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锦并没有看到房间中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很不巧，他所没有看到的一段正是之前欧阳宇想要杀死沐云杉以及之前的那一段。
“欧阳宇想要说杀死你？”
挑挑眉，欧阳锦疑惑道：“朕先前一直以为你们之前……”
沐云杉苦笑道：“看来皇上还是不信我啊，真正与他有关系的是沐言。欧阳宇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曾经想要说服让我当他的女人，这事不假，不过臣妾并没有答应，并且在那之后就逃走了。
不过逃走的时候，臣妾不小心与沐言走散，臣妾本以为她留在荣阳王身边必死无疑，岂料再见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荣阳王的女人了，唉……”
这话半真半假，她流露出来的惋惜之情却是真的。
欧阳锦定定地看着她悲伤的脸，半晌后才别开目光，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您就不要难过了，何况她还想要杀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沐云杉心中又是一痛，她现在不能为言儿辩解，不然的话言儿的苦心就白费了。
这世上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凤天，又晴荏，还有言儿的孩子欧阳平，有这么多的牵绊在，她不能死。
脑海中又浮现出沐言临死前那像是交代遗言一般的眼神，沐云杉知道，沐言是想要将欧阳平托付给自己。
抹去眼角的泪痕，沐云杉故作轻松道：“皇上说的是，她都想要杀死臣妾了，自然是不值得再想起，臣妾先前难过也不过是因为想不通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她最后却为了一个男人而伤我罢了。”
欧阳锦拍拍她的肩膀：“傻杉儿，这世上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沐语如今已是朕的女人，还有了朕的孩子，那沐言要是真的在乎你们的话，根本就不该与欧阳宇有任何瓜葛。
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只能说明在她的心里， 欧阳宇比你们重要得多！她连自己的亲生姐姐都不在乎了，怎么还会在乎你一个旧主。”
不是这样的！言儿不是那样的人！
沐云杉心中在咆哮，口中却只能道：“皇上说的是。”
“罢了，这事你也是受害者，朕就不追究了，不过你要引以为戒，下不为例，若是有下一次，朕也保不了你了。”
昨日之事换做是别人的话，欧阳锦定然不会这么容易罢休，他之所以这么容易罢手，一来沐言的死已经为沐云杉做了开脱，二来，沐云杉是凤天的母亲，他不想孩子这么小就没了母亲。
“谢皇上，臣妾今后必然擦亮双眼，不再轻易相信有心人的话。”
欧阳锦欣慰一笑：“朕的杉儿向来聪慧，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的。”
说着，他起身道：“最近战狼会越来越嚣张了，朕要想办法将他们彻底消灭，杉儿好好休息，处理完了公务朕再来看你。”
欧阳锦走后，蓝衣走了进来，见沐云杉闷闷不乐的模样，她叹了口气，比划道：“主子，不要想了，揭过这一页吧，她不值得。”
显然，她也认为沐言为了一个男人而伤害旧主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沐云杉此时不想解释这件事，闭上眼睛挥了挥手：“让我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蓝衣一怔。
沐云杉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她，以往有什么事沐云杉都会跟她好好说，像今天这样话都不说清楚就将她赶出去还是头一遭。
咬了咬下唇，她一脸委屈地走了出去。
腹部的伤虽然并不重，不过疼痛是在所难免的，沐云杉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沐云杉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地睁开眼睛。
房门被人推开，沐语怒气冲冲地进了房间：“慧妃娘娘，臣妾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可否请您的这些奴才出去一下。”
沐云杉抬眼看去，只见蓝衣在一旁拉住了沐语的手臂，看样子是在阻拦沐语进入，沐语这话明显就是对着蓝衣说的。
蓝衣的脸色很难看，刚刚经历了沐言的事情，她心中很不平静，如今又被向来敬爱的沐语姐姐这样贬低，她的心情想可而止。
沐云杉皱皱眉，虚弱地对蓝衣吩咐道：“带人出去吧，我没事，沐芳媛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大皇子也需要母亲。”
闻言，蓝衣松了口气，也放下了心，带着宫人们出去了。
沐语冷哼道：“都滚远一点，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蓝衣面色一寒，以往的尊敬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余下了满满的不悦。
