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屋内,炎风来到一张废旧的桌案前。手覆在案上一个有些腐了的木制摆件,随即旋转。只听“轰隆”一声响,前方石墙上赫然打开了一道门。
墙上的火光将不算大的密室照得通亮,秦子轩于冰凉的石阶上盘膝而坐。锁住双手的铁链因为双手的用力而绷得紧紧的,仿佛再一用力便会断开。他紧锁着眉头,双眼紧闭,额头上布满了硕大的汗珠。
拼命地压抑着身体被撕裂燃烧的剧痛,秦子轩仿佛置身于炼狱火海中,受尽灼热焚身之苦。又如同有万千毒虫将他的骨肉心脏一点点啃噬殆尽。随着疼痛的越烈,痛到浑身剧颤,抽搐的嘴角沁出一丝腥红的血。紧咬的唇齿间不由发出两声低哑的悲鸣声。
炎风眉头微蹙,侧转了身不忍再看下去。他这样每夜守在皇上身边也已数日,这样一算,只要再坚持几日这一切便可大功告成。只是随着疼痛的日益增加,只怕这最后几日也是最关键,最难熬的。想到这,他不由心中轻叹。
不知过了多久,见秦子轩表情舒展开,缓缓睁开的眼中,赤红的双瞳慢慢褪成深邃的黑。炎风上前解开铁链,替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拿起叠放在一旁的衣物替秦子轩披上。看他面色苍白,关切道:“皇上可还好?”
“无妨。”秦子轩稍微调整了下有些紊乱的气息,起身穿好外袍,看向炎风道:“你也跟了我这许多年,待此事结束后你便离开吧。”
炎风微一愣,恭敬道:“属下自小就无家,幸得皇上收留。属下愿意终身跟随皇上。”
见他如此坚决,秦子轩也不再多劝说。整理着衣袍道:“也罢,既然如此你便继续留在宫中好了。”
二人正准备离开,只听一声邪魅入骨的笑,嚣墨忽然出现在密室内。身子半靠在石墙上,看着面色苍白的秦子轩,一双凤眼微扬,“没想到王第果真要离开魔界。”
“你来做什么?”秦子轩停住脚步,负手看向一旁笑得诡异的嚣墨。
“本太子听闻你要离开,原以为是误传,没想到是真的。”看秦子轩如今体内魔性已消了大半,又一副虚弱的样子,嚣墨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烛火的映照下,秦子轩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暖意,他轻勾唇角,冷笑一声道:“如今皇太子可放心回去了。”他略一顿看向嚣墨道:“我如今与魔界再无瓜葛,日后皇太子也不要再来此。”
嚣墨勾起唇角,一脸诡异地笑道:“本太子可没那么多闲情来看你。只不过,你竟愿受这焚身蚀骨之痛也要封闭魔性,这倒是让本太子有些意外。”嚣墨不解地凝神看着秦子轩。父王一直器重他,解除魔界封印他又立了功,这些无疑一直使嚣墨视他为心头大患。如今秦子轩离开了,便再也无人能与他争了,嚣墨此时心中自然是畅快无比的。
心口的灼烧刺痛感还未完全消失,秦子轩微闭起眼,也懒得和他多说,只淡道:“即便我受器重,也不可能与你争。何况我本就无心与你争。”秦子轩缓缓睁眼,意味深长地看向嚣墨。这样的话他曾经与他说过,只是当时嚣墨一直视他为患,自然不相信。如今见嚣墨脸上舒展开的笑,他不由心中叹息,在权力下,亲情也显得那么不堪一击,父子间竟没有任何信任。
从他被收养带回魔界时他就知道,一切只是因为他是解除封印最适合的人选。如今大仇得报,封印也得以解除,他便再不想与那一切有任何关系。
午后,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雪若悠斜倚在回廊上,一手轻摇着团扇,看着院内那棵高大的槐树耸拉着一动不动的枝叶。若不是偶尔有几声鸟鸣,蝶舞,她大概要以为时间静止了。这入夏后,原本就闷热的天,如今越发炙热了。
灰蒙蒙的天没有一丝云,没一会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打在屋檐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看着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树叶被冲刷得翠绿润泽,一切仿佛才有了那么一些生气。雪若悠伸出手,雨点滴落在手心,一阵冰凉。
“娘娘,娘娘……”乐凌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朝院内跑来,大老远便急急唤道。
看着立于雨中的乐凌,雪若悠慌忙将她拉入檐下,不急不慢地问道:“怎样了?”
