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深夜再梦到你,就把委屈和心酸都装进小罐子里。梦境在房间的角落里散去,我把你放回人海。
我是一个本子,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本子,但我曾有两个主人,一个叫十六,一个叫二十七,他们一个是我老爹,一个是我老妈,他们在我的肚子里装满了悄悄话和小秘密。我被从老爹的手中传到老妈的手中,又被从老妈的手中传到老爹的手中。我可以看到他们脸上幸福的表情,他们在我肚子里留下的每个字里行间都溢满了三个字:我爱你。我跟在老爹身边的时间比较多,每当我想老妈时,老爹就说:“如果想老妈了,就把身边的最后一缕夕阳装进小罐子里,那样的话,等你放出夕阳,她就来了”,于是我每天就或爬或躺在老爹的手边,看到最后一缕夕阳倾斜下来,我就赶紧把它们藏起来。
我看着老爹老妈甜蜜、难过、小情话、小吵架,我在中间总是一会儿帮帮老爹,一会儿帮帮老妈,气的老爹直骂我墙头草。可是在一次放假前,老妈把我交给了老爹,那好像是我最后一次见老妈了。她们的关系好像有点问题,因为我第一次见老爹在我肚子里留下别的男生的名字。老爹把我带回了家,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我时常还能听到老爹老妈打电话的声音,他们好像又没有了问题,因为我听到老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的电话又恢复到了甜腻。那时候老爹的眼里仿佛有萤火虫攒了一辈子的光,亮亮的。
再后来,开学又回来,我以为老爹生病了,因为他的脸色不太好,等到最后一缕夕阳都落下消弭,弯月高悬,乌云却也漫了起来,朦朦胧胧的,我睡着了。后来,我是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老爹在电话这头,老妈在电话那头,屋里一片狼藉,乱七八糟的。后来老爹哭了,哭的不能自拔,抱着我哭了一整晚,老爹那时说,我只有老爹了,我不懂什么意思,我问老爹:“老妈呢?”但老爹只顾着哭了,没理我。
等第二天我再见到老爹,他已经不哭了,但眼圈还是红的。他的眼睛黯淡了,好像萤火虫攒了一辈子的光亮,在昨晚全都烧尽了,我一直没有见过老妈了。老爹以为他只哭了那一天,其实不然,因为我晚上还能看到老爹睡着后从他眼角偷溜下来的眼泪,这样算下来,他哭了半年差不多。后来连老爹我也偶尔见了,他说看到我会难过,我也很难过。但老爹还是会时不时地看他们两个留在我肚子里的痕迹,我看到眼泪在他眼里打转,但我却不能为他抹掉。
一天老爹跟我说:“我们一起等你老妈回来好不好?”我说:“好”。
滴答,很小很小的滴答,就跟老爹的眼泪从脸上滚下来的声音一样小。伴随着可乐在冰箱里打呼噜的声音;书架上有页纸偷偷想抖掉几行字的声音;风满怀心事,在树叶上一笔一划记下来的声音。有次老爹带我去公园散步,回家途中,看到一个女人拎着行李将要上车,旁边家门口的一只小边牧蹲在那里一言不发。等车子离开以后,我问老爹:“小边牧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是什么啊?”老爹说:“是知道再也见不到,回不去,所以这就是眷恋了。”“老爹也在眷恋老妈吗”,老爹沉默不语。
我和老爹等了老妈好长时间,老妈一直没有回来,期间我忍不住了,把收集夕阳的小罐子摔碎,我要将那些夕阳放出来,老爹说,如果想老妈了,就把收集的夕阳放出来,老妈就来了。可是我摔碎后,除了飘着的几片落叶,什么也没有,我只能瞪眼,我的夕阳被人偷走了。
四季更迭,已经又是冬天了,老爹抱着我说,老妈回不来了,她有要去的地方了,我们总归不是她的归属。老爹闭上了眼睛,老爹没哭,我哭了,哭的支离破碎,哭的眼泪染黄了扉页。
现在,全世界都没有人在等了。是这样的,一等,雨水将落满单行道,找不到正确的路标。一等,生命将写满错别字,看不见华丽的封面。
现在,老爹对老妈说:
如果深夜再梦到你,
就把委屈和心酸都装进小罐子里。
梦境在房间的角落里散去,
我把你放回人海。
现在,老爹带着我,走在单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