沐云杉却像听不出沐语话语中的不敬一般，淡淡对蓝衣吩咐道：“带她们离远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寝殿。”
蓝衣做了个揖算是答应，冷冷扫了沐语一眼，这才带着宫人们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很快安静了下来，静的两人都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窗外微风吹拂着树影婆娑，沐语冷冷看着沐云杉，良久都没有开口，那冰寒的眼神却好像随时都会冲上来将沐云杉碎尸万段一般。
沐云杉好像看不见她满含杀气的眼神，看着头顶的帷幔不轻不重道：“有什么话说吧，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恨尽管说出来，我都听着。”
身体一震，沐语贝齿咬着红唇，眸中泪光闪烁，却一直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她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视着躺在床上的沐云杉，半晌才哽咽着开口问道：“为什么？”
她没有说什么事情为什么，沐云杉却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叹了口气，她直视沐语泪光闪烁的眸子，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副模样。”
“对不起，不知道！这就是你的解释吗？对不起能够让她复活吗？对不起能够把我的姐姐还给我吗？
你们沐家的人好自私，我们一家人给你们当牛做马，我的父母一辈子没有享受过，到最后还要被你爹连累着丢了性命。
我和姐姐伺候了你半生，到头来，姐姐还要死在你手里！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家子要这样害我们？就因为我们是奴才吗？”
沐语的指控让沐云杉无法接受，她刚加的难以接受的是，为什么沐语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当初沐家被灭是谁也不愿意发生的是，不只是你，我也失去了亲人！此事是政治斗争，涉及的是朝堂上面的利益与恩怨，你怎么能这样想？
而且，沐叔和沐婶儿虽然是沐家的家仆，可有那个人将他们当成仆人对待过？就连你们姐妹，接受的也是最好的教育，你们姐妹想要学习什么，对什么感兴趣，我都让你们去学，我真心待你们，你怎么可以这么揣测我？！”
要不是身上有伤根本就起不来，沐云杉真想站起来与沐语理论。
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沐语的话而气的通红，竟然平添了一分美感，可就是这样的美感，在沐语看来却极其的刺眼。
“呵呵……什么从来没有当仆人对待过，你这是最高手段的奴役！
算了，比嘴皮子我向来比不过你，你沐云杉本事很大我知道，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也知道！可是在姐姐这件事情上，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终于还是说到这件事了。
沐云杉早就想到了沐语此来的目的，只是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那样大的罪状扣来。
“言儿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她会……总之，是我的失误才导致她丢了性命，对不起。”
“失误？对不起？哈哈……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姐姐能回来吗？你明知道顾熙媛处处都在看着你，时时刻刻都在等着抓你的把柄，你为什么还要往圈套里钻！你自己往里面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姐姐！
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成亲，连孩子都没有！人死如灯灭，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她存在过的证据！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为什么你要害她！”
“我说了，这件事只是意外，我也没想到顾熙媛会在这里等着我！我也没想到她早就发现了我的行踪！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怎么会那我们的命去开玩笑！”
沐语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没有傻到连这浅显的道理也分不清的地步。
深吸了口气，她忽然收起了愤怒的面孔，杏眼中依然有泪，俏脸上却如同被罩上了寒霜，冰冷刺骨：“我今天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废话的，不管你怎么说，怎么推脱，姐姐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关系，我不会原谅你。”
顿了顿，她抬手拭去了眸中的泪水，冷冷道：“我是老找你要人的，姐姐的仇我一定要报，顾熙媛那贱人我动不了，就暂时拿她的爪牙开刀吧！
