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萍的心里好乱,大舅娘和姨娘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她的婚事,忽然,隔壁的幺婶娘来了。幺婶娘虽然不是亲婶娘,但是没出五服的堂婶娘,妍萍没有亲婶娘。幺婶娘三十多岁年纪,比妍萍大哥只大一岁。她穿着时貌。妍萍连忙请幺婶娘坐,并去给幺婶娘倒来一杯热茶,幺婶娘坐下了,她接过了热茶。幺婶娘也知道妍萍的事,妍萍的嫂子同她说了的。幺婶娘说:“妍萍,你剧团谈的男朋友,你同我说过,叫文春水。你小叔有个朋友的媳妇儿认识他,朋友的媳妇儿的娘家和文春水是同一个镇的,他们县的南山小镇。上次,你小叔的朋友两口子到我家里来玩,我问朋友的媳妇儿认不认文春水?朋友的媳妇儿说认识,她还说些文春水不好的话。我告诉她,我侄女儿在和文春水谈恋爱,朋友的媳妇儿说:啊呀,你侄女儿真是眼睛不长珠,怎么看得起文春水这种人?那个文春水啊,好看不好吃,在我们家乡有名的假大相公,绣花枕头,外表好看,肚里一包草。特别在婚姻上,三心二意,看上这个又丢掉那个,不牢靠得很,哪个丫头跟他谈恋爱真是倒霉,他经媒人介绍说过我表侄女韩小霞的,开始说同意,后来他进了剧团,又把我表侄女甩了。他以前还跟他们村里的村花叫祝倩华的谈过,也没谈成功。……侄女儿,我本来不想把这些话告诉你,但你是我侄女儿。我当时想,也许是朋友的媳妇儿为她表侄女韩小霞打抱不平才故意说文春水的坏话?但你小叔不这么认为,你小叔说,也不肯定文春水不是那种人。你小叔喜欢贾昌平。”
幺婶娘刚说到这里,嫂子进来了,嫂子一面坐下,一面说:“晚饭已经煮好了,炒菜还早了点儿,我先坐一下。”
大舅娘说:“还早,不忙炒菜,现在还不饿。”
嫂子用火钳理了一下火盆里的火,于是说:“妍萍,大舅娘已经把话同你说明了,那么我也有话同你说,你要是不听妈的遗嘱,妈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你和春水的事,我和你大哥也一直都放心不下,我们县都不同了,相隔得太远了,又不知根知底,亲戚也没一个赞成的。更何况,春水也怪不得我们,上次我同他说,要他请个媒人来提亲,他也没当一回事。还有,特别是你二哥二嫂都坚决反对,你二哥说,你若不听妈的遗嘱,就是不孝敬。你要和春水谈,他就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妍萍此时心里好为难,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旋,她对嫂子说:“嫂子,我昨天不是达菊妹一封信给你么?人家春水家准备安排赵团长做媒人,剧团放年假时候春水父母会来我们家提亲的。”
嫂子说:“妍萍,你昨日才给我写信说春水家的安排,之前他家怎么无动于衷呢?我和你大哥还以为春水对你没有真心呢。更何况,我刚才说了,你二哥二嫂坚决不同意你和春水,你姐姐姐夫也不同意你和春水啊。”
大舅娘说:“妍萍,你要是不听大哥大嫂的话,那你就没良心了,你父母死得早,是你大哥大嫂把你养大的,还有你二哥,你从小二哥都疼你。就是现在若是你妈妈还活着,一定会认真对待你和贾家表哥指腹为婚的亲事的。”
妍萍此时的心里特别复杂,哥嫂的养育之恩,妈妈的遗嘱,和春水的感情,今后的路到底该怎样走?……假如和春水私奔呢?又怎么对得起恩重如山的哥嫂?
