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神兽之间分开以后,还可以互相感知到啊。”南辞惊讶。
“这次不一样。”百年面瘫的小小,竟也稍微弯起嘴角,“青龙的突破是心态突破。”
“对。”红顶接话,一脸喜气地合掌,“以青龙的年岁,本来不该这么快步入成年期的,但是它触发了‘神兽心境’,所以直接突破啦。”
“什么是‘神兽心境’?”南辞像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需要科普。
纳兰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三人。
红顶想了想该怎么解释:“神兽心境就是,在心态方面有大成,摸索到了上古神兽的心境,被规则认可了,然后能与上古神兽在神识上互通有无。”
小小想了个简单的描述:“有点像觉醒。”
“对。但不是觉醒上古神兽的记忆,青龙还是他自己,也永远是他自己。”
南辞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那你们呢,你们觉醒这个神兽心境了吗。”
红顶和小小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过没有青龙阁下这么厉害。”小小平静地说,“是漫长的岁月里慢慢觉醒的。”
“我也是。”红顶摸摸脑袋,嘿嘿一笑。
别看红顶化人形后长得幼,但仔细想想,顾云在十五岁时就契约了红顶,红顶大概才是这四大神兽里年纪最大的那个。
南辞捂着脸,崇拜地道:“不愧是夏纪。不仅自己那么强,宠物也这么强。”
纳兰在这时,才加入了这个话题:“比起实力,她的天赋才是这四界内最惊艳的。”
“怎么说。”南辞好奇,“是因为修炼时间短,还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吗。”
“不仅如此。更重点的是,她各项发展很均衡。”
南辞发现,纳兰在谈到夏纪时,一直游离的神情,变得极其认真:“这么多年,我见过很多强者,也教过许多学生。在天界,几乎所有修师,都很难做到法术与体术双修。更不用提在体术上,达到与战士相同的高度。但是夏纪做到了。起初我以为,这是外界人的共性。毕竟天界中人,能够修炼法术的还在少数,鬼界和魔界,则人人都有修炼法术的能力。但后来去到鬼界生活了一些时日,我才发现,是我所想太过简单。即便在魔鬼两界,也没有天赋发展如此均衡、且都非常强大之人。她是特别的。”
南辞望着纳兰,忽然说了一句:“纳兰殿下是真的很喜欢夏纪啊。”
“……”
见纳兰闻言沉默,在场的两个神兽互相对望,不知应该制止南辞这不妙的说法,还是应该打个圆场,把话题岔过去。
但是紧接着,就听纳兰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暖如风:“是,很喜欢。”
·
夏纪和顾云在进入了地下室,发现根本没有那样一本书的存在以后,就明白了这是一出计谋。
对方早就料到他们会直奔这里,所以提前转移了阵地。
那么,既然都料想到这一步了,却没有在密室里设下埋伏的原因,只有一个——
对方在寝殿外设下了埋伏。
因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结论的两人,几乎没有犹豫地便从密室离开,顾云更是各类实战经验满分,直接在到达密室口之前,甩出一面防护罩将两人护住。
果不其然,他们还没踏出密室门口,便有扑面而来的攻击消融在防护罩上。
不过夏纪和顾云的还击并不慌乱。纳兰已然传音给二人,表示他们在外边也遇到了伏击,暂时无碍,夏纪和顾云可以慢慢抽身,不必担心他们几人。
密室口埋伏着的士兵,能力手段都在上乘,比二十四部的士兵还要高超一些,应该是皇宫的禁卫军,而非隶属于二十四部之内。
但这样的一群天兵仍然拦不住夏纪和顾云。
而他们自己似乎也清楚,凭这点人手和实力,不可能解决得了两个天命之人。因此双方都不算用出全力,夏纪和顾云很轻易便突破重围,来到荆的寝殿外。
“你们平安出来啦,里边情况怎么样?”一见到二人,红顶便问。
听听这轻松的语气,就知道这些作为天界守卫顶尖力量的天兵天将,一样没被外边等候的几人放在眼里。
夏纪把地下室是空的如实一说,几人略有失望,但也算意料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南辞问。
没等夏纪回答,只见旁边凭空出现一个火红身影:“哪有那么多婆婆妈妈的,要我说,就直接把那天帝老儿揪出来,少叫他再在背后用些无耻手段,有本事正面来战。”
这腔调这火爆脾气,除了小火还能有谁。
夏纪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头来,身上肌肉精壮,脸部棱角分明得甚至有些冷峻的人,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这个妥妥美男模样的人,居然是小火!
