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见谢晓元魂断神伤的模样,也不出言打扰。谢晓元伤感了一阵,想起此时还有别人,不是自己伤感的时候,不由得收起心神,对老道拱手道:“晚辈失态了,请前辈见谅!”
老道却没回答,反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云流的徒孙,不过跟云流小时候可是一点不像,反而像是忘生小时候!”
谢晓元咂摸着云流、忘生的名字,突然脑中似晴天霹雳般炸响,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道!
云流就是谢云流么,纯阳宫大弟子,现在江湖盛传的“剑魔”谢云流!
忘生当然就是李忘生,纯阳宫二弟子,现在纯阳宫的掌门人!
相传这两个弟子在纯阳宫还未建立的时候就跟着纯阳真人了,是以三人感情最是深厚,这也是为何后来谢云流叛出纯阳,为江湖唾弃,千夫所指的原因之一!
这人自然就是传说中已经得道飞升的纯阳祖师吕洞宾!
谢晓元跪倒在地,重新拜道:“弟子谢晓元,拜见祖师!”
吕祖受了一礼,抚须说道:“我自号山石道人,本隐世修道不问世事。不过那日忘生亲自将你送来,直言我不出手,你虽然能保住性命,但一身修为却是要付诸东流了!近十年来他只来找过我一次,这是他第二次来找我!两次,都是为了云流!唉,云流这孩子......”
谢晓元想不到传说中的纯阳祖师也会有唉声叹气的时候,吕祖看穿他所想,笑道:“我也是人,当然也会伤感!云流这一去可是三十多年啊!”
他自顾自说着,见谢晓元欲言又止,又说道:“你可是想问当年云流离开一事?”
谢晓元被戳破心中所想,干脆大方承认,纯阳宫因为此事弄得弟子对立多年,但当年之事所知者也不过吕、谢、李三人而已。
这件事影响了纯阳宫三十年,是纯阳宫的一道伤疤,甚至可以说这次静虚弟子被抓一事,追根溯源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于是吕祖就将往事真相细细道来,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讲起往事,吕祖从他收谢云流和李忘生为徒的时候说起来。
吕祖一边说一边回忆,谢晓元没有半分不耐,静静的听着,他也不出言打扰,以免扰了吕祖的追思。
一直说到景云元年(公元710年),吕祖又长叹了口气,说道:“云流少时好友李重茂,乃是中宗李显之子!皇室争夺皇位从来都是充满血腥,父子相残,母子相残,兄弟相残者不胜枚举!李重茂卷入其中,争权失败,云流为朋友之义相助与他!后来朝廷动乱平息,发诏到纯阳宫讨要谢云流,想要治他的罪。当天我让忘生拖住朝廷使者,夜间与忘生商议对策!”
“我们苦思良久,也是一筹莫展,不得其法!当时纯阳宫已经初具规模,门下弟子众多。为了他们免受牵连,我便打算让云流出去躲一躲,自己入宫请罪,我于朝廷也算有所牵连,想来朝廷虽然降罪,却也不至于死,比云流受罪却是好了许多!”
谢晓元点点头,由衷的说道:“师祖愿为弟子以身受过,弟子佩服!只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发生太师傅打伤您的事情呢?”
吕祖苦笑道:“当时我忘生担心虽然朝廷有人助,但牵扯到谋逆之嫌,风险也是极大。我对忘生说:事已至此,总要有人承担,可不能为了一人,让纯阳众多弟子受苦……此时恰好云流正在门外,他定是听到此话,误会我们为了纯阳宫要把他交出去!”
谢晓元心中哀叹,汉语中的歧义有时候真的是要命,谁能想到纯阳宫几十年的伤疤,竟然是因为一句话的两个不同的意思!
吕祖中的一人是指他自己,但听在太师傅谢云流耳中,这个承担的一人则成了他谢云流!
吕祖知道谢晓元听懂了这个误会,继续说道:“云流误会此言,发出声响,我与忘生见他悲愤神色便知道他是误会了!我想要与他解释,但他却只道我们要抓他,奋力反抗,我也没料到他会动手,被他一掌击退!此时恰好其他弟子赶到,此事关系朝廷,我与忘生不敢声张,只能放任云流离去,想待事后再与云流解释!事后朝廷中人以此向当时的睿宗皇帝进言,以云流打伤师傅之事为纯阳开脱。此时恐怕更是让云流误会更深,后来云流远渡东瀛,这一去就是三十年啊!”
吕祖面露痛苦之色,说道:“因为这一个误会,云流漂泊在外数十年,忘生为此内疚,如今仍然未能释怀;为了这一个误会,进儿、博玉始终对云流耿耿于怀,甚至迁怒云流门下弟子;为了这一个误会,使得你们师兄师姐遭逢大难,如今聂冲下落不明,秦鹤香消玉殒,这都是我们上辈的恩怨所致,你们都是被殃及的池鱼!”
吕祖说道这里,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哪里还有得道高人的风范,此时更像是一个失去子孙的长辈!
谢晓元见祖师如此,又想到死去的三师姐,也跟着落下泪来。
一老一小两人相对而泣,过了半晌,吕祖突然唤道。
“谢晓元!”
“弟子在!”
“你是否还愿意见到师祖我为此伤感?”
“不愿!”
“你是否还愿意见到忘生为此内疚?”
“不愿!”
“你是否愿意云流一辈子被人误会成叛门伤师的武林败类?”
“不愿!”
“你是否愿意进儿和博玉继续敌视为难云流门下弟子?”
“不愿!”
“你是否愿意今日你们师兄妹的遭遇继续发生在其他门下弟子身上?”
“弟子不愿!”
“那你是否愿意帮助纯阳宫与云流解除误会?”
“弟子不......弟子愿意!”
“那你是否愿意冰释对进儿的仇恨呢?”
“弟子......”谢晓元咬牙不语,他想起了大师兄聂冲的话!
“痴儿啊!你既要化解纯阳与云流的误会仇恨,如果自己都放不下,又如何能劝其他人放下呢?”吕祖叹道。
“如果不能化解这段恩怨,今日之事或在明日或在后日,或许明日后日都会继续上演,你是要看着它们再次重演一遍两遍三遍么?”吕祖继续追问道。
谢晓元冷汗涔涔而下,脑中两个念头冲突不止。
放下仇恨,如何向大师兄和三师姐交待?
不放下仇恨,眼睁睁看着类似的事情再重演,下一个失去的会是谁,二师兄、四师兄?
谢晓元无从抉择,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又昏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