乐凌稍缓了口气,一边喘着气,一边道:“皇后娘娘……生了。”大概一路跑来,她不由又缓了口气,继续道:“生了个小皇子。”说到这她不由撅了撅嘴。
这雨下得突然,看乐凌衣服湿透一手擦着脸上的雨水。雪若悠温和地笑道:“看你这丫头都整个湿透了。真不知道该说你笨还什么,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下。快回屋去把衣服换了,一会该着凉了。”
乐凌笑着应声,转而便朝自己屋中走了去。
这夏天的第一场雨来得突然,也带来了一个全新的生命。只是,这个小生命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或者又能改变什么。雪若悠看着滴落的雨滴,心里似期许着这一切能对秦子轩有所改变。她坐在斜廊上,眸光落处,带着无限的思绪。
几个月来,每次看到秦子轩的身影,心里总是掠过一些异样。那样孤绝傲然的身影,让她心中不由疼痛,没来由的疼。
闲来,雪若悠想了很多。自己其实是不恨他的,即便在他做了那么多事后,她还是依旧无法恨他。若命中注定了他是她的宿命,她愿意以这样的方式陪伴在他身边。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月有余,不仅没有丝毫的凉意,反倒越发炙热了。雪若悠回到屋内,只见乐凌取了些冰块放于屋内,手中团扇不停地扇着风,以激起凉气。
看她如此,雪若悠只觉这纳凉消暑之法实在是体力活。不由看向她道:“你也不必扇了。这冰块放哪就好,这屋中已是凉了许多,又何必费这力气。”
知道雪若悠是不想她费力,乐凌笑道:“奴婢不累。这样扇着凉气散至屋中,就没那么热了。”
雪若悠于贵妃榻上斜靠着,随手拿起一本书,还未翻开,院内便传来宫人的请安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皇后已到了门口,紫云紧跟在她身后。雪若悠慌忙起了身,朝皇后福身行了礼。
“妹妹不必多礼,快起来。”说着冷汐语便上前扶她起身。随即拉着她的手一同于桌案前坐下。
“姐姐今日怎得空过来,小皇子可还好。”
这提起小皇子,冷汐语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嗯,皇子那边有奶娘照看着。宁王……”说到这她不由停住,似说错了什么,随即勉强笑道:“本宫就是过来看看妹妹。”
见冷汐语神色有些怪异,好端端的,又突然提到宁王,雪若悠不由奇怪道:“姐姐刚说宁王,可是有什么消息?”
“这……”冷汐语似有什么不好说,迟疑了片刻道:“我以为妹妹你已经知道了。姐姐随口说的,妹妹也别在意。”
这越听越觉不对,雪若悠见她似有意隐瞒什么。从冷汐语之前说的话大概能听出来与宁王有关,难道宁王出事了。想到这她心下一紧,迫切追问道:“姐姐可是知道什么?你我姐妹,只愿姐姐不要有所隐瞒才好。”
见冷汐语一脸为难,只是低头不语。没等她说话,只听一旁紫云突然低声道:“据宁王府回报,宁王昨日薨了。”
“薨了”雪若悠想着这两个字,只觉一阵眩晕。仿佛有什么崩塌了,整个人失了神色地呆坐着。
见紫云突然开口,冷汐语侧转脸看向她责怪道:“大胆,谁叫你多嘴的。”
紫云慌忙赔罪,冷汐语也未多加责怪。回转了脸看向一旁雪若悠,见她神色呆滞。安慰道:“妹妹节哀才是,这人死不能复生。”
见雪若悠依旧不语,冷汐语又说了很多劝慰的话,只是雪若悠就仿若未闻般,只是呆坐着。半响后不由眉心紧锁地缓缓开口,沉声道:“姐姐可知,宁王是怎么死的?”
说到宁王的死,冷汐语不由低叹一声道:“据说是中了毒,没一日便不行了。”随即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出了朝云阁,冷汐语刚才还难过伤怀的表情转而便消失了,一抹轻松的喜悦跃然脸上。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轻笑道:“今个天气不错,这阴了数日,也该晴了。”
一旁紫云面色犹豫道:“娴妃娘娘如今知道了宁王的死,只怕皇上怪罪。”
“宫中向来人多嘴杂,指不定谁传的。要查也查不到本宫这里。”说到这冷汐语不由停步看向紫云,冷冷道:“记住了,你只要管好你的嘴便可,其它的自有本宫担着。”
紫云慌忙回道:“娘娘放心,奴婢绝对不会乱说的。”她犹豫道:“只怕娴妃娘娘会向皇上说出实情。”
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冷汐语很肯定道:“本宫了解她,她不会说的。她如今定是以为宁王的死与皇上有关,此刻应是恨极了皇上才是。何况就算皇上知道是本宫说的又如何,这不想让她知道也知道了,皇上总不能因为本宫的无心之失而多加怪责吧。”
回到翊宁宫,冷汐语若有所思地低语道:“皇上以为封锁了消息就能瞒得住。”她不由冷笑道:“本宫倒要看看这娴妃如今还能不能安心留在宫中。”话到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定在一雕花锦盒上,看着里面晶莹剔透,通体莹润的玉佩。冷汐语合上盖子,吩咐紫云道:“这次多亏了刘德安,你跑一趟,将这流云玉佩拿去给他,就说是本宫赏的。只要他日后尽心为本宫办事,本宫是不会亏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