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小小的争吵后,这十几天里,两人之间话就少了很多。
两人之间的氛围多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零封有时候这么问自己,好像有点尴尬………但硬要说是尴尬,也好像不太像。
尽管得知了剑士大致的身世,但不知为什么,零封也并未对他增加了几分戒备,倒不如说甚至是卸下了部分的防备。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待在剑士身边总是会有安全感的原因吗?
虽说剑士说想要信任,但他俩之间不是只是因火纹石而缔结的临时利益关系吗?
她觉得自己卸下防备这一举,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摆烂感了。
…………
“喂,我饿了。”零封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没好气地嚷道。
走在她身后的剑士闻声,也停下了脚步。
剑士摇了摇头,在他眼里,零封的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像小孩子在毫无理由地闹脾气。
他翻找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少的可怜得到行李,叹了口气。
“没有。”
“给我去找!”发号施令的时候,零封感觉自己仿佛变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骄傲的小公主,“就你和通缉令上不一样,不是你去还能是我去?”
的确,通缉令上的剑士胡子拉碴,脏乱不已,而现在的剑士已经被零封强制打理过了——
虽说收拾地很粗糙,但至少已经从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大叔变成了一个温和,甚至是有点点帅气的青年。
剑士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她的面前,摊开了手。
“干嘛?”零封有些疑惑。
“钱,我又没钱。”
“上次给的又用完了?那么快?”零封狐疑地盯着剑士,“你不会私吞了一部分吧?”
“…………”
“这次回来必须给我报账!”
“…………”
一直以来,都是零封出钱,剑士跑腿。
时间一长,剑士似乎还摸清了她的饮食习惯——零封很喜欢吃肉,但是除开鱼肉,再者就是面包,什么样的面包都行,总之就是得有强烈的饱腹感,这恐怕是她常年贫困生活带来的影响。
一旦有肉,不管肥肉瘦肉,她将不顾一切地将其填进肚子里;面包也是,她会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然后再灌上满满的一口水,等着面包在肚子里胀开,对她来说,这恐怕也算是一种幸福。
当然,顿顿有肉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连面包也吃不上,土豆或者是红薯便是零封下策,土豆红薯够便宜,够填肚子,有如此理由便足够了。
蔬菜是她最不喜欢的东西,在最为窘迫的时期,零封完全是吃别人菜摊边丢弃的菜叶子过活,菜叶子这东西,没味,吃进去没一会就又饿了,往肚子里塞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
旧南风境内人迹罕至,原住民大都迫于战争和新政府的压迫而四处逃难,许多原来村庄都变成了空无一人的废墟。
但这次他的运气很好,在不远的大路上恰巧遇到了一小支商队,运送的又刚好是粮食。
经过短暂的交涉后,剑士花了高出市场价一倍的价钱,买下了一坨不大的熏肉,几块黑面包和一小袋的土豆。
正当商队即将要再次启程的时候,剑士瞥见了货车里角落的那一堆有些发焉的包菜叶,估计是旅行商人怕其卖相不好而剥下来的。
“那个,这些能给我吗?”剑士又叫住旅行商人。
那个小眼睛,看起来十分精明的商人看了看那堆菜叶,又摸了摸刚刚鼓了不少的腰包,于是笑着说,“你想要就拿去吧,反正也是没人要的垃圾。”
…………
“又来?”零封有些嫌弃地看着剑士怀里的那一袋有些发黄的菜叶。
“营养要均衡。”剑士淡淡地说道。
从零封的话里可以听得出来,剑士干这事不止一次了。
没错,不止一次,而且可以说,不止两次,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零封对吃菜叶表现出了极大地抵触与厌恶,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剑士居然用威胁的手段逼着零封吃了下去。
没错,威胁着她吃了下去。
当时可把零封气坏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对她来说,剑士的力量是压倒性的。
剑士除开用他绝对的实力逼迫零封交还火纹石以外,逼迫她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吃青菜!
零封仍然记得那一天的屈辱——她胀红着脸,被剑士紧紧绑住双手双脚,上下颚被蛮力掰开,硬生生地被塞进了一夹青菜叶,然后再被紧紧捂住了嘴,防止她再吐出来…………直到她满脸通红地将青菜咽了下去。
零封怎么也没有想到,剑士会在吃青菜这方面如此强硬。
这样的事重复发生了两次后,零封终于放弃了反抗,尽管还是不情不愿,但还是主动地吃了下去——当然,这得要剑士盯着,要是他稍有不注意,零封就会动作迅速地将青菜吐在身后,然后装出一副已经将青菜艰难地咽下去的模样。
…………
但有一说一,剑士做的食物很好吃。
零封虽然也会在野外自己处理食物,但做出来食物味道绝对算不上好吃,仅仅是能吃而已——但剑士却不一样,他曾经似乎有好好在厨艺这一方面下过功夫,简单的食材经他一手烹饪后竟让零封吃的相当香甜。
所以说,尽管有青菜,零封还是勉强接受了。
…………
两人就这样兜兜转转,为了避开搜兵,在荒郊野岭里走走停停,持续了好多天。
前两天,剑士出门寻找食物的时候弄到了一份地图,在两人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去确认位置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去向南门山的正确方向。
他们离南门山实际上已经不远了。
最多再有一天的脚程,他们就能抵达南门山了。
这一段时间来路途疲惫,零封在和剑士商讨后,决定在附近找一个较为隐秘的废墟好好歇息一番,第二天再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门山。
这次是零封这一段时间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觉了——毫无设防,毫无警觉,放心大胆地一次深度睡眠。
…………
在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美好的时候,过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活。
梦中的母亲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可是渐渐地,温柔的抚摸却逐渐变成了有些用力的敲打。
零封有些不悦地摇了摇头,嘟囔着:
“……讨厌……”
“……起床了!……”
母亲的声音居然变成了沙哑低沉的男声。
这让她感到有些奇怪,为了不让久别重逢的母亲再次离开自己,零封伸出双手,用力地抱住了身边的母亲。
“……你……干嘛……”
怀里的母亲居然开始大力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零封的控制,这让她加深了内心的不安!
