看人。
"别多想了,老师不会处罚你的!下去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人笑话你!"吴凌辉对王君妍说。
"谁要是敢笑话你,我替你揍那个人!"刘浩然对王君妍说。
"行了,行了,什么揍不揍的!王君妍连命都不想要了,已经够倒霉了,谁还这么冷血,要再踩她一脚!"吴凌辉打断了自己的朋友,大声说着。
这件事,真的就像是吴凌辉说的那样,仿佛没有发生一样,同学们没有谁再提起。王君妍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何几"也像是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他甚至不再逼王君妍罚抄。大家似乎把这件事情都忘记了。
刘浩然好奇,怎么王君妍没有把他在楼顶对她说的话传遍整个班级甚至年级。也许她不相信,觉得他的话全是胡诌的,当时情急为了让她分散注意力。从那之后,王君妍学习更加不用功了,但是没有老师再管她。
"王君妍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丢下她和她的妈妈,至今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她的妈妈,经常赌钱,家里没钱了,就让王君妍去她的爷爷奶奶,姑姑叔伯家里去哭,跟那些人要钱。"有一次,吴凌辉对刘浩然说。
"她真是够惨的。"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命运还真是不公平!"
"那你去解救她!"
"我倒是想啊!"吴凌辉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又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在说什么?"
"你真的喜欢刘响响?"
"王君妍告诉你的?"
"啊?她也知道?"吴凌辉吃了一惊,然后笑笑,说,"我很早就觉得你喜欢刘响响。只不过她太特殊了,我一直不敢问你。"
"算是吧,我也说不清。"
"你总是能让人吃惊!"
"很丢人吗?"
"老实说。。。有。。。有点吧!"吴凌辉勉强着把真话说了出来。
刘浩然不说话,轻轻踢了好朋友一脚,拉着他去打篮球。
打篮球的时候,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春天发芽的树枝,开始疯狂地生长。他也感觉到吴凌辉正在变瘦,他隐约感觉到了好朋友的喉结,唇边变浓的胡子,还有他开始变化的声音。
他们俩有的时候打完篮球,就坐在一起,话很少,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想着各自的心思,末了,两个人互相击个掌,连再见都不说,就此分别。这个动作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也许是职业篮球赛上面的运动员有这个动作。他们学着那些人的样子,用这个动作保持彼此之间的默契,并作出大人们那深沉的样子。
男生们的鼻子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灵敏,他们偷偷地比赛着竞猜,通过气味来竞猜,哪个女生正在生理期。如果有哪个女生的裤子脏了,则会引来一阵偷看---每个男生都会朝那块污渍看去,那里仿佛有着最强烈的荷尔蒙的召唤,刘浩然也不例外。女生们的身体线条开始变得耐人寻味,男生们经常聚集在一起,对某个女生的身材密切地加以研究。她们仿佛一夜间全部都变得漂亮起来。
"何几"经常在走进班级的那一刻会用夸张的表情抱怨"教室里一股臭味",他会再添一句"一股男人的臭味",说完他径自笑起来,尽管没有人跟着他笑,他也不觉得尴尬。经常以此反复。
没有人留意刘响响,她似乎是长不大的孩子,还停留在蒙昧的状态,她的笨拙而扁平的身体,被同学们远远地甩在身后,被同学们遗忘,包括刘浩然。
等春天结束,夏天来临,转眼又到了秋天,在初三入学的时候,刘浩然仿佛是一棵被不停灌溉了的热带雨林的树苗,长得比班级里的大部分男生都高。他知道自己长高了,因为他的身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个地,超过了妈妈,超过了外婆,超过了外公,超过了爸爸,现在,长得和吴凌辉一样高。
他无法忘记王君妍曾经说过的那句"小矮人",在长高之后,他没有觉得终于反击了王君妍的辱骂而沾沾自喜,反而觉得那些日子心里的愤怒变得可笑。那些一颗芝麻大的小事就可以让自己大惊小怪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而现在,忽然一切都变得云淡风轻。
家人们仿佛一夜之间对他变得客气、小心翼翼起来,说话的口吻从命令变成了商量。
他想过,是什么让这一切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因为自己忽然长高,看上去不再是小孩子?还是说,自己的成绩不知不觉,提高了很多?以前长辈们说他就像个猴子,一刻也停不下来,而现在,自己安静地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长辈们会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进入初三,课程明显繁重了起来,而刘浩然似乎爱上了学习。他和吴凌辉两个人开始在篮球场上互相较劲,也在学习上互相较劲。他们俩切实地意识到了考上高中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吴凌辉终于明白了要买得起一辆兰博基尼到底需要多少钱,这样的想法让他不敢再轻易提跑车的事情,那些车模被他更加珍视。刘浩然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画画了,或者说,上一次画画是什么时候。相反,他痴迷上了打篮球。学习压力大的时候,他甚至一个人去篮球场打球。
班级里的男生和女生渐渐互相说话,互相帮助,也互相挤兑,仿佛几个月之前还坚守的那个规则荒唐不已。没有人找刘响响说话,因为她是主流之外的人。进入初三,刘响响也不再为刘浩然整理几何与数学笔记。刘浩然几乎把这事儿忘记了。没有人再与刘响响有交集。没有人关心她的身体曲线是否发生变化,没有人关心她身上的气味变化是在一个月中的几号。刘浩然终于释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她的所有关注和喜欢都可以用"幼稚"二字来解释。不安分的荷尔蒙让他开始关注其他女生,今天关注这个,过了几天再关注那个,全班的女生被他关注了个遍。当他知道吴凌辉只关注王君妍的时候,他有点不解,始终不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特殊的魅力,王君妍是唯一他至始至终没有兴趣关注的女孩子。
"王君妍的性格跟我妈的性格像极了,太强硬了。我才不会喜欢一个性格和我妈很像的人。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正好和我妈相反。"刘浩然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对妈妈不公平。
父母失败的婚姻,侵蚀着妈妈的身心。她因为太爱爸爸而不知所措。如果爱一个人是有错的,那么这个错就是不该在爱一个人的时候让自己受到伤害。刘浩然知道,妈妈每天都强打起精神面对生活,却让自己在猜忌和愤怒中让自己变得不可理喻,如此恶性循环让爸爸离她越来越远。爸爸开始拒接妈妈的电话,写了信也不回,借口就是一个字"忙"。而妈妈坚定地相信自己地直觉,认为她的男人彻底地背叛了她。刘浩然终于明白,自己再也不能是绊住母亲的那根讨厌的绳子。
"如果你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就离婚吧。我能接受的。"某一天,刘浩然看着母亲又一次悄悄落泪后意难平,索性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以前他没胆量说这句话,怕被长辈们骂,而现在,他觉得说出这句话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应该担负的责任。
"我们不离婚,都是为了你!"
"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你希望能拥有像外公和外婆那样的婚姻,对吗?"
"可是你爸从来不肯给我想要的。他的所作所为,即便不是为了我,也要为你这个儿子考虑考虑!"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为自己考虑的。我希望你每天发自内心地笑。看见你哭,我真的很难受!"
妈妈看着刘浩然,仿佛一觉醒来,儿子已经长大,而自己,竟稀里糊涂地忽略了他长大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