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借着假山花丛遮掩身形,快速地穿掠着,偶有几片叶子发出轻微的晃动,一路上竟是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知道凌墨吟从哪得到的情报,连夜天监都没有皇宫的详细信息,凌墨吟却很熟悉的样子,一路左绕右绕,一路走得很顺利,但顺利地有些过头了。慕宸感觉有些诧异,今晚的皇宫有些出奇的安静,防卫也比平常薄弱了。
凌墨吟突然伸手拍了慕宸一下,惊得慕宸差点反手给他一剑。
“今晚很安静,是吗?”凌墨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有位小朋友在苏子期那里可搞出来不小动静呀。人没什么大事,就是好像受了不小惊吓,听说整个小脸煞白煞白的呀。羽林军都调了不少人过去呢,幸好禁军统领江黎也去了,要不我们可就有不少麻烦了。”
这是在给她解释吗?慕宸有点诧异地看了凌墨吟一眼。
“小朋友?那天在揽芳阁刺杀的周宜,难道你这些天是在等她伤好?”
距离上次刺杀刚过去五六日的样子,又来一出,这姑娘生命力顽强的。可苏子期当时为什么要配合他父皇陷害周家,两人已有婚约,将来周家也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凌墨吟瞥了一眼托着下巴想的认真的慕宸,“功高震主,就像当年的林家一样。更何况周家不臣之心人尽皆知,若真与太子共结姻亲,只怕会更加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将来,必成大患。”
慕宸怒目而视,“林家绝无不臣之心,更无攀附皇室之意。”
凌墨吟无所谓地笑了笑,“不重要。”
慕宸深呼吸几口气,“苏子期何时遇刺的?”
“半个时辰前。”凌墨吟似笑非笑地看了慕宸一眼。
是他做的。
在城门楼前,莫不是他故意拖时间,等到苏子期那里开始乱,等到江黎离开。
看似随心所欲,实际上一步三算,步步为营,当真阴险!
“对了,得快点了,那位小朋友可等不了我们太久。那位江公子可不简单呢,江相次子,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在南夏就已经鲜有敌手了。虽是习武之人,心思却也玲珑,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那位朋友了。我们这么一闯,可有的他头疼了。”
凌墨吟连在暗处躲着走不都不愿意了,慕宸一个没注意,他便走了出去,跟逛自家府邸似的。
“你说说苏子期都老大不小一人了,快三十岁了还那么自负,他就当真觉得自己不安排人在这守着就没人会注意到这吗?真是没意思,闯皇宫闯的这么容易简直毫无成就感。”凌墨吟状似无奈的摆了摆手。
没给您制造出来点动静招人来围观还真是对不起您啊。
凌墨吟见慕宸就当没他这人似的样子,突然就想逗逗她,“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呀,可有婚配?”
毫不意外地慕宸瞪了他一眼,冷冷开口,“十六。”
“是吗,你比我小两岁。来,叫声哥哥听听。”
慕宸的声音沉重了很多,“曾有婚约。”
凌墨吟的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随即便放开了,故作不在意道,“还挺坦诚吗。那位小将军吗?他以为你死了,听说还大病一场呢。”
不,不是他。是北凉最高高在上的那位啊。慕宸仰头看着天空,天空黑漆漆的,连个星星都没有。
凌墨吟嘟囔了声“无趣”倒也没再吭声。
前方不远处便是珍宝阁了,外貌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和其他建筑别无二致。
两人隐到了殿中的一处阴影之中,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殿中看守的人偶尔打个哈气,完全没注意到隐藏中的危险。
慕宸摸出来一小截圆柱状物体,手指不知怎么摩擦了一下,那物体便散发出一丝白烟,一瞬便没于夜色之中。
殿内仍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样子,两人屏住呼吸,默数了三下,守卫之人便都软倒在地。
凌墨吟走了出去,看着地上的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为何不用致命的烟雾?”
