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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世浮屠

常有得道高人来到世间,行走红尘,播撒福音,高人口中的人世,不过是一场梦境,得意或是颓唐都不必在意。但人生总是现实的,或许你希望和觊觎的一直都没有出现,而你所不曾预料和畏惧的,却偏偏总爱找上门来。可惜世界却偏偏是这样的,富家的贵族子弟们整日无所世事,歌风颂月,兀自的强要哀愁。而路边的饥民,却往往还在艰难的求活,为了路边的一个乞讨位置,施粥时的一口清汤,总要时不时的爆发那么几场小小的殴斗,至于原因,似乎也只是为了生存。

自古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的春天,杨柳化了淡淡的绿装一排排的勾勒出那一望无尽的青翠,鸟儿愉悦的叫着,“咦欧,咦欧”浑然不知人世间的烦恼,而燕子,也不知从那里远远的归来,就似那久久未归的离人,尽数抒发着归来之时的兴奋之情,而那一朵又一朵的春花,犹如那闺中的怨女见到了自己久久思念的情郎,尽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这人间天堂,好一片姹紫嫣红!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蹒跚的走了过来,对于这春光无限的扬州,他甚至都没有抬起自己耷了着的眼皮,归其原因,是因为这个少年整整十天没有吃饱过了,这么多天来,他都是靠着吃那新出的柳牙,树内的嫩皮,和偶而能抢到的,魏大知府施舍给饥荒里饥民们的一碗清粥为生。

而令他毫无力气的原因却是,他有一次扒下了一颗鲜嫩的树皮想要吃,却不知那里冒出了四,五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哥,硬要说自己是在祸害生灵,煮鹤焚琴,无端端的打扰了他们吟诗作对的雅兴,于是他这个破落的小饥民,就被那四五个公子哥的手下一顿胖揍,扔下河去。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着爬到岸边的,而自己的右腿,还依旧青肿着十分的不便,右胳膊的某处,似乎是被打骨折了,疼疼的让他不敢抬起。。。

至于他们这里闹饥荒的原因,却是传说有个魔道中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在这里乱杀无辜之人,吸髓取血,祭练魔功,而一位得道高僧恰好路过此地,发现此地魔气重重,逼出恶人与其大战了一天一夜,最后恶人被消灭,但这方圆百里,却是被毁的不成样子,于是乎江南县县丰收,唯独他们县颗粒无收,一县之内,哀鸿遍野。。。

县里面很多人和这个破落少年一样,都是逃难来到这里的,有力气和稍微有些关系的,都寻觅到了一份长工短工,觅不到活的老弱妇孺,便成了这里的饥民,整日愁容满目,无以为生,而这扬州府上的魏本民魏大人,却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官员,隔三差五,便有施粥抬出,施舍饥民,这一众饥民,也仿佛见到了希望。。。众多饥民,对于这魏大人,莫不是磕头祈祷,希望上天能让这位勤政爱民的好知府大人能够一直呆在扬州境内,造福扬州,让众多黎民百姓,不再饱受流离失所之苦

这个落魄的少年叫做二明,和周围其他人一样,都是来自扬州一个叫清水村的小村子,而现在他们这个村子,却是和他们的村名一样,清的只有水了。。。而他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他的父亲本是村里唯一的瞎眼算命先生,在那时接连几个丰收年之后,村里的人们都渐渐富裕起来,于是婚丧嫁娶,祭祀庆典,二明的父亲就渐渐的富裕起来,说来也巧,邻村却也有位跳大神的神婆也是瞎子,于是村民朴实,便有好心人从中撮合,于是俩个村子,便由俩个算命的变成一对了,后来夫妻二人生下一个儿子,却是精神奕奕,能见诸物,夫妻俩人自然高兴非凡,把其当成俩人的命根子一样,俩人占卜算卦,判得其子必定不凡,又兼可以看见诸物,于是便取名为明,至于姓么,倒是因为这瞎子二人小时均是孤儿,无名无姓,既然孩子是二人的宝贝疙瘩,索性就叫了二明。

而这少年的父母,却是和村子里许多失踪的人一样,在那个雷声大作,哀嚎连连的夜晚过后,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甚至,连他们的尸体都找不到。

直到现在,二明最恐怖的回忆依旧是那个父母消失的夜晚,而那一夜,二明像个受到了极度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捂着耳朵,躲在屋角瑟瑟发抖,而即使是捂着耳朵,他依旧能听到那夹杂这不甘,怨怒仿佛要把人的灵魂活活吸出来似的哀嚎声,而即使关着门,他也依旧能透过门缝看见那漫天雷光铺天而下,似乎是那老天爷发了火,要把人间活活的劈个干净。。。

直到第二天早上,未名终于知道,其实活下来的许多人和自己的感受是一样的,而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二明想起里自己在台子戏里听到的那句“活端端的把人间变成了地狱。。。”

而此刻的二明,甚至失去了说话和回忆的力气,他最想要的,莫不是魏知府在广场上设的施粥摊上的一碗稀粥。。。二明和其他饥民一样,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今天的队伍秩序特别好,因为在队伍的俩旁,维护治安的府差,早早的站在了那里,估计上次和灾民们抢粮食的街上的恶霸们,这次不会来了,而这次,似乎是上天的好意,饥民们不但能分到一碗稀粥,甚至还多了一个馒头,这对于饥民们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终于轮到自己了,二明似乎已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连续几天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提起了精神,那耷了着的眼皮也一下子抬了起来,对着给自己施粥的人,慢慢但却又真实的一个微笑。。。

二明甚至都没顾着走到可以坐下的地方,就在他刚刚拿到稀粥和馒头后,就一口把馒头吃到了肚子里,拿起饭碗正准备喝粥,确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幼嫩而又熟悉的声音

“二明哥,二明哥哥——”声音中似乎还饱含了那许多急切。

即使在全国境内,清水村也算的上是属一属二的小村落了,而村里铁匠铺的李铁匠,更算的上是没见过市面的小村民了,从他光着屁股到他娶妻生子,最远也只是到过邻村娶亲而已,要不然他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天生可以握着火物而丝毫不伤的人,就是那传说中的九天离火之脉呢?