“干嘛用那种眼神瞧我。”小火被夏纪看得有些发毛,“我就知道!这张脸忒女相了,一点都不阳刚。结果紫尾偏说这副模样你一定中意,那老小子阴我!”
小火一旋身,又变回少年时期的人形模样,别过头去不正眼看着夏纪:“这样瞧着舒服多了吧。”
夏纪忍住笑,却没忍住揉了揉小火的头发。
他们神兽在变化成人形时,可以自由选择样貌,只要比真实的成长期小,便都可以变。
“我同意直接把荆找出来。他布了这么一个局抓我们,就一定在近处瞧着,不会躲远。小火你恢复本体后,带着我们在城中寻找一圈,掘地三尺也要把荆找出来。”夏纪道。
在场有一位常年教书,纸上排兵能力很强的纳兰,还有一位几乎大半生都耗在各种战场上,实战带兵能力满分的顾云。然而这两人却都默认了让夏纪来做下一步计划,或者说,没有反对。
“现在白虎不在我们这边,那如果距离近的话,你们还能感受到白虎的气息吗?”夏纪问三位神兽。
“可以一试。”小小回答。
这法子他们也同样想到了。
反正现如今已经落进了天兵埋伏内,想暗中行事已是痴人说梦,那不如彻底掀开这块围布,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折腾个天翻地覆。
小火是最拥护这个决定的,他欢呼一声,卷起火焰,扫退四周伺机偷袭的天兵,而后直接恢复本体,一甩尾巴扫塌荆的寝宫。
“好酷。”红顶眼睛亮亮的,似乎非常喜欢看这种热闹的搞事场面。
她在请示过顾云后,也立马恢复本体。只是,比之小火几十米长的龙身,只有十来米长的金色神鸟,明显从体格上不太够看。
小火似乎对此非常得意,故意头追着尾巴绕了一圈,把红顶圈在中间,以此炫耀自己的身长。
结果红顶不吃他这套,嗖地一下便飞出好远,瞧那速度,比小火可灵巧不少。
小火感觉受到了冒犯,追着也过去了,结果怎么都不如红顶飞得快,气得他边飞边喷火,把接到警报过来的天界护卫一顿胖揍,算是给自己出气。
“红顶还挺愿意逗小孩玩的?”夏纪笑出声。
“应该说他俩幼稚到一起去了。”顾云毫不客气地把两个一块毒舌了。
南辞有些羡慕那十分活泼的一龙一鸟。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小小一眼。小小注意到南辞的视线,冷冷的目光投过来,南辞立马看向别处,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她好羡慕夏纪和顾云大佬的神兽都那么活泼可爱啊。
小小顿了顿:“你也想飞吗。”
“嗯??”
“上来。”
小小话音一落,身形便从原地消失,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阴影把小半片皇宫区域都笼罩了起来。
南辞呆呆地望着空中化身原形的小小,下一刻,忽然一股旋风卷起,直接将她卷上了半空当中。
南辞都没来得及有过多的反应,屁股便一痛,坐在了硬硬的壳上。
望着小小驼负南辞直追小火和红顶而去,顾云道:“这位才是真的哄小孩。”夏纪又笑了半天。
·
皇宫半空上,突然接二连三地出现巨兽,并且向着主城的方向疾飞而来,主城民众都傻了。
发生了什么,是突袭吗?
“那个巨龙、那个巨龙我认得!”在第一个人喊出这样的话以后,他四周的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这场面为何这么似曾相识。
几年前,那个曾经被他们认定会成为少主妃的人。那个叛徒季夏!就是乘着青色巨龙逃离了天界!