“烟雾为四处特制,不到三个时辰几乎没有醒来的可能。”
两人抬步迈了进去,只见凌墨吟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殿中,将慕宸腰侧的剑抽出,手起剑落,鲜血飞溅,待彻底走进去时凌墨吟突然将剑指向了慕宸的面门,微微偏头看着她。
慕宸瞳孔不禁紧缩了一下,硬是丝毫未动。
“我要绝对。”凌墨吟的剑尖又向前了几分,直至抵上了慕宸的额头,一丝鲜红的血液顺着额角滑下,“他们不死,死的就可能是你。”
此时的凌墨吟显得冰冷而阴鸷,当眼中的那份玩味收起来时,就像一枚最精致的黑曜石,表面是剔透的光莹,里面却是深沉的黑暗,就像是死亡的邀请,诱人沉沦,挣扎不得。她甚至觉得,凌墨吟是真的有可能杀了她的。
凌墨吟只是注视了她片刻,手腕微微翻转在慕宸面前划出一道冷光,便将剑收了回去。
又恢复了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靠在墙上一副看戏的样子,向慕宸抬了抬头,示意她去看前面那略显空荡的大殿。
诺大的一个宫殿,却只有四个角落摆有蜡烛,正对门的地方摆着一个台子,台子旁是两扇门,据说门后隐藏着南夏皇族数百年的积累。正对门的那个台子倒是华贵异常极为符合皇家的气度,但上面的箱子却显得有些破旧,就像是平常人家用来装小孩玩具的木箱,甚至上面还布有一些裂纹。箱子一看便是有不少年头了,上面却没什么灰,像是一直被人精心护理的样子。
整个大殿诡异的空荡着,整个中央空无一物,地面上整齐地铺满了金砖,细细看去,会发现之间留有了一丝缝隙。
凌墨吟向慕宸指了指两边的墙壁,“你看那墙上,现在看起来空无一物,一旦有人靠近对面,便会触发机关,墙上便会射出箭来,剑上抹了毒,见血封喉。人们称它万箭阵,但究竟有多少箭,没人知道。至少这数百年来但凡对这里起过非念的人,都死了。”
凌墨吟不知何时出现了在了慕宸身边,慕宸还在思考该如何破阵,却有人已经替她做了选择,一脚将她踢了进去。
机关应声而动,从慕宸踏入的第一步便迅速地运转起来,本来平滑的墙上出现一排排黑洞,锐利的箭尖泛出冰冷的光芒,一个呼吸之间便破空而来,万箭齐发,交错而至。地板发出巨大的轰隆声,金砖竟然开始运动起来,毫无规律的起起伏伏,向金砖落下的地方望去,里面竟然布满了利刃。
只能硬破了,慕宸咬牙暗想。
慕宸几乎完全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与箭矢擦肩而过,衣摆已经被划出了数道口子,而那个让她毫无准备就入了机关的人,此时仍在很欠收拾地说着风凉话,“两息了,三十息内,必须过阵。”
“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嘛,想想设计机关的人本意是什么?”凌墨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把扇子,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
慕宸此时要不是无法分心,就让他看看扇子到底有多大的攻击力。设计人还能有啥意思,保护宝物不被盗走,换句话说,目的就是搞死想盗宝的人。
慕宸好像反应过来什么,若设计人就不想留活路,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破解之法,没有让机关停下来的办法也不会有合适的路过去,机关一旦开启,就是盗宝者与设计人的较量。
慕宸不再听凌墨吟说话,迅速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机关之上,只有两个目的,躲过箭,拿到木盒。
慕宸眯了眯眼,身形却在一瞬间灵巧到了极致,每每箭看着已经要挨到她身上了,却又偏偏都能擦身而过,只有真正当成一场殊死的较量,才有可能过去。凌墨吟推她下来恐怕也是此意,以这个阵的程度来说,没有独步天下的轻功是做不到的。
慕宸一个滑跪从最后两只箭下穿了过去,此时衣袍早已划伤数处,膝盖附近也被地砖的边缘划出数道血痕,隐隐有血珠向外冒去,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人还没站起来,木盒已经稳稳地护在了手中,此时,刚好三十息。
整个机关瞬间停了下来,在一片轰隆隆声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原本插在地上的箭矢也不知怎得运转了回去,一切竟变得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除了慕宸在地上擦出的那道血迹。
慕宸扶着桌子略显吃力地站了起来,她还记得刚刚那些瞬间,冰凉的金属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就像是毒蛇吐出了它冰冷的信子,在她的脸颊上划过。衣摆在疾风中一寸寸破裂,稍有一份不慎,毒蛇的利齿便会咬在她身上。
一件披风落到了慕宸身上,凌墨吟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慕宸身边,手指轻轻绕过慕宸的脖颈,将披风细心地为她系好,附身与她平视,眉眼间甚至露出几分疼惜与赞赏,就像情人间温柔的低喃。
慕宸未加思索地,抬脚狠狠地踩在了凌墨吟那绣着祥云的深蓝色缎面、一看就是很名贵的鞋上,踩完还狠狠地碾了两下,又飞起一脚踹在凌墨吟腹部,他整个人径直飞了出去,撞到了柱子上才停下来,猛地咳出了一口血,他却只是满脸不在乎地擦了擦,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慕宸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凌墨吟,毫无退让之意。
凌墨吟本以为慕宸可能会动手打他甚至扭断他的胳膊,却没防着这一手,倒是实打实挨了这么一下。
像是突然想来了什么,凌墨吟支撑着自己的那条胳膊突然失了力,顺势倒在了地上,双目无神,不知道地还以为是他刚刚经历了生死,“小姑娘心也太狠了,嘶,脚不行了,动不了了,动不了了。”
一扭头又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慕宸,倒显得他真的无辜一般。
“凌大人莫不是还需要我这个小姑娘来背?刚才踢人的时候倒是勇猛无比。”慕宸挑眉看他,轻呵了一声。
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那处机关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连接,苏子期那会不会已经知道这里出事了。若是等江黎赶了回来带兵围上这里,他们今夜能不能离开这里恐怕就是个未知数了。慕宸活动了一下脚腕,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只怕是刚才最后一下变身形变得太急了。
慕宸眉头微微皱起,看着那个木盒,手不由得把盒子握得更紧了些。若是他身旁这人真就这么装傻充愣,今天恐怕……
腰上突然袭来一股力道,凌墨吟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走回慕宸面前,将人凌空抱起横在胸前,黑色的披风搭在身上,慕宸终于明白为什么来的时候凌墨吟死活抱着披风不撒手了,合着是给她准备的。
“我谢谢你啊,”慕宸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必客气,”凌墨吟一笑,“唐慕寒回不来那么快的。箱子收好,我们去见见那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