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路离玄坛弄不远,只有短短的五六百米距离,11路公交反而是最直接的,不消多时两人便走到了路边一座四层高的办公楼下,外墙上悬挂着一枚凤凰落巢的金字徽章,这是凤巢公司的标志。
“什么凤巢,分明是鸟窝嘛”朱小毛辨认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孔白抿然一笑,指着停在楼下的一辆本田车对朱小毛使了个眼色,示意这就是赖波驹的座驾了。
“我是二百五?嘿,这号真牛”本田车旁边还停着一辆普桑,车牌号是“江A54250”,朱小毛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伙计绝对长了一张乌鸦嘴,他无意间的一个笑话竟然很快就应验了,这趟讨债之行他还真的当了一回250,当然此是后话,暂先不提。
孔白踌躇许久最终没有进楼,而是远远地站在人行道上,心里装满了期待,但眼中也充满了忧虑。
进门便是椭圆形的迎宾台,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迎宾,相貌臃容体型适中,一头时尚的小波浪发型,微卷的发梢刚触及肩头,脸上浓妆艳抹,严密地遮住了遍布双颊的小红点。
想来真是遗憾,造物神在赐予她青春的同时,也将青春痘撒播在了这张脸上,与孔白相比,两人在容貌上丰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也难怪朱小毛根本没多留意她。
女人着一袭靛青色的职业套装,上装稍有些偏大。
此时她正对着手中的一面小圆镜埋头绘眉,她纹得很细致很出神,就连朱小毛走到跟前都没有察觉到。
“小姐”一声彬彬有礼的男中音,磁性中富含深度的自信,这个自信来源于先前孔白假意的几句奉承,让朱小毛有些飘飘然,走路的时候连头都仰起了四十五度角。
女人稍一抬头翻了个白眼,冷冰冰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在”,除了冷漠之外脸上看不到一丝多余的表情,不待朱小毛再度发问,她又继续低头纹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朱小毛一怔,伸出手去在女人的脸上轻掐一把,女人疼得跳了起来,眉笔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流氓”女人尖叫一声,脸上被掐出了一道淡淡的红印。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鬼呢”朱小毛把沾着脂粉的手指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你才是鬼呢”女人恼怒不已,指着朱小毛厉声骂道:“死流氓,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嘿嘿,误会误会”朱小毛赔着笑脸说道:“我是想……”。
没等朱小毛说明来意,女人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还是两个字:“不在”。
“喂,你这妹子好不讲理啊,我还没说干什么呢,你怎么老说不在啊?”朱小毛开始生气了。
“你是来找人的吧?”女人换上了一副捡到钱似的笑脸,笑得非常暧昧。
“对,对,对,我是来找……”。
“不在”女人脸色一沉又变得横眉怒目,好不容易用一堆化妆品勉强换来的丽人形象瞬间荡然无存。
“又不在?我还没说要找谁呢?”朱小毛暴跳如雷,这哪里象个迎宾小姐,分明是一只劫道的母老虎嘛,而且还是一只爱臭美的母老虎。
“你找谁都不在,你个死变态”话语极为尖酸刻薄。
“什么?我变态?大姑娘生娃,你他妈血口喷人啊”朱小毛一拍前台骂开了。
“你不变态?你看看你这身衣服,风衣是女装,裤子是女装,连鞋子都……”女人一探头连忙改口说道:“鞋子倒是男式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你个变态的死乡巴佬”。
朱小毛脸一红,顿觉有些羞愧,出门讨债是临时决定的,他那套傍名牌的“皮尔卡丹”还挂在晾衣杆上呢,临时半刻去买肯定是来不及了,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穿上了孔白这套看起来最男性化的衣服,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没想到这迎宾的眼睛比五步蛇还毒三分。
“我说妹子……”朱小毛准备退让一步,毕竟今天重任在肩,不能因为一点细枝末节而坏了讨债大事。
迎宾笑眯眯地指着落地门说道:“看到那扇门了吗?你先从这里走过去,把门推开,往前走两步,手一松,OK?”。
都说前台是公司的门面,迎宾小姐能当老板的半个家,眼前这小妮子的确不是个善茬,要不给她点厉害瞧瞧,这笔债看来还真悬乎了,连个前台的小女人都摆不平,接下来还怎么面对狡猾的赖皮狗啊?
