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起了个早，墓园开门的时候她便等在那里了。墓地是宋然选的，纵使之后再从未过来看过却也记得位置，那里长眠两位最爱他的人。
照片里的徐妈妈比宋然当年见到的要年轻一些，微笑着靠在徐爸爸怀里，宋然看得想掉眼泪。清明节来墓园来的人很多，身边来来往往或悲伤或急促的人，宋然终于不再来人必看，对着长辈，脑子也明晰起来，譬如他，譬如童童。
徐子恺到的时候便看到墓碑前头一身素黑的人，这个节日墓园并不安静，可是她站在那里，就好像世界就这么安定下来了，他回了趟德国，说来可笑，竟然因为看她贴在家里各处的便条错过了约会，然后几乎是无功而返地赶在今天回来。
终于觉察到似是有人在看自己，宋然回身，徐子恺正站在不远处。她没有动，他也没动，两个人就这么久久看着。
宋然心里从欢喜到凄凉，终于再到什么都没有。
“借过一下，谢谢。”身后大约是一家人，一起走过来三人宽的小道有些拥挤，徐子恺紧了紧手上的花，抬腿往墓前走。
“说好今天来看叔叔阿姨的。”宋然勉强一笑，“你来得好晚啊。”
徐子恺放下花缓缓直起身子：“宋然，对自己诚实一些，我不怪你，你也没必要觉得之前是欠我的。真的，我现在挺好，你知道的，那场车祸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Rita说你辞职了。”
“恩。高琪不会为难你。”
“你回来吧，高琪压下你的申请了，除了她和Rita，没有人知道你辞职。你回来，我辞职就可以了。”宋然抬头一笑，“我想回家了，这些年没有陪在爸妈身边，也没有陪在……童童身边。”
也不待他回答，宋然匆匆转身便走。
“宋然。”徐子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转身叫她。
宋然回头，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微微对他努力笑了一笑。
“保重。”
“好。”
徐子恺转过身，墓碑上妈妈微笑着靠着爸爸，妈，你想见她吧，我原先想带她回来看你的，我，想跟她结婚的，我真的，很想跟她在一起。徐子恺蹲下来，身后隐约有些嘈杂，索性仰头坐下来，所有的话出口，也不过一句隐忍的“妈妈”。
终于平静地差不多，徐子恺对着墓碑上的两人轻轻笑笑，站起来正了正自己碰歪的花，“爸妈，我回去了”。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却是注意到了旁边的包，他对女人的包不大注意，那个是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他买给她的，“奖励我这样猪狗相随”，他记得样子。
开机打电话那边却是关机。大约是看他一直看着那包，旁边的管理员过来取了过去。
“先生，等等。”徐子恺终于跟上去，“这个包是你的吗？”
“是一个过来扫墓的人忘在这里的。”
“我能不能看看里头的东西，它很像我朋友的，她刚刚也来过这里。”
“什么样的人？”老管理员眼神犀利地拿紧了包，包看上去不错，只是怕遇上爱占便宜的年轻人。
“长头发，大概到这个位置。”徐子恺比了比，“脸小小的，眼睛很亮，没戴眼镜，除了……右手上可能有一枚戒指。”
“拿去吧，赶紧去医院，刚市医院的救护车拉走的。”管理员递过来包，“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注意身体了。”
徐子恺几乎是拽过来包道谢冲去停车场，叫的出租车等在停车场，他看了看包，里头是他给她的他家钥匙，公司的一份文件，她的化妆包，还有她从来不离身的童童做的手指娃娃，今年回来的时候童童也给了自己一个。
车子还没走一会儿Rita就打电话过来了。
“徐总。”似乎是没想到能接通，Rita一时有些语无伦次，“那个，宋姐在医院，手机上锁了，我刚开机找不到人。”
徐子恺松了一口气，嘱咐前头的司机，“师傅不用去市医院了，去辽水路锦绣华都。”
“徐总？”
“恩，打电话给万方找魏林炎，告诉他宋然在那里。”
“可是徐总，宋姐前天才刚交代这个人找她就说不见，她还把万方所有的后期跟进都给我了，说不用请示看着办……徐总，你是不是跟宋姐吵架了，你不要误会她，很早那边找她她就让我推说她不在的。”
徐子恺沉默半晌：“你去联系就是了。”
“哦，那我先挂了。”Rita看看病房里的人，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怎么能不病倒，她身体本来就不好，连着熬了两夜，就是昨天晚上，虽然没在公司，也不知道睡没睡。
徐子恺看着断掉的电话，终于缓缓抬头，出租车拐了个弯，恰好路边玻璃幕墙光反射过来，晃得眼睛生疼，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手心里手机微微一震是Rita的短信：“她醒了，我看到她按了密码，1013。”眼泪滴在屏幕上，凸透镜一样把四个数字放大。
“师傅，去辽水路的锦绣华都。”徐子恺喃喃道。
“是这就是了，前面那个路口一拐过去就是了。”出租车师傅挺和蔼，乐呵呵地应声。
终于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和蔼的出租车师傅停着没动，在机场的时候他说一千块上午用车，自己当然愿意。
“先生，这就是锦绣华都了。”看他久久不下车，出租车司机提醒道。
“去市医院吧。”徐子恺抬头，把包的拉链也拉好。
“哦，好。”司机楞了楞，到底还是没问为什么，启动车子过去。
正好在护士站看到Rita，大抵是见他过来，Rita有些惊喜，匆忙迎了上去，“宋姐还在挂水。”
“我就不去看她了，你把她的包拿过去。”徐子恺递过去包。
Rita只觉得心中猜想应该是了，到底不好直接问，只微微提了提声音：“您自己拿过去吧，就在517，万一包里缺什么宋姐还不得找我。”呜呜，你俩要是谁敢因为这个开除我我跟你们急。
他怎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也不再争执，转去护士站找护士：“麻烦把这个包交给517的病人。”
Rita特地提高了声音，护士站就在旁边，几个小护士听得一清二楚，谁还敢接包，只说让他自己送过去。
一个圆脸的小护士正好换完药回来，“517的病人怎么了？”
“周姐，这个人有东西要交给517的病人。”
“给我吧，517的病人交代了不允许男士来访。”说完才接收到身边小姐妹的眼神，又匆匆改口，“要不你先联系她吧，我们代为转交不方便。”
“可以来访可以来访。”Rita赶紧凑上来，“他是家属。”
护士认识她便不再阻止，开始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情。
“徐总您还是自己送过去吧，宋姐这样，大概是我刚刚说了给魏先生打过电话，我去给她买些吃的。”Rita小声解释一句便赶紧走掉。
徐子恺看看护士站那几个小护士窃窃私语以及不时投来的眼神，终于迈开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