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阳城内,自祁武王立国时被定为王都近二百年间从未像今日这般冷清,就连市坊中平日最火爆的商铺也早早的打了烊,而东城门外正中央的空地上则搭建好了一处大型刑场。
刑场长宽各三十余丈,正前方并排摆放着二十座行刑台,台上陈列着各式各样泛着寒光的刀具;退后三丈处是十几座绞刑架;再往后五丈乃是十个壮汉人人怀抱一把鬼头刀挺胸而立;再后十丈耸立着两排十字木桩;刑场的最后是一座高台,台上有三个刑座。
此时王城和野外来看热闹的百姓已将除城门口处的刑场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和周围负责警备的军士都在等着城上的行刑官发布命令。
东城门上原来用于城门官休息的碉楼早已变成了祁王少甲的临时行宫。这位年轻的君王做梦也没想到能一击得手,此次不但解决了斗氏家族党羽专权的隐患更重要的是顺带将王叔诚一并铲除,多年来郁积在心中的那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行宫内少甲穿一身紫袍端坐于正堂,堂下两边站着以介休为首的八卿,一间小屋中聚集了祁国最有权势的九个人,如果碉楼外的王城守兵此时反水,祁国的未来可能就此改变。
“中军大人,是否已到午时?”少甲透过碉楼门看到邢台之上的圭表显示大概已到了行刑时刻。
介休闻声出列,走出碉楼对联络官道:“发旗语。”
联络官对着刑场上的联络官打出相应的旗语,在得到回复后禀报介休:“禀将军,午时已到!”
介休大步回到殿内请示少甲:“启禀王上午时已到,是否将一众反贼押赴刑场行刑?”
少甲平复了下心情憋住了要脱口而出的“斩”字,清了清嗓子对介休道:“斗敖与王叔都是我大祁栋梁,奈何罪犯不赦,孤王也救不了他们了,开始行刑吧。”
“遵命!”介休领命,与八卿鱼贯而出,对左右官员下令:“开始!”
只听城上一传令官高声向下面众人宣布:“颐高、斗敖、赵胥欲图谋逆,罪大恶极,证据确凿,今奉王命对此三人处以凌迟极刑以儆效尤!带人犯入场!”
颐高是王叔诚的名,出了叛国事件后,经宗族决议已将颐高全家移出族谱并收回原有封地,自然不能再称呼他王叔诚。
城下监斩官听罢大喝一声:“带人犯!”
城门入口处六位甲士压着还在挣扎的三人走上行刑台,斗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少甲无道屠戮功臣之族,若没有我们斗氏辅佐哪有你祁国今日!少甲你死后如何去见武王陛下?如何面对妫氏先祖?”
“介休匹夫,你任人唯亲结党营私!我赵胥就是做鬼也饶不了你!我以我一族百余口性命诅咒你介氏三代而亡!”赵胥也发出了他最后的诅咒。反倒是颐高已经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放肆!大胆逆贼死到临头还冥顽不灵,竟敢口出狂言,左右甲士听令,掌嘴八十!”监斩官怒喝。
几个甲士上前对着斗敖和赵胥的脸左右开弓,没几下便出了血,他俩双颊立时肿的老高,牙齿和鲜血混合着从已经不能合拢的嘴角滑出。
“介川小儿,你以为你叔父还能掌权多久?看吧,八卿早晚会重蹈我斗氏的覆辙!”斗敖毫无惧色反倒是嘲讽起面前这位监斩官。他是介休的侄子,八卿得势后被叔父迅速提拔成了祁国司寇主管邢狱。
“行刑!”介川不想继续纠缠,对手下行刑官下令。
行刑官将三人推上高台,用铁链绑在三座石碑上固定,这三座石碑上刻满了祁武王太祁一生功绩,祁人迷信在此处被杀的人的灵魂会被武王功绩镇压永世不得轮回。
接着行刑官剥去三人上衣露出胸腹方便行刑,原本叫嚣着的三人见到行刑官手中那柳叶般的刑具一步步逼近时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城上传令官见三位主犯就位继续宣布:“颐高谋反全家连坐,带人犯!”
城下早有甲士推着十人走入斩邢台,这些人有的大声喊冤,有的放声痛哭,有胆小的犯人甚至已经晕厥硬是被拖着上了刑场。
“斩!”随着一声令下,十颗人头应声落地,正在行刑台上受刑的颐高原本呆滞的脸上突然有了变化,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悲伤中带着无奈、仇恨、后悔和绝望。
接着又是两波人头堆在了行刑台下,几名甲士上台将堆积的尸身拖了出去,随意抛在刑场边。
杀人诛心,这也是少甲特别嘱咐的,让三位主犯在高台上一面受刑一面看着自己的族人死在眼前,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呢?