但是这巨龙,怎么好像和当年的那条不太一样了?而且,旁边还有一只金色巨鸟,和一头似鳄似龟的巨兽。
“打、打起来了,快跑啊!”
天兵的身影出现后,双方交战在空中。术法的光芒、震天响的碰撞,都让天界民众分外恐慌。
然而躲,又能躲到哪里?这里是他们的家,跑出主城一定是来不及了,那就只能回家躲着。
许多人安慰着自己,心道没关系,这里是主城,皇宫在此,天兵一定能护好这里,敌人马上就会被打跑。
战争这个词,从未像这一刻一样,那么真实地存在于主城人民的生命里。
以往他们只是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里、从新闻报道中,听说大战的事。
没有人想过,也没有人觉得。三界大战的战火,会烧到主城里来。
这里可是天界的王城啊!是整个三界最上流的地方,居然有一天,这里会被攻破?不,一定不可能。
也不怪这些天界人民如此慌乱。
小火三只的战斗力,可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上古四大神兽,是维护法则,镇守天地的存在。四头神兽联手,就可以将恶封存无数纪元。
就算眼下,小火三只仅仅是继承了神兽们的遗志,尚且达不到上古神兽的战斗力,但也不是区区天兵就可以拿下的。
因此当人们看着一队接一队的天兵涌上前,却奈何不了这三头巨兽一根寒毛,甚至对面吐一吐火,翅膀扇起一阵狂风,嘴里喷出水柱,就可以让数以千计的天兵灰飞烟灭,所有天界人都胆寒了。
这力量的差距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难道说,主城要失守了?
恐慌。恐惧。六神无主。
这些,就是夏纪从空中俯视,所感受到的情绪。
她看向纳兰。
从纳兰的表情里,夏纪能够读出那种浓浓的悲伤。
毫无疑问,纳兰是爱着这些子民的。
而他的这种悲伤,夏纪不能理解,顾云大概能够理解。
毕竟鬼界之于夏纪,更多的是修炼路上的起点。它既不是她出生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家乡故里,甚至对鬼城的人,她没有太多共情——几次特殊事件中,她都处于鬼城修炼者的对立面,被人人喊打过,被社会性死亡过,被捧上天过,也被摔在地上过。
所以倘若今天处在这个立场的人是夏纪,她是不能完全体会到,纳兰这种与“亲人们”横刀相向的悲痛感的。
在这点上,顾云或许能更理解一些。
但是,想叫顾云安慰纳兰?
他不泼一盆冷水上去,给纳兰以毒攻毒一下,就不错了。
许多天界人民在仓皇逃窜的同时,仰头提防着空中的战局。却看到了纳兰的身影。
“天啊!是、是纳兰殿下。”
“纳兰殿下来了,太好了,我们一定不会有事了!”
“等等。纳兰殿下怎么和敌人站在一起?那不是魔界和鬼界的人吗?难道说,传言是真的?纳兰殿下真的反水了?”
“不可能,我不信。纳兰殿下怎么可能投靠敌人?”