火气腾地冒了出来,朱小毛破口大骂:“空棺材出殡,你还真是目(木)中无人啊,也不看看自己这德性,摆哪门子的谱,你不就一接客的吗?黄鼠狼拉磨,你装什么大尾巴驴”。
“你妈才接客呢,生出了你这死变态”迎宾也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你不接客?你看看你身后的工作制度,这不写得清清楚楚的嘛,‘迎接客人要热情主动、面带微笑’,迎接客人,不就是接客吗?”。
“你……”女人抓狂不已,迎宾=接客,这种奇谈怪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有啊,你看看你这副死样子,头发象个鸡毛掸子,脸上涂得象个戏子,站着象个木头桩子,坐着象只褪了毛的鸭子,一肚子的花花肠子,说话一口的唾沫星子,怎么看都象个先天不足的傻子,我要是你呀,马上就去找根绳子套住脖子,省得丢人丢到下半辈子”朱小毛搬出了泼妇骂街时的常用套路,滔滔不绝地把迎宾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数落了一遍。
“你这流氓,变态,你给我滚”被朱小毛一顿臭骂外加奚落,迎宾被气得浑身抽搐,活似羊角疯发作了。
门外的两个黑衣保安闻讯赶了进来,其中一人还抽出了橡胶棒,一副跃跃欲试的虎狼之势。
眼看着这趟讨债之行将无果而终,情急之下朱小毛也顾不上许多了,指着厅内的三人骂道:“几头瞎了眼睛的猪,我是你们老板专程请来的贵客,要把我赶走了,我看你们怎么交待,等着卷铺盖走人吧”。朱小毛言词凿凿指天骂地,气势果然把三人唬住了。
朱小毛又冲向前台,一拍台板冲着面色青紫的迎宾训道:“你也别多事,打个电话给你们老板,不用多说,就告诉他‘毛毛来了’,你看他怎么说”。
迎宾猛然一怔,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象是被闪电击中一般,余怒未平的脸上乍现千般疑惑、万般惊愕,她指着朱小毛,手一直在抖个不停,连说话都有些嗑嗑巴巴的:“你,你,你……你就是,就是……毛毛?”。
朱小毛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赖皮狗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了,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所谓的“毛毛”根本不是什么走投无路的三陪女,而是正宗的男儿身,虽然猥琐,但好歹人家也是站着撒尿的主,为了讨回这笔巨额烂债,朱小毛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朱小毛恐迎宾向赖皮狗泄密,撒开双腿从楼梯攀爬而上,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今天见不到赖皮狗,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下回他将和孔白一样,连大门都走不进来。
大厅里回荡着健壮有力的踢踏声,“噔噔噔”,不过在迎宾听来,这密集的脚步声有如一记记闷棍无情地打在她的头上,她盯着朱小毛消失的角落,楞在一旁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总经办的门虚掩着,朱小毛这时才开始有些紧张了,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进门之后会是什么状况,不过他知道如果此时他不进去,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为了三十万,不,应该是十五万,豁出命来也得上啊。
正想抬手敲门,屋里传出了公鸭般的嗓音“进来”,听起来有些激动,想是赖皮狗也听到了这阵脚步声,预感到了门外的“毛毛”。
推开房门,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张豪华的大班桌,黑皮转椅上蜷缩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板寸头酒糟鼻双下巴,两块大肉吹气般地在双颊鼓起,随着紊乱的呼吸在上下抖动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丝缝,大腹便便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尊活弥勒。
看见朱小毛进门,赖波驹的脸部瞬间晴转多云进而阴云密布,惊讶、不解、失落溢于言表,连嘴巴都张成了“O”型,喷出一股浓郁的酒气,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屋内回荡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关上房门,朱小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忐忑不安地坐在了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微眯双眼与赖皮狗紧张地对视着。
怪事,朱小毛越看越觉得亲切,越看越觉得顺眼,笑容逐渐在脸上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好大一头猪啊”朱小毛在心中由衷地惊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