表嫂又笑说:“其实表妹和昌平表弟结婚是最好的,亲上加亲,转过来是亲,转过去还是亲。”
是的,不仅仅妍萍妈和姚姨儿是结拜姐妹,还有,姚姨儿本来是妍萍大嫂的亲姨妈;昌平的爸爸又是大舅娘的亲堂弟;表嫂是大舅娘的大媳妇。
妍萍仍是沉默不语,她抬手揩了把眼边泪,她心里好乱,好乱。天快黑了,嫂子去炒菜。妍萍大哥回来了,妍萍听到她大哥在厨房和嫂子的对话声,大哥说:“刚才我又遇见姨儿了,姨儿说明天来我家吃早饭的。”妍萍知道,大哥说的姨儿就是姚姨儿,因是嫂子的亲姨儿。大哥在没谈嫂子之前,一直喊的姚姨儿,后来谈了嫂子,才改口喊的姨儿。
“好哇,我明天早上准备早饭。”嫂子说。
吃过晚饭,天都黑定多时了,妍萍心情不好,陪着大舅娘等在火坑边坐了一会,也一直不作声。她干脆说困了,就去洗了手脸独自睡去了。
妍萍躺在床上,索性拉灭了电灯,她再也忍不住,心里一酸,在暗夜里她在悄悄泪如泉水般涌流出来。她一面想,看来和春水的事很难了。幺婶娘说春水的那些话,她并不很在意,她宁愿相信春水,因为她爱春水。而她又想,自己的命怎么这样苦?她三岁时候父亲死了,她对父亲都没有记忆的印象。五岁时候母亲死了,依稀记得妈妈死的时候,当时很多人哭,她也哭,但死的概念幼小的她并不很懂,后来才明白,妈妈回不来了,从此失去了疼爱她的妈妈,幼小的心里感到特别的孤单和寂寞。记得那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她因思念妈妈天天饭都不想吃,夜夜梦见妈妈,……妍萍想到这里,更加悲泪倍涌。又想:自己一直是嫂子带大,嫂子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深似海,但到底嫂子不同妈妈,想如今,若是妈妈在,还可以撒一下娇儿,犟着要妈妈同意春水。可现在,嫂子面前怎么好撒娇儿?思来想去,面对恩重如山的嫂子,自己只能唯命是从。但又想起平日里春水对她的好,她又觉得于心不忍。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妍萍暗暗里愈想愈悲,又无计可施,看来只能听天由命。
第二天一早,果然姚姨儿和她的儿子贾昌平来了,买很多礼物。妍萍大哥喊了一声姨儿。妍萍因出于礼貌,只好笑着把着哭脸代。贾昌平也还灵活,主动找妍萍说话,妍萍只好理他。妍萍觉得这贾昌平比小时候开朗些了,但他比不上春水的文静儒雅。
吃过了早饭,大舅娘把妍萍喊到一边,大舅娘递给妍萍一叠钱,大舅娘说:“你贾家表哥家里有钱,别人现在见面礼都只有两百块钱,贾家表哥给你三百,贾家表哥对你是真心的哦。”
妍萍犹豫不肯接钱,嫂子过来了,嫂子说一句,“拿着啊。”大舅娘索性将一叠钱硬塞在妍萍手上,是三十张十元的工农兵钞票。妍萍把钱握在手上感到多么的沉重,她的手在轻轻颤栗。接了见面礼钱,农村里的习俗,就意味着是人家的未婚妻了。
家里人都商量好了的,安排大舅娘的媒人,今日算是正式定亲。二哥二嫂因做生意忙,没来她家。姐姐姐夫也没来。妍萍昨日向赵团长请假,说今日上午赶回剧团的,但此时家里有客人,妍萍不敢同哥嫂说马上回剧团去,何况哥嫂已不同意她唱戏了。
吃过了中饭,妍萍还是忍不住了,同哥嫂说要回剧团去,说回剧团辞职,还要结账。她大哥说:“手袋厂是元月五号报名,五号前一定要赶回来,然后去手袋厂报名上班。”
大哥的话向来不多,妍萍一直也不敢轻易反对大哥的意见。而此时,她心里矛盾,也不知如何是好。心想今日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离手袋厂报名时间只有八天了。
妍萍告辞哥嫂及亲戚们要回剧团去,她出了家门,表嫂连忙要贾昌平送她,贾昌平于是跟在妍萍后面送她。一路上,贾昌平向来偏内向不爱多说话,妍萍因心里矛盾,也不想说话,二人都默默的走路,到了乘车路口,一会儿班车来了,车停了,门开后,妍萍头也不回的走上车去。
