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年龄!”巴拉科夫冷冷的看着对面这个留着小胡子的钦察人,坚定的语气提醒着小胡子:你是阶下囚。
因为在工人训练营、糖厂车间和战争中的出色表现,身世清白,而且有家庭的巴拉科夫被选入正在组建的西蒙古政治保卫总局,成为了一名见习侦察员。家庭这个因素非常重要,局长陈翀认为,没有家庭的男人是不稳定的,无所顾忌的人最容易背叛。鉴于政保总局的责任重大,任何背叛都会带来惨重的损失,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在马哈奇卡拉分局,他经受了严格的训练和考验,那个朴实愚昧的小农民已经变成了一个目光锐利的政治密探。他学会了如何用语气、眼神、轻微的动作让人恐惧,学会了看透人心的本事。他学会了跟踪和反跟踪技巧,徒手和器械杀人技术,学会了刑侦的各种方法,学会了情报分析,学会了至少3种语言,学会了胁迫、讹诈、恫吓、收买、引诱等等最黑暗可怕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他生活的这个社会,貌似强大不可战胜,其实非常脆弱。在这个社会的外部和内部,到处都是危险的敌人,他们时刻想着破坏这个社会的稳定和发展。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社会不仅仅是他妻儿安身立命的所在,更是人类的希望。如果这个希望之光破灭了,那么全世界将永远黑暗、愚昧、穷苦、肮脏恶臭,塔拉-努特格长官就是为这希望之光奋战至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接过塔拉-努特格长官的旗帜,保护西蒙古,为子孙创造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为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而兴奋,他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乡下青年,也不再是那个祈求安宁的糖厂工人了,严酷的生活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千千万万的人。
从他走进马哈奇卡拉分局培训中心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着活到退休。他知道,他打交道的将是世界上最危险狡猾的人,他随时有可能牺牲。不过他不怕,他的妻儿会受到最好的照顾,他的儿子将来会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他的身边,他的周围,有无数他的战友,在茫茫人海,在森林草原,在港口村庄,在世界各个角落都有他的同志们,怀着和他一样的信念,拼搏,战斗,直至牺牲。
鉴于工作的保密性,他不能告诉家人他真实的工作性质,政保总局对外的名称是社会调查局,挂在民政署名下。阿和马托娃和茹科夫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民政官员,为他的飞黄腾达而高兴。
走在西蒙古干净整齐的城市里,巴拉科夫经常会感叹人生的无常。半年前,他还是个乡下文盲,是一个受尽苦难的俘虏,害怕所有见到的一切。现在他却掌握了几乎无限的权力。他可以随时讯问任何一个人,如果有人抗拒他的讯问,他可以使用武力,甚至击毙对方。没有人知道这个普通的没法再普通的男人,很可能就是他们命运最终的仲裁者。
当然,他是不穿制服的军人,政保总局的纪律也是世界上最严厉的,任何失误在局里都是不可原谅的。这个组织是终身的,只有死人能够脱离总局的监视。
政保总局的工作是繁多的,从对外的各个秘密情报站的建设,一直到对内的秘密线人发展。在政保总局的工作大纲里,要求在每10个人之中,至少有一个秘密线人,要做到对每一个人的掌控和了解。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眼前的事情就已经让总局焦头烂额了,这就是刚刚抓获的5万俘虏的审查。
巴拉科夫没有完成训练班的全部课程,就被派到奇尔克伊,任务是甄别这些俘虏。政保总局的侦查员们,像过筛子一样审查任何一个人,并最终决定他们的命运。巴拉科夫从早忙到晚,每天至少写下40份鉴定,以决定这些人被送到工人训练营,还是矿山、采石场、砖瓦窑、水泥厂、伐木场,或者是秘密刑场处决。几天以来,他毫不犹豫的在鉴定上判处了至少20个叛乱者死刑,好像喝一杯水一样平常。
但是今天他审查的这个人,显然和一般的钦察俘虏不同,他即没有恐惧发抖,也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麻木呆滞。他平静的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巴拉科夫,用一种别扭的钦察突厥语回答道:“米托里斯,32岁。”
巴拉科夫紧紧的盯着他,说道:“你不是钦察人,在你的俘虏同伴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你。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参加反对蒙古的叛乱?”
米托里斯平静的说道:“我是阿兰部落,奥塞蒂人。我没有反对蒙古,是钦察人胁迫我来到这里的,我没有杀一个蒙古人,我是无辜的。”
巴拉科夫冷冷的说道:“难道钦察人到了你们的部落,只裹挟了你一个人?你们部落的其他人哪里去了?”