然而传令官的宣告还在继续,那些斗氏、赵氏宗族和其余从犯的家属陆续被押了上去,一时间刑场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哭声震天。
第一排行刑台是刖刑(斩去双脚)、劓刑(割鼻子)、宫刑(懂得都懂)、墨刑(刺字)。
第二排绞刑架上,受刑的犯人不断的在空中扭转着身子,但他们越挣扎脖子上的绳套勒的越紧反而加速了死亡,不过这样也减轻了他们的痛苦吧。
第三排犯人们双臂双腿处被长钉定在十字木桩上,等待他们的不是鲜血流尽而亡就是饥渴而死。
“啊!”半个胸腔已被割空的斗敖看着族人受刑,猛地发出一声惨叫,立刻就有甲士以绢布勒住他的嘴,一是阻止他发声二是怕他咬舌自尽。
刑罚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颐高、斗敖和赵胥成了半截枯骨,其实按当时的技术割到一个时辰时人也就疼死了,但监刑官没有下令停止刑人们只能继续操作下去。
随着受刑的人越来越多,涓涓鲜血如同细流一般在刑场上流动最终顺着刑台边沿落到地面将脚下的黄土染红了一大片,据说由于鲜血渗入地底太深这些红土竟十年不曾褪色,每每有国人路过东门都会想起今日这可怕的修罗场。
“禀王上,乱臣贼子具已伏诛!”介休见最后一批犯人受刑后回到正堂禀报少甲。
“既已伏诛他们生前的罪孽也就一笔勾销了,传命下去一干人犯的亲朋好友愿意替他们收殓的可自行安葬。若三日内无人收尸便将尸体埋入东郊吧。”少甲回复。
政敌已除现在的他需要向国民展现出他宽宏大度的一面,况且他还可以借收尸一事看出朝野中还有哪些人与颐高等叛臣关系密切,少甲在心中为自己这一石二鸟的计策暗自得意,殊不知自己已步入了术之小道。
如今他有太多后事要处理,比如八卿的任命、宗卿的提拔、月前有来自徐国的探报据说徐国宗室已决定立溪契为新王,不日便会派使臣来祁迎立新王。
“自悼王、灵王后九域诸国屡屡轻视我大祁,这次护送徐王回国我祁国可得派出百乘车队,如此方能彰显我大国气象。”少甲心中暗自琢磨。
“遵命。”介休领命退下宣布王命去了,今日以后祁国将进入八卿的时代,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与其余几位上卿商量如何瓜分颐高、斗敖和赵胥一族的势力,少了一位太傅又少了一名上军将,光是这两个职位的后续人选就足够他们扯皮好久了。
此时,东郊的一处小山头,一身便装的溪契和士渊正端坐马背之上远远地望着刑场方向,看着曾经显赫一时的权臣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二人不禁一阵唏嘘,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王叔诚的下场算是咎由自取,毕竟他身为人臣却不安分守己觊觎神器,甚至在新王继位后还不收敛继续与太后厮混,这样的人即使让他起兵成功对祁国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斗敖一族仗着祖辈的余荫平日在国内作威作福,朝堂之上结党营私,长此以往即便没有王叔诚也很难说斗氏会不会反叛,更何况祁国新君初立正是主少国疑之时,斗氏还不收敛锋芒这才成了祁王立威的目标。
至于赵胥的叛变源于他和介休之间的矛盾,使得原本同一阵营的两个氏族反目成仇,可见对权力的欲望真的能让人迷失本心。但反过来想,若新王主政面对权臣党羽可采用拉拢一方打击另一方使其内部分化,扶持小族势力、打压安抚豪强大族也算一种策略。
“王子,此间事毕咱们走吧。”士渊开口将溪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按此前他与溪契的计划趁着今日全城观刑之时出城离开祁国,向西投奔同为连山氏的新国。
“异国戎马三载满,春风伴我踏河山!”言罢溪契御马奔驰而去,这个去国离乡的青年王子不再是五年前因人陷害惊惧之下外逃的懵懂少年,几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这次出走更显得从容豪迈。
士渊赶紧策马跟上同时也吟了一句:“胸有乾坤怀激烈,何愁不能立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