班车在砂砾的乡道上颠簸而行,妍萍坐在车上,她长长嘘出一口气,想把昨天到今天的不如意心情嘘了出来,然而,总还是感到那么郁闷。她是坐在靠车窗边的位子上,透过玻璃车窗看外面,忽然,她又黯然伤神流起泪来。
春水听妍萍讲完了她回去的经过,他更加泪如泉涌。妍萍泪流满面,她说:“春水,要不,我跟你私奔。”
“私奔?不行,你哥嫂会更加认坏我。将来怎么面对你哥嫂?你哥嫂对你恩重如山,你又于心何忍?”春水眼含泪水说。
妍萍眼噙泪水,说:“春水,我想过,请赵团长和刘导演到我家里去一趟,去说服我哥嫂,恐怕也难,我大哥大嫂还好说,我二哥二嫂不太好说话,我二哥二嫂一直不同意我和你谈恋爱。特别是我二哥,他火爆脾气,最不好说话。也许是,我小叔在我二哥面前说过你什么,因为二哥和小叔是生意搭档,还有小叔的那个朋友,他朋友的媳妇儿肯定也在我二哥二嫂面前说过你的坏话。”
刚说到这里,才哥回宿舍了,才哥对春水二人说,赵团长喊剧团开会。于是,春水和妍萍起身和才哥一起开会去。
晚上下戏了,春水独自洗完手脸,先上床睡了。一会儿才哥也回宿舍来睡了,二人躺在床上开始说话,春水把他和妍萍的事全部同才哥说了,才哥说:“春水,我的情况比你的情况好一点,开始时候李姐家里也反对我们,也说是县都不同了,太远了。但李姐是家里的长女,她父母都健在,她同父母说明了,不同意她和赵才,她就跟赵才私奔。后来,她父母只好同意了。也还有一点,李姐之前谈的男朋友人品不好,分手后曾扬言要报复李姐,李姐的父母担心,觉得嫁远一点也好。我等剧团放年假时候,就去李姐家提亲,把日子定下来准备结婚。”
春水叹道:“才哥,恭喜你!妍萍情况是不同的,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哥嫂养大的,哥嫂还供她读书,那种恩德如山似海。而父母不同于哥嫂,妍萍也说了,父母面前还可以任性撒娇儿,而有养育之恩的哥嫂面前,是不能撒娇儿的。”
才哥说:“那也是。怎么办呢?妍萍还是请赵团长和刘导演到她家里去一趟,试一下嘛,要是能说服她哥嫂呢。”
春水失眠了,睡不着觉,才哥多时睡着了,还打鼾。也不知什么时候,春水才睡着去,他做梦了,梦里妍萍向他报喜,说赵团长和刘导演说服她哥嫂了,哥嫂同意她继续在剧团唱戏,也同意妍萍和他的恋情。梦里春水非常高兴……
天亮了,春水醒来了,他心情好些了,他把昨夜梦境同才哥说了,才哥说:“也许是你的心想梦,也许是真的哩。”
剧团吃过了早饭,春水把洗好的饭钵放回宿舍,他去找妍萍。他到了女宿舍,没看到妍萍,四姐在宿舍,四姐说:“春水,你找吴妹吗?吴妹刚才去找赵团长和刘导演去了。昨晚上吴妹把你们的情况全部同我说了,我同情你们,我给吴妹出主张,要她请赵团长和刘导演帮忙,去说服她哥嫂。”
春水马上出了女宿舍门,到赵团长他们睡的地方去,赵团长和刘导演、王副团长三个人是睡在那边一间小宿舍。春水到了赵团长他们宿舍,门半敞开着,他进门去,果然看到妍萍正在和赵团长、刘导演说话,王副团长也在。刘导演看到春水说:“春水,你过来坐,你和妍萍的事没问题的,我和赵团长帮你们处理。我和妍萍的大哥、二哥私交都蛮好的,我肯定能说服妍萍哥嫂的。”春水走过去在一个板凳上坐了,刘导演又对妍萍说:“妍萍,你放心,我保证能说服你哥嫂,要你继续唱戏。你哥哥要你回去手袋厂上班?那有什么意思?唱戏不好吗?唱戏的有句俗话:唱的三年戏,官都不想做;你和春水的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保证说服你哥嫂同意你和春水。”
春水和妍萍听刘导演说后,都心情舒坦些了。赵团长说:“春水,妍萍,没问题的,我就这两天安排,抽时间我和刘导演到妍萍家里去,我和刘导演肯定能做好妍萍哥嫂的工作的。”
春水和妍萍从赵团长他们宿舍走出来,心情好多了,俩人手牵着手儿走路,妍萍说:“春水,这两天心情不好,俺俩到戏院周边到处散散心去。”