米托里斯说道:“我们部落的人都逃跑了,我迷了路,正好撞见那些钦察人,就被他们掳到了这里。”
巴拉科夫讥笑的说道:“很好!部落里的老人没有迷路,女人和孩子没有迷路,生病的人没有迷路,只有一个强壮的男人迷路了。我劝你最好说实话,你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人能在这里蒙混过关。”
米托里斯一脸天真无辜的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大人,放我走吧,求求你。”
巴拉科夫站起身,走到米托里斯面前,弯下腰,眼睛凑到对方的眼睛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难道我看起来是个傻瓜么?使你用这么愚蠢的谎言欺骗我。你想隐瞒什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非要用谎话来遮掩?
你看看你自己,哪一个阿兰牧人有这么白嫩的面皮?哪一个阿兰牧人穿的起丝绸面料的袍子?又有哪一个阿兰牧人会说这么蹩脚的突厥语?”
米托里斯的眼睛中闪出一丝慌乱,这就足够了。起码证实了巴拉科夫的判断,这很可能是一条大鱼,他在说谎话。在分局培训中心巴拉科夫学到了,任何无意识的动作,任何眼神的变化,都是有原因的,至少反映了人类心理状态的波动。任何谎言也都是有原因的,找到谎言背后的秘密,就是一个预审员的主要工作。
米托里斯仍然沉静的说道:“我是一个商人,专门做羊毛生意的商人。也许我去的地方多了,口音有变化,你要相信我。”
巴拉科夫直起腰,回到桌子边,说道:“我很忙,我没有时间和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如果你非要让我晚上加班,我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米托里斯带着哭腔说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啊,我真的没有欺骗你。”
“来人!”
“到!长官!”两个警察走进审讯室。
巴拉科夫一边在审讯记录上写着什么,一边说道:“把这个人单独关押,下一个。”
他拿起鉴定报告,终于什么也没有写。只是在审讯记录上写到:米托里斯,32岁,身份不明。性格狡猾、善于伪装,十分危险。此人有情报价值,我会在6个小时后进行二审,建议采取更高级别措施,暂不做出最终处理。
窝阔台汗11年(1239年)2月18日深夜,见习侦查员巴拉科夫在奇尔克伊警察分局的地下刑讯室里,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他掰断了米托里斯6根手指,终于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榨了出来。掰手指这种小把戏也是刑讯课程之一,这种给人巨大痛苦的刑罚最大的好处是:不流血,不落痕迹,可以恢复,对仍然有利用价值的犯人很有效。
米托里斯不是钦察人,当然也不是阿兰人,他是莫尔多瓦族人,母语是莫克沙语。他真实的身份是基辅大公雅罗斯拉夫的私人顾问,其实就是一个政治掮客。他到钦察草原的任务,就是联络钦察诸部,在高加索地区发动叛乱,把蒙古大军主力牵制在南线,为基辅大公雅罗斯拉夫尔夺取弗拉基米尔大公之位创造条件。
蒙古大军毁灭了北俄罗斯,杀死了弗拉基米尔大公尤里-夫塞沃罗多维奇,和他的三个儿子。蒙军破灭弗拉基米尔公国之后,并未在广阔的北俄罗斯建立起有效的统治。除了在奥卡河-锡蒂河-伏尔加河上几个关键节点修建港口,开掘矿山,修建道路,并没有理会那些破败的村庄和已成一片废墟的城市。
这给南俄罗斯那些幸存的大公们带来了幻想,无论是契尔尼果夫大公,还是莫尔多瓦大公,还是基辅大公、加利西亚大公都认为自己有资格继承弗拉基米尔公国,其中最具实力的就是基辅大公雅罗斯拉夫二世。他本来就是尤里-夫塞沃罗多维奇的堂弟,而且基辅和弗拉基米尔争雄俄罗斯几百年了,蒙古人对北俄罗斯的破坏却让基辅大公雅罗斯拉夫看到了一统南北俄罗斯的机会。
雅罗斯拉夫为了保证蒙古人不会干涉他对弗拉基米尔公国的占领,就需要把蒙古人的精力尽量的牵制在南面的钦察地区。所以,米托里斯就成了他联络忽滩汗和钦察诸部的主要使者。可以说米托里斯是这次钦察叛乱的主要策划者之一,他不幸落在了保卫总局手里,成就了巴拉科夫的功勋。
这是蒙古人第一次得到如此高级别的战略情报,为西征大军从内部瓦解南俄罗斯提供了宝贵的机会。蒙古权贵巴根台,对这个无意之中得到的重大情报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见习侦查员巴拉科夫的档案,第一次出现在巴根台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