从前我就跟你说过，宫里不要留着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你总是不听，还说什么留着有用，哼，用处我没看出来，这些贱胚子夺走了我姐姐的命却是真的！”
一直以来思惠轩中都藏着别有用心的人所安插的探子，这事沐云杉一直都知道，也知道哪个人是哪个宫室里面安插来的。
从前沐语等人确实是建议过让她清理掉这些藏在思惠轩中的渣滓，以免将来造成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沐云杉觉得除掉她们不如利用她们，利用这些探子传出她想让对手知道的消息来，以达到她的目的，因此她没有动手。
后来一些事件中，不管是蓝衣，还是红杏，她们所做的事情都让沐云杉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她利用这些人真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给顾熙媛带去了沉重的打击。
这些胜利让她冲昏了头脑，便一直放任着各方的探子在思惠轩生活。
而这一次的事情，如果说没有这些探子从中传递消息，谁也不相信。
叹了口气，沐云杉沉重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失失去的竟然是言儿的性命！唉！
晚些时候我会派人将人送到你那里，你放心吧。”
沐语一刻也不想在思惠轩中继续待下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也不告辞，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出了房间。
她走后，蓝衣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见沐云杉除了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主子，沐芳媛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过分的话而已，死不了人的，你不要这么紧张。”
沐云杉抬起手来示意蓝衣将她扶起，蓝衣赶忙在她身后垫了几个靠枕让沐云杉可以靠在是上面。
肚子上的伤一刻也不曾放缓疼痛，尽管张御医开了止疼的药，效果也不怎么好。只是动了动，沐云杉便疼得直冒冷汗。
蓝衣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沐云杉却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与言儿比起来，我已经幸运多了。”
听她又提起沐言，蓝衣不悦地皱皱眉，比划道：“主子，都过去了，您就不要想了，沐言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显然是不将您当成主子了，您又何必为了这种人伤心？”
“蓝衣！”
沐云杉现在最不喜欢听的话便是有人中伤沐言，那些无关的人就算了，蓝衣却是曾经和沐言很亲近的人，她不希望蓝衣被那一晚看到的事情所迷惑。
叹了口气，她低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蓝衣一脸震惊的神色，显然是从来没有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这么说来，其实沐言姐姐从来没有变过，她是好人，是我冤枉了她？”
瞪大了眸子，蓝衣比划着双手，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想起那一晚的事情，沐云杉就痛苦的闭上了眸子，沐言毫不犹豫地将匕首送进心脏的举动历历在目，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忘怀。
“为了保全我是其一，恐怕更加重要的原因，是知道了欧阳宇才是沐家灭门的幕后主使者，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吧。”
是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爱上了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这是多么讽刺与痛心的事情？如果沐言只是爱上了欧阳宇，如果他们还只是停留在谈情说爱的阶段上，沐言大可以放手。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沐言有了欧阳宇的孩子！他们的一切早已因为这个孩子而联系到了一起，再想放手显然不可能。
沐言的感受沐云杉最是清楚不过了，当初她对欧阳玥不就是那样的感觉么？相爱不敢爱，恨又恨不起来。
幸好，老天对她还算不错，欧阳玥虽然姓欧阳，却没有欧阳锦那样的狠毒心肠，在沐家灭门的事情上他看似推波助澜，暗中却救了不少沐家的家臣。
跟她比起来，老天就像给沐言开了一个大玩笑，沐言不但爱上了杀害自己父母的刽子手，更是生下了他的孩子。
想到这里，沐云杉不禁有些恨起欧阳宇来。她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之所以一直不告诉沐言，就是怕她想不开。可那个蠢货，不但当着沐言说出了这件事，还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沐云杉恨啊！恨不能一巴掌把那个孽障拍死！
蓝衣也沉默了，如果是她遇到那样的事情的话，恐怕她也会绝望的。