“嗯,要得。”春水说。于是二人往戏院周边野外玩去。
晴和的冬天照样舒适,今天的天空虽然比昨天多了点云,太阳时隐时现,时阴时晴,但气温照样暖暖的,风儿是轻轻的。戏院的周边,虽然大多数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枝丫,但也还有常青的树木,如:樟树、桂花树、红叶石楠、柑橘树等;春水和妍萍手牵着手儿在泥土的路上慢慢的走。春水上穿一件草绿色军装,内穿的仍是那件深灰色桃儿领口毛线衣,里穿红色秋衣;妍萍穿一件大红色紧身丝棉衣。妍萍突然微笑着问:“春水,你和韩小霞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水于是把他和韩小霞的事同妍萍说了。
去年,春水进剧团之前,农村里晚稻收割后的一天,春水组里的李大叔家里来了客人,是李大叔的哥哥和嫂子,还有侄女来了。李大叔原本不姓李,而是姓韩,他小时候是借到李家来做嗣子的,才改姓李;李大叔平时很尊重文哲之,虽不同姓,但都称兄道弟的。春水小时候都喊的李大叔。春水组里是杂姓居住,有姓文的、姓张的、姓李的;李大叔请文哲之到他家里陪客喝酒。文哲之和李大叔的哥哥不太熟,但认识。文哲之来到李大叔家,进一步认识李大叔的哥哥,竟然是同年出生,李大叔哥哥要比文哲之大两个月,文哲之于是称他韩哥。俩人都很爽直,很谈得来。吃饭喝酒时候,二人边喝边谈,很是高兴。喝得半醉时候,李大叔突然说:“哲之哥,你和我哥哥开亲戚好不好?把我侄女韩小霞说给春水。”
文哲之特别爽快,当时就表态说:“同意。”喝得更醉了,文哲之竟然对李大叔说:“李兄弟,你昨天不是卖过稻谷吗?你借给我两百块钱,现在农村里说媳妇见面礼都是两百块钱。你现在就借钱给我,我的稻谷还没晒干,余粮还没卖,我明天去卖了余粮稻谷再还你钱。”
李大叔很爽快,当时就拿出两百块钱来,二十张工农兵纸钞,借给了文哲之。文哲之接过钱,点了下,转手给了李大叔的哥哥,醉薰薰的口气说:“韩哥,这两百块钱,是给你女儿小霞做见面礼钱的。”韩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钱,然后递给了他女儿韩小霞。
这天文哲之喝得大醉,第二天早上,他还记得昨天的事,春水二叔也来到他家,文哲之于是把昨天为春水定亲的事同二叔、小梅和春水说了。春水听后心里特别反感,心想,父亲怎么能这样草率包办他的婚姻呢?至于韩小霞,他是在路上见过一面的,丫头还可以,但他此时的心里装的是沈妍雪。他当时同父亲表态说不同意韩小霞。文哲之听后火了,斥道:“那样好的丫头你还不同意?你要找个什么样的?金的?银的?月亮里的嫦娥?”
二叔对文哲之说:“哥,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太草率了,喝醉了酒,也不同春水先商量,就做主给了人家见面礼钱,还是借的钱。”
二叔又劝春水说:“春水,事情也这样了,我也看到过这丫头,还可以,你就认了这亲事。”春水向来很尊重二叔,但为这件事,他确实很不愿意,主要是心里反感父亲这样草率包办他的婚姻。还有,他心里对沈妍雪的爱慕。他干脆沉默不做声。
早饭后,李大叔来到春水家,对文哲之说:“哲之哥,刚才我哥哥和嫂嫂,我侄女儿他们吃早饭后走了,我哥哥说,要春水什么时候到他家里玩去。”
春水对李大叔说:“李大叔,这事太急了,让我和小霞都还考虑一段时间好吗?”李大叔也不好说什么,文哲之在生闷气,李大叔坐了片刻后走了。后来不久,春水进剧团了。
春水说完韩小霞的事,妍萍笑道:“你爸爸喝了酒,是不该这样草率包办你的婚事。”
妍萍又笑问:“那个祝倩华呢?”
春水又坦诚地把他和祝倩华当初的恋情经过同妍萍说了。妍萍笑道:“很理解你和祝倩华的恋情,你们没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