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访不知是否听见他的低语:“想来仙君好记性,应当是记得这里的,自我被封神智之后,你便将我关在此处,没日没夜的炼体训练,以比死士更高的标准要求我,还没学会爬的小娃娃,就被烈火考验……呵呵,仙君当真……是在用心……教、导、我、啊!”
未访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尖刀,在一刀一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割裂着他的心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一句话,都能让处于弱势的人汗流浃背。
未访不理会仙君的狼狈:“我在这里可是待了三千年呢,千年的烈火岩洞,千年的寒霜冰湖,千年的毒药浸骨……不知仙君,可是,也这般过来的?”
未访说着还向仙君靠近了些许,察觉到仙君已经冷汗直冒,浑身肌肉因长时间紧绷而显得十分僵硬,不觉好笑:“看来,仙君是没有体会过这般滋味的……”
仙君想说什么,但此时此刻,却又难以开口。
未访拂了拂衣袖:“罢了,本尊可不是来跟你计较这事情的……”
未访说到这儿,看到仙君抬起头望向他,眼里的惊喜藏不住。而然后,未访就在他‘你真是好人’的眼神下道:“我是来同你算算过去就九千年……我们之间的,恩怨的。”
仙君知道让未访放过他是不可能的,可在未访刚刚说‘不计较’的时候,他还是想要去相信这是真的……莫名的讽刺。
未访似是很喜欢看到仙君那道貌岸然的脸上出现害怕、恐惧的表情:“仙君可是体会过烈火灼烧皮肉的感觉?你知不知道听着那皮肉烧焦的声音,然后闻着自己的肉香入睡,之后又被消毒的药水疼醒,都不会让人感到绝望,因为,这些都证明,你还活着。”
仙君听着未访冷漠的说着他在岩洞的记忆,不觉浑身发抖,尽管他极力的掩饰,也逃不过未访不经意划过的一个眼神:“哦,我倒是忘了,仙君可是在妖族肆掠的大乱中活下来的,自是体会过严冬烈日的酷刑,我这所受,对您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这明晃晃的嘲讽,让仙君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继续望向别处,淋漓尽致的演绎了‘你说什么?我看不见’。
未访冷漠的瞧着仙君这拙劣的表演:“仙君可是记不得了?不应该吧,本尊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我在烈火中哭着求救时,您还在一旁冷眼观望,说着风凉话呢。怎么?敢做不敢当么。”
仙君知道这是一心想要挖苦他:“本君……我不过是想要将你体内的妖族之力压制罢了……”
未访瞧着他终于不装死了:“那我还真该谢谢您了?呵呵,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生不如死?说是压制,其实不过是想要剔除我的妖神之血罢了!”
仙君哑然:“我……”
未访倒是不在瞧他:“敢不承认吗?再说,仙君至亲死于妖族,就要全妖族来承担您的怒火吗,好大的勇气!”
一个挥手,情景再变,两人站在桃林之中,虽然宫殿尽毁,但未访没有损害仙宫的一花一草。
仙君有些茫然,不知为何带他来这里。
未访:“瞧着仙君的模样,怕是也忘了自己在这里做过什么吧?”
仙君一愣,想了一会:“自是记得,我曾……在此处传授你功法。”
未访笑出了声:“呵呵,仙君倒真是擅长把‘见不得台面的事情’说的这般‘要人感激涕零’,当真是——不要脸的很!”
仙君急了,他急了:“你!”
未访气场全开,吓得仙君不敢再言:“本尊说的不对?!称呼你一声‘仙君’,不过是因为本尊对你的名字没兴趣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呵。”
仙君闭了嘴,怒火难言,憋屈,但——他说得对……
那年,未访不足百岁,神智被封,只听命于他。
而他在天罚与留下未访之间,毫无疑问的选择了留下未访。
在决定留下未访的那一刻,他便计划将未访打造成一把对抗妖族的刀。他恨妖族,恨他们不受天罚,恨他们天赋异禀,恨他们杀了他的至亲……他恨!
培养未访的方式很多种,但他偏偏就选择了最残酷最耗费资源的那种,他要未访成利刃,也存私心,在训练他的同时折磨他,看着未访痛苦,他就会感到畅快……
每次在未访即将殒命的时候,他就会用最好的药材将他救活,然后继续‘锻炼’他。他知道未访是无辜的,但是他的父亲是他的仇人之后,他不可能心善的放过他……我如今形单影只,你们妖族凭什么繁荣兴盛?