“该死,我就知道。这些皇族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爱民如子?做戏罢了。你们看看,一到这种关键时候,就能发现他们一个个有多虚伪。”
“怎么能这样说?纳兰殿下可能是有苦衷的。”
“能有什么苦衷?他早就和叛徒暗中勾结了。说不定几年之前就开始背叛天界,把我们的资料泄露给鬼界奸细。”
“对,在奸细逃走的时候,他带着10万天兵,都没能追回两个受伤的人。这不是放水是什么?我当时就想说了。亏他吃着天界的粮食长大,亏我们那么信任他,真是天界的耻辱。”
铺天盖地的咒骂,恐惧引来的恶毒诅咒,像洪水一样席卷而来。
对习武之人来说,听到相隔数百米之外的动静,是很容易的事。
纳兰知道自己不应该听,最好立刻摒蔽听觉。
但知道,和能去那样做,是两回事。
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禁锢住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又放大了那些声音的音量,很短的时间内,他就被一种极端负面的情绪充斥了。
不是这样的。
他不想背叛天界,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想从那本该死的书里,保护父亲,保护天界子民。他从没有想过为了什么儿女私情,就左右自己的信念。
【真的是这样吗?】
一道似乎是从冥冥天外而来,又似乎是从心底传来的声音,响彻在纳兰耳畔。
【这些愚蠢的人民,根本不知道你的难处。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体谅。他们就只会宣泄自己的情绪,恶毒的咒骂你。不会记得是谁为了保护他们,舍身忘死,也不会记得一丁点儿你的好。】
不要说了。
【他们胆小多疑,自负又健忘。为了保护这样一群人,献祭你的亲情、友情、甚至让出爱情,真的值得吗?】
别说了。他不想听。
纳兰的拳头慢慢攥紧,做着无声的抵抗。
可是,他要抵抗不过了。
没有意义,什么都没有意义。这条孤独的路,他走够了,这条路上属于别人繁华的风景,他也看够了。事到如今,四界之内,已经再没有什么属于他的东西。
他早就孑然一身了。
忽然,耳畔被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纳兰睁开眼,夏纪站在他面前,正色地望着他。
见他睁了眼睛,夏纪收回手,扭头过发现,和她几乎同时反应的顾云,此时已经施下隔音罩,把那些来自脚下民众的声音尽皆屏蔽掉了。
“……谢谢。”纳兰对着夏纪说,又对着顾云点点头。
夏纪看着纳兰鬓角的薄汗,递给他一块手帕:“现在还不需要你来勉强自己,先在旁边休息一下吧。如果一会出了情况,再来支援我们。”
“不……”
纳兰本想说,不能只让他们战斗。光他自己在一边,像个怨妇一样,不出工也不出力,这怎么能行。
可对上夏纪的眼神,再看看根本没往他这边瞧,似乎全然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顾云,纳兰突然就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这些家伙,很愚昧吧。”
顾云仍然在整理袖口微不足道的褶皱。
他的视线压根没往纳兰这边瞟一眼,但语气上却显然是在同纳兰说:“人类愚昧又贪婪,因为贪婪还可以无耻,无耻到最后,就没了底线。保护这样一群生物,还不如去花心思养猪。好歹世界毁灭之前,猪还可以给你提供一顿肥美的晚餐。保护人类,说不定会被倒打一耙,说你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这比喻,也是没谁了。夏纪抿住唇,没有打断。
顾云给人熬鸡汤,可是几百年见不上一回的事,她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鬼城时间02:07。
城内日光强烈,晃得人眼花,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在大街小巷,人流密度丝毫不比白天逊色,或者说,与白天没什么不同。
毕竟这是鬼城,谁会在乎作息呢。
所以说这种半人半鬼的灵体才教人羡慕啊,不会生病,不需要吃喝也能过得好好的,甚至生物钟都不用太管。
人流攒动的中心——办事处之上,是鬼城的高层管理办公的地方。但事实上处在最顶层的并不是掌管这一方鬼城的城主,而是阎王大人亲封的特派使,这点,是鬼城内鲜少有人知道的。
而特使大人的真面目所知之人更少了,在办事处办公的这些核心高层绝大多数只知道有这么个存在罢了,至于这个存在的真面孔和背景身份,极少有人知道。并且在特派使来临的那天,鬼城内各个城门禁闭,办事处方圆三百里清空,连城主大人也只能等特派使降临之后才能上顶层拜见,这也是众人皆惊的事。
至于城主大人直接把办事处的事宜委派给特派使之事,高层们一致把这视作城主要升迁的象征。
这不是很像吗?之前的城主退位时,都会进行这样一番权力交接,虽然仅仅是这一个办事处的最高权利被交给了特派使,但你要知道,这可是办事处啊,是整个鬼城的核心!