而他眼前这个帮他打铁的邻家学徒,却是可以办得到,至于这神奇的功用,也只是让李铁匠觉得眼前的这个叫二明的小伙子未来在打铁上必定大有前途,因为如果可以用手拿着打铁,那打出的器具,又不知要比那用烧火钳夹着打出的器具,要精细多少倍!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小铺子的收入能翻翻也说不定呢~

“二明哥,二明哥哥~婶婶今天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糠皮锅巴呢,爹,你的饭娘也叫我给你带来了,今天娘杀了只鸡,娘叫你和二明哥哥好好解解馋~”呼唤这师徒二人的,正是那李师傅的女儿小雨。小雨总是爱在脑袋上一边扎一个羊角辫,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可爱。此时的小雨却是累的气喘吁吁,饭虽然不重,可是俩个成年人的饭再加上这三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却也是让她累的不清。。。

如果将来你问二明什么时候的生活最快乐的话,他肯定会选择在清水村那一段平淡无奇的生活,原因很简单:

最普通的,往往是最珍贵的。。。

在清水村中的二明,因为粗重的铁匠活儿而长的格外的结实健壮,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好似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样,这时候的二明,每个月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每月师傅给自己工钱的时候,自己可以到村口买二两黄酒,一斤猪肉,在买上一串糖葫芦或是风车。黄酒是给自己父亲解酒瘾的,而猪肉则会被二明用大火熬沸,滤去汤上的血腥磨子,再加上小雨妹妹经常从山里采来的枸几子,地黄等药物细细的熬成最滋补的一道汤头,端给自己躺在床上,常年卧病不起的母亲。至于糖葫芦,则是小雨最爱吃的零食,而每每见到风车之时,小雨妹妹都欢喜的要紧。

二明是个孝顺和知恩的孩子,他知道父母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现在腿脚不好,已经不能再走街窜巷的四处算命做法式了。二明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打铁收入,已是家里不多的经济来源之一,这还是隔壁的李铁匠看邻居生活实在不易,才勉强收二明做了学徒。二明的家里每月只能吃一次肉,便是在二明发工钱之时,而每次二明做好了肉,却从来都不吃,为了让父母多吃一点,他总是装做吃的很香的样子吧嗒嘴,而每次看到父母吃的脸上出现一月才有的一次的红晕的时候,他才满意的收拾碗筷。而到了农忙的时候,二明总是先去帮师傅割完他家的稻子,才去割自己家的那俩亩薄田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瞎眼的算命夫妇有个孝顺的儿子,而隔壁的李大婶也格外的喜欢二明这个孩子,每次李家改善生活,总会塞给二明几个鸡蛋,几块肥肉。

而当耳边又响起这熟悉的声音,二明又怎会不知道,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妹妹,小雨在叫自己呢?带着几分欣喜,二明看见了小雨,却看到小雨已经完全丧失了原来的机灵活泼,头发乱糟糟的四处蓬散,而那原本透着灵性的大眼睛,也无精打采的黯淡了。

来不及互诉重逢的欣喜,却是听到小雨带着委屈,又似乎终于找到了依靠般的哭诉

“二明哥哥,爸爸不见了,呜~呜~妈妈,妈妈上次被街上的坏人弄坏了腿,现在,现在快要饿死了!呜~呜~呜~”

小雨还很幼稚,幼稚到她还不知道街上那些抢施舍物资的人叫做地痞恶霸。。。

“快,快带哥哥去找你妈妈,快!”二明却没有急的不顾一切,而是小心意意的将盛满粥的碗端到了小雨面前,小雨好像好几天没吃没喝一样,咕咚咕咚的喝下了小半碗,无奈那粥却是太稀了,剩下的半碗粥里,甚至数的清米粒。。。

小雨喝过了那口粥后,神色恢复了几分,二明却没让她继续喝下去,而是低下头去,缓缓的对这小雨说到

“这半碗粥先让小雨的妈妈喝好么?妈妈喝了就会好起来了,等妈妈好了哥哥再去给你找吃的好么?”

小雨似乎有些不舍那半碗稀粥,但听到二明哥哥说要救自己的妈妈,咋吧咋吧了双眼,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努力的点了点头,“恩”的答应了

于是在这长长的饥民队伍中,却看到一个饿得无精打采的小女孩,领着一个耷了着胳膊,走路一瘸一拐的蹒跚少年,朝着一个坐满了饥民的墙角走去。

再次看到里伯母时,李伯母已经快要不行了,她那包着的少了小腿的关节,似乎还在哭诉着恶霸们的罪行,而为了不让小雨害怕,李伯母用破布缠住了那少了半截的小腿,而那破布,似乎并不能止血,依稀可以看到那盖着关节的衣服上,都渗出了丝丝血迹。

二明将那半碗稀粥端到了紧闭着双眼的李伯母身前,轻轻的晃了晃她那似乎连风都能吹倒的身躯,轻声的叫道“李伯母,李伯母——”

而那被轻轻呼唤的瘦弱身躯,却仿佛溺水的蚂蚁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瞬间焕发出了生命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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