未访在三千岁时,完成了炼体。于是他便将未访带来此处,让未访每天给这片桃林翻一次土,翻不完的话就不能休息,若不合格便要重新开始……当他能一天翻完十二公顷的桃园,方可休息。
之后还让未访用桃花酿酒,在桃林中修水渠,给桃树修枝……偌大的桃林,仅未访一人打理,一旦谁说了仙宫今年的仙桃怎么怎么不好,那么,无论真假,他都会鞭笞未访两三天……
说什么‘传授功法’?酿酒算吗?锄草算吗?挨揍算吗?做着仙宫底层的事情,受着仙宫最高的酷刑……这算是修炼吗?随便一个宫人都能对他吐口水,甚至后来连吐口水都是在拉低他们的身份……呵呵。
未访在仙宫的过去从来没有反抗,只有承受:“说起来倒是真要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让我在桃林待了几百年,我还真没能想到能通得了自然之语……”
仙君知道现在的自己最好闭嘴,保命重要。
未访接住飘落的桃花,捻在手心:“其实……你也算是传过我‘功法’的,记得吗?你说‘生而为人,这是你的命,好与不好,你都得接受,容不得你说拒绝’,‘修道及修心’……这些话都是你告诉我的。”
仙君未言,未访张开手掌,花瓣再次随风飘摇:“最记忆犹新的就是那句,‘你若听话些,能活的比这桃树还要长久,若不安守本分,那这花落之时,你便也不复存在’,你说着这话的同时,还给我的封印加固了一番,是吧。”
未访没有表示疑问,而是以陈述的口吻说出这些事儿,像是个旁观者:“你知道加固封印有多疼吗?当时我都以为自己是个失去了知觉的人,都被疼干了眼泪……”
花瓣落在地上,未访拂了拂衣袖,风起树响,花瓣又飘了起来……落在了未访的白发上。
未访向前走着:“那时,你察觉我的神智有些恢复的倾向,你害怕了,所以在加印之后,便遣我去了仙桥,让我每日扫尘,千万宫道,一日三遍,你倒是扫的完?自那时起,你就露出了要我‘自食恶果’的心思,让我去刺杀妖界权臣干将……”
仙君极力的当个隐形人,不想因为一句话就让未访‘失手’杀了他。
未访一挥手,两人站在了仙桥之上,虽然桥上的亭子被毁,但桥身还是完好的:“仙君可还记得,你让我杀过多少妖族之人?嗯?”
仙君避无可避,萎缩在一旁,闭眼一答:“记不清了。”
未访转身单手掐住他的脖颈:“记不清了?!你怎么能记不清呢?!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你在这个位置,向我发布过一万八千零九十一道命令,怎么?忘了?”
未访手腕用力,看着仙君即将昏厥过去,便将他摔在了桥的地板上上,整个桥身都抖了几抖。仙君被摔在地上,吐了口心血,勉强坐靠在了桥栏边,闭着眼睛,仿佛这样,未访就看不见他的狼狈……
未访站在他面前,青黑色的衣袍,看不见鲜血浸染,他弯弓着身子,在仙君的耳边轻声说着:“我都还清楚的记得,其中有九千三百二十一个是诛杀妖族之人,三千零五十四个是绞杀仙界叛党,两千零九十八个灭杀是信奉妖王的人族,还有三千六百一十八个是清缴不归附于仙界的散修……你,怎么能忘了呢?嗯?!”
仙君抖成筛糠的样子更是让未访恼火,直接起身一脚,将他踹下了桥,天河水泛着高贵的金波,浪花四溅,鱼儿表演起了‘鱼跃龙门’,风吹起河边垂柳,荡起的层层涟漪在仙君这个不明物体造成的巨大水花下缓缓张开,天边彩云缓缓晃荡,似是在为这个滑稽的落水‘喝彩’。
未访站在破败的仙桥之上,冷眼观望着在河中挣扎的仙君:“本尊的过去,只有你,但是,很遗憾,你的过去,没有我的童年……不过,也幸好,你没有……”他解开了仙君的神索。
仙君没有了束缚,刚刚又受了屈辱,便是趁着火气一飞而来,直接发动进攻,想要将未访一击毙命:“不就是想要窥天镜吗,本君就是死也不会给你的。”
未访一闪而过,避开这致命一击,还很悠闲道:“呵。本尊要那玩意儿干嘛?有句话你说得对,本尊生性凉薄,但本尊从来不会像你这般表里不一,打着爱的旗号净做些泯灭人心的龌龊事。”
仙君多少有些不敌,之前还能凭借禁术掌控他,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他教过未访仙法,但是,也从未与他交过手。且如今未访几近成神:“你!”
仙君确实没有把握完胜,但也做好了玉石俱焚,反正他也什么都没有了……但有一点他忽略了,那就是,未访能以一单挑整个仙界,又怎会比他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