但后来的几百年始终很平静,城主也没换,那特派使也安分地没做什么。天知道这特派使是被特派来做啥的,他的办公室也只有城主大人等极少数的人去过,不过这也代表了他不怎么管办事处的事就对了。
既然这样,那这特派使存在的意义和他们这些下属也没什么关系了。
实际上,他们口中的特派使大人,原本是不想接手办事处的。
“安陵大人,你也知道,我一旦忙起来,是没心思打理这边事务的。”
“哎,知道。可这是阎王大人的旨意,说是让您方便活动,我也没办法不是么。不过您大可放心,办事处的运作您不必亲自动手,这么多年下来,这儿早就自成一套体系了。”
“呵呵,也是,想必我这个空降的特派使也着实让某些人操碎心了。”
“这点您不必在意,若是有敢打听您身份的人,自有我们的人处理。您且安心在鬼城留些日子,等风波一起,鬼城怕也该不消停了啊。”
“是啊。那日后,便有劳安陵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顾大人有何吩咐,只管叫人差我一声便是,鄙人随叫随到。”
“安陵大人这是哪的话,以后仰仗照顾了才是。”
顾云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清醒时却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窗帘紧紧拉着,屋内只有一秉烛火亮着,成为漆黑房间里的唯一一团光明。
顾云发现门口阴影处有个人正笔直而敬业地守卫着,他缓缓揉着太阳穴,淡淡地开口:“长风,我睡了多久。”
长风微微侧身,恭敬地回答:“回少主,刚睡了十分钟。”
顾云轻叹了口气,面前的文件还堆成小山,里面的内容和办事处工作其实毫无关联,都是些,“特派”的工作罢了。
向后靠去,着在靠背上,顾云合着眼,一动不动地,呼吸均匀。
但长风知道,少主此刻根本没睡着。
他微微一叹,上前为顾云整理了一下文件。
“她还没回来么?”
“是。”
之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长风挺无奈的,自从第一起魔咒事件出现,少主人的觉就睡得越来越乱,毫无规律,到后来渐渐地演变成睡不着觉。
“‘果然,少主这幅身体没有外面那些半人半鬼的家伙经得起败坏啊’。你是想说这个么?”顾云突然开口轻笑,他依然紧闭着眼,却完全看破了长风的心事。
“夏纪小姐搬来之后,少主的睡眠就好多了。”长风忍不住说道,“果然还是拜托夏纪小姐每天晚上回来住...”
“别多事。”顾云略带严厉地打断了长风,之后缓缓睁开眼,露出了一个标准的顾云式笑容,“又不是没有她我就不能睡了。”
长风低着头整理桌面,一声不吭。
顿了顿,顾云轻声接着道:“只是睡得不好而已。”
...少主你告诉我,睡十分钟跟没睡有什么区别?!
“唉,您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八婆了?”
“少主。”长风把最后一叠资料分好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顾云,毫不掩饰眼里的担忧,“您最近气色一直不好,还有情绪也是...”
“情绪...”顾云怔了一下,“什么意思,说清楚。”
“就是说您现在比刚来鬼城那会更...易波动了。”
哦,就是说他更易怒易发火咯?
“你太严格了长风。”顾云无奈一笑,他摊摊手,“任谁这样装久了都会累的吧。更何况,最近的事那么多,我只是睡得不太好而已。”
长风无奈地看着顾云重新躺回了靠背上,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状态。
“那您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长风,你今天说话怎么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想说的快点说清楚。”顾云不耐烦地道。
“属下的意思是,以后如果还有像付思凡这样的人出现,少主打算怎么做?像这次一样警告一番之后打发的远远的吗?”
顾云的手指哒哒地敲着扶手,他微微侧头,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长风,你是在跟我讨论恋爱话题吗?”
长风表情严肃,丝毫不打算退缩于顾云的威胁之下:“您也知道,不可能每次出现的,都是像付思凡这样的人。”
不可能每次都是像付思凡这样没权没势的毛头小子,随随便便吓唬一下然后放在手底看管着就可以的。如果以后出现了不能警告的人呢?
您敢保证,让您烦心的,让您无意识急躁的,不是这件事吗?
长风无奈地站在桌边。
看,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好像并不在意付思凡的存在一样,其实心里还是有疙瘩的。
顾云一下子被问住了,他烦躁地握紧扶手,抬眼怒视了长风一眼:“你嫌最近太清闲了是不是?”