其实，如果那一晚欧阳锦等人不出现的话，沐言纵然恨毒了欧阳宇，也不一定会寻短见，毕竟她还有欧阳平，天底下没有几个母亲会狠得下心抛弃自己的孩子。
可欧阳锦等人出现的时间太不巧了，沐言刚刚受了打击，在那样的情况下想不开也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良久后，沐云杉虚弱的声音响起：“去把那个贱人抓紧来，我有几件事要问她。”
蓝衣一愣，半晌后反应过来沐云杉口中的“贱人”是谁，她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个身穿末等宫女的宫装的女子被两个小太监带了进来，进屋后，那宫女瞥了一眼床上病怏怏的沐云杉一眼，眸中划过得意之色。
“还不跪下！”
两个小太监第一次进入沐云杉的房间，先是被房间内奢华的摆设和数不清的好东西给吓到了，而后听到蓝衣的咳嗽声，他们才回过神来，立马对着那小宫女喝到。
“娘娘不是说，我们见到她不必行礼吗？”
那小宫女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沐云杉也轻易地从她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仇恨。
皱皱眉，她对蓝衣使了个眼色。
蓝衣正因为那小宫女的话而不悦地皱皱眉，看到沐云杉的眼色，她眸中一喜，而后冷光一闪，毫不怜惜地对着那小宫女的后膝踹了下去。
“啊！”
“噗通！”
“你凭什么抓我？我做错了什么？”
忽然被蓝衣踹倒，那小宫女踉跄了两下就爬了起来，目光凶狠地看向沐云杉问道。
沐云杉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上也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气息，看起来就像一个生病的普通人一样软软糯糯的，没一点架子。
可若是自己看去，就会发现她的眸子里溢满了杀气。
“凭什么？就凭本宫是正二品慧贵妃，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我说的对吗——红梅！”
沐云杉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因为失血过多，她的手掌也如同脸色一样苍白，虽然仍旧细腻光滑，却因为失去了血色而看起来如同白纸一样让人倒进了胃口。
“什么……什么红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名字叫腊竹，不叫什么红梅，慧妃娘娘，您认错人了！”
听到沐云杉报出“红梅”这个名字，小宫女顿时慌乱起来，双眸也因为慌乱而眼光涣散地到处乱看，好像在寻找一线生机一般。
冷笑一声，沐云杉放下了双手，转头看向小宫女，不理会她的否认和慌乱，只是淡淡道：“你叫红梅，死去的红杏是你的妹妹，没错吧？”
“唰！”
小宫女的脸色变的更加苍白了，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口中却兀自辩解道：“不不……我不认识什么红杏，那也不是我的妹妹，我叫腊竹，我叫腊竹！真的！”
好似听不到她的辩解一般，沐云杉继续道：“你是半年前进宫的，之前一直住在距离京都大约一百里以外的哨子山，家中有个重病的老父亲。
原本，以你的姿色可以嫁给你们那里的首富做个姨太，得到很多钱救治你的父亲，而你的妹妹因为资质平平，婚嫁变成了问题。你们姐妹商量之后，红杏决定进宫，因为宫中可以得到很多月例，如果混的好的话还可以接近得宠的主子，水涨船高之下，你们的父亲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所以，你的妹妹进了宫，而你这个长她一岁的姐姐便安心留在了家里，等待出嫁，对吧？”
沐云杉没说出一句话，小宫女的脸色就变的难看一分，到最后她几乎瘫软在了地上。
“不……不是这样的！”
见她还在否认，沐云杉也不生气，继续道：“京都之乱过去后，你的妹妹当了我身边的大宫女，你本来还很高兴，答应了你们那里的首富再过一阵子便随他进府，当他的姨太，岂料，宫里忽然传出了你妹妹死了的消息，唯一的妹妹死了，你咽不下这口气，便打算进京来调查真相。
到了宫门口，有个叫檀香的‘好心’宫女将你领进了宫，并且告诉你妹妹死亡的‘真相’，知道你妹妹是因为我而死的，你怀恨在心，在檀香的安排下，你就进了思惠轩，甘愿当一个粗使宫女，为的就是借机扳倒我，给你妹妹报仇，我说的可对？”
最后一个字，沐云杉带了上钩的尾音，那两个小太监纵然是无根之人，也被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弄得心里一颤一颤的。
红梅的心也在颤，只不多不是被吸引的，而是被吓得。
眼前的女人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也知道昨晚的事情都是她在告密，那——她会不会杀了自己？
自己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家中重病的老父亲可怎么办啊！
这一刻，红梅无比后悔，早知道宫中这样凶险，早知道宫里的人各个都跟人精一样的，她还不如呆在哨子山，嫁给了首富之后父亲的病就有办法了。
可惜，为时已晚，不管她怎么后悔，已经发生的事情都不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过的。
尤其是，沐言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