似乎某人正试图将母亲从她手中夺过去。
零封也加大了力道。
“……唉……”
怀里的“母亲”似乎放弃了挣扎。
“嗯~~”零封发出了类似于小动物般感到满足,安心后的轻哼声。
紧接着,她感到额头上被狠狠劈了一巴掌。
零封这才赫然惊醒。
“你特么有毛病是吧!!”零封随即便破口大骂,甚至两眼都还没睁开。
“你!…………”
准备了上百种“有礼貌”的问候方式的零封却没有继续将脏话投掷出去,因为她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
只见她的双手此刻正环抱在剑士的腰间,身子以蜷缩状牢固地贴在剑士的怀里。
“…………”
零封感到大量血液猛地冲上了脑袋,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直接打得头晕目眩。
她猛地一把将剑士推开,继而一个翻滚,将后背准确地对准了剑士,自己抱头蹲下。
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
意识和知觉渐渐回归大脑,零封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干了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回想起了刚刚的姿势,猛烈的羞耻感再次冲上心头。
“……我不会……和他……那个了吧……”
零封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两性知识,当年神偷大叔收养她的时候也没有给她灌输过这些,她只有偶尔听旁人隐隐约约提起过。
“好像说第一次那啥会痛……”零封赶忙检查自己——
衣服完好无损,也只有额头上被打过的隐痛。
零封这才松了口气。
“…………”
剑士有些无奈。
看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女蹲在一旁手足无措地检查着自己,他却又感到有些有趣。
明明是一个冷酷的杀手,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正当剑士正感兴趣地打量着缩成一团的零封的时候——
——只见她将头缓缓转了过来,那是一张憋红了的,混杂着羞涩,气恼,甚至是愤恨的脸。
剑士顿感事情不妙。
…………
零封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甚至是带着杀意地向剑士发起了进攻。
当然,都被剑士一一躲开了。
直到零封精疲力尽,瘫倒在草地上的时候,剑士这才敢稍稍靠近零封。
“真是不可爱……”剑士如此嘟囔着。
起初,被零封紧紧抱住,看着零封在他怀里发出轻哼声,这让他联想到了小时候养过的小猫,很可爱——
但,这个印象在他将零封敲醒并爆出的第一句粗口后,直接支离破碎,飞灰湮灭了。
“谁……谁要你觉得可爱了?!”瘫倒在地的零封气喘吁吁地呵斥道,满脸潮红的她,不知是因为大量的运动还是感到害羞。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剑士赶忙道歉,他知道,和零封在这纠缠下去是没有结果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上路才是重点。
“话说,该上路了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了。
零封听此,有些傲娇地一甩头,但也就此作罢。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地上路了。
…………
傍晚时分。
两人终于抵达了围绕在南门山附近的小城。
此刻已是残阳落尽,夜色初升。
诸多旧南风式风格的建筑映入两人的眼帘。
大量木质的,带有梁枋,斗拱,檩椽等结构的房屋盘曲折叠,各自围成各自的小院。
夜晚将至,家家户户的灯笼都逐个被点亮,如同黑夜中的繁星,照亮了这一片土地。
两人继续前进,踏入了这一方旧土。
就算是夜晚,也阻止不了人们游逛夜市。
夹道两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男人们穿着交领、右衽、系带的长袍,女人们则身着短襦长裙,悠然地走在石板路上。
“馄饨~!好吃的馄饨!”
“买糖葫芦咯,新鲜的………”
零封缓缓走着,目光呆滞地环视四周。
她的目光停留在路边的柳树上,停留在路边的小吃摊上,停留在几个正在下棋的老大爷身上,停留在那几个在茶楼面前侃侃而谈的大叔身上,停留在一个啃吃着糖葫芦的小孩身上…………
此般景象,又是多少年没见过了?
“……老板,来三个包子……”
剑士此刻回到了她的身边,递给她了一个包子。
她木讷地接了过去,如同机械般将包子送入口中——是韭菜馅的。
味道虽然比不上曾经在皇宫里吃过的灌汤包。
但是………
零封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转身扑进了剑士的怀里。
嚎啕大哭。
剑士轻轻将手抚上零封因抽泣而颤抖的脑袋,柔声说道:“欢迎回家。”
“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