看吧看吧,这就怒了不是。
长风垂下头:“属下不敢。”
顾云心烦意乱地看着长风,他也不想这样,但夏纪没那心思,他又忙得脚不落地,两人见面的时机都是一年一遇的,他有什么办法。
“收拾收拾,回家。”顾云表情风云变幻了一番,然后缓缓收敛起情绪,又恢复了他平时在人前的那副温润模样。
长风直起身,知道这次自己是躲过一劫了。不过就算被惩罚,刚刚那番话他也是要说的。
唉,少主人果然,还是个恋爱初学者啊。
眸色一沉,罗清和脸上的笑容不变:“夏纪小姐有所不知,我是管家族财务这一边的。所以我一直很不解,为何从未见过夏纪小姐在家族任何大事上露面,账上却一直有大把支出给你呢?”
周围一片吸气声。一记直球啊。
不过这话倒的确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他们不敢像罗清和一样当面怼,只得暗搓搓地在传音组里说。
“这么说来,她来的也很蹊跷。”
“谁说不是。嘁,空降还需要理由?”
“啧啧,白虎家族马上就可以改名成关系户家族了。”
“呵呵,我这有个小道消息,说这夏纪是康裘的亲戚,还是娘家那面的亲戚。诸位可听懂了?”
“哦,这么回事。那罗清和这番表现倒也合情合理了。”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仅仅是一句点拨,众人便都心领神会了。
康裘的娘家亲戚,再加上安陵若的出席相陪。众人理所当然地便会推断,莫非这夏纪和城主有什么关联?如果这样的话,将这段关系证明并揭露,城主必然会受到牵连。当年夏纪狠打纯鬼族脸的事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城主若是因此失去纯鬼族支持,其余三大家族再联合起来从中作梗,必然能将他拉下城主之位。失去了城主这座靠山,四大家族轻易就能变成三个。而且城主之位暂时空缺,选拔也需要时间,没了阻力,三大家族正好可以趁此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说不定,若是操作的好,让自家族长当选了城主,不就更划算了?这是只赚不赔的买卖,砸了也不过是完蛋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罗清和,成了那收益可就大了。
没错,白虎家的内部人精们一致觉得这背后不光是朱雀家族,肯定还有其他家族的影子。
真是好算盘!众人暗叹了一句其余三大家族的精明,同时也感叹罗清和的胆大,他若是输了这盘棋,那他在白虎家肯定也混不下去了。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啊。
罗清和的这记直球,对于夏纪简直犹如春风拂面,只见她毫无反应地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里面的果汁,然后重新拿起筷子。
...可以,算你狠!
罗清和的笑脸出现了一丝裂痕。
围观群众捂脸表示他们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就在罗清和几欲翻脸之际,在一旁的安陵若突然发话:“能不能消停点吃饭。”
哦哦,好戏来了。
众人一震,纷纷竖起耳朵接受八卦。
罗清和略微眯了眯眼,有回音了就好!
不怕你嘴皮子利落,就怕你不撂话。既然有回音了,那他自然就好发挥了。
只见罗清和端起酒杯,不紧不慢地开口:“早就听说夏小姐和城主一家来往频繁,此番一见果不其然。”
……罗清和今天说话还真是直白啊。他是彻底放手一搏了吗?
“哼。”安陵若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却只知道暗地里诽谤别人。不过你还算直接的。既然你都问起了,那我就告诉你。夏纪是我安陵若的结拜姐姐,你们胆敢与她为敌,就是与我为敌。”
“如果你动了念头,想毁灭这么恶劣的族群,我倒觉得无可厚非。不过,现在还不行。现在你要知道,是谁把你的人生歪到了这个地步,是谁让你的父亲成了现在这个人渣,是谁让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妹妹披盔戴甲,走到鲜血淋漓的战场上。”
顾云走到纳兰跟前来,目光直直地望向他眼底:“先解决了这个深仇大恨,然后再来谈毁灭人类,你就有资格了。”
纳兰从顾云的眼里,看不出鸡汤的味道。这个男人,或许真是这么想的。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我怎么可能想要毁灭人类……”
“那就好。”
顾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脚踏空气,转身走向小火他们和天兵交战的地方。
夏纪让紫尾陪在纳兰身边,匆匆追上顾云的脚步。
“你是认真的?”
“什么认真的。”
“就刚才那些话。”
“不然呢。”
“为什么要引导纳兰往那方面想?”夏纪抓住顾云的袖子,让他走慢一点,“等一等,你这是在跟谁置气啊。”
顾云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拦下惯性向前倒的夏纪,扶稳她站好。
“亏你能看出我在生气。”顾云笑了一下,“这么快就要被夫人读透了,我好害怕啊。”
“还说笑。”夏纪想揍他。
“我在生他的气。”
“谁,纳兰?”
“嗯。”
“为什么。”
“因为我本以为,他是我的对手。现在我觉得,可能是我高看他了。”
顾云侧过目光,看向几十米外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夏纪沉默一下:“此话怎讲。”
“嗯,这要是细讲起来,就复杂了。”眼瞧着夏纪举起拳头,顾云才笑眯眯地吐出冰冷的一句话,“简单来说,我感觉他快被心魔控制了。”
心魔?!夏纪猛地扭头看向纳兰:“我怎么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只觉得纳兰最近状态不对,但因为纳兰表现出来的总体态度还是积极向上的,所以夏纪只当是接连的打击,让他的压力很大,丝毫没想到修炼者的心魔上来。
顾云戳了下夏纪的脑门:“你这才踏上修途几天啊,而且你一路修炼这么顺,没见过的事太多了,哪有经验分辨这些。”
也是。她除了在鬼城那次,因为被顾云近乎保姆式的帮助,搞得心态不平衡时,有过险些诞生心魔的情况以外,还从未在修炼中有过磕绊。
不过那次她是险些诞生心魔,而纳兰这次,听顾云的意思,是已经有了心魔,现在进展到快要被控制的阶段?
不会吧,那么温柔乐观的纳兰怎么会……
夏纪攥着顾云的衣襟,眼睛却呆呆地望向纳兰的方向。
顾云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该怎么说呢,看到夏纪这么一脸错愕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心里很舒坦——不为别的,只为他终于发现,夏纪其实根本不那么了解纳兰的本心。
这两人在天界时有过那种种亲密的关系,和交流的机会,顾云其实一直很害怕,他们已经到了交心的阶段。
现在看来,还好,还是他领先的。
“这世间信仰有千万种,他偏要选最困难的那个。陷入迷茫很正常。”
“什么信仰。”夏纪怔了一下。
他是说,保护苍生?
“不是说有兼济天下的心怀不对。但以此为目标,往往是一种高估人性的表现。”顾云神情淡漠,“有多少人因为把这当成信仰,最后陷入疯魔的?哪怕君子如他,听到那些愚民的屁话,不也动摇了。”
听顾云骂人,居然没什么违和感。
顾云话里的意思,夏纪听明白了。
屠龙的勇者,最后成为了恶龙。顾云是怕纳兰变成恶龙。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可是那个纳兰啊。
不过关于顾云所说的信仰问题,夏纪觉得没错。
就连她,也不敢把普照苍生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她只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身边亲人、朋友、爱人——像这样的存在,背叛她的可能性极低,会导致她心烦意乱到生出心魔的概率更低。
换句话说,一个人在意的东西越少,在修炼这条路上,生出心魔的可能性就越小。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强大的人,都很孤独。
一是因为他们活了太久,在意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的殒没。二大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主动割舍这些羁绊,避免扰乱修途。
而像夏纪这样,亲朋好友一大帮,多数时候一直在帮人解决困扰,还几乎不影响修炼的人,几乎不存在。
这纯属是仗着傲人的天赋“胡闹”了。
可隐约的,夏纪又觉得,把这个结论放在纳兰身上,好像哪里不对。
今天这幅民怨图景,应该只是纳兰动摇的一个诱因。
他的确想袒护自己的子民,但这份心情,夏纪和顾云也是一样的。
纳兰也许并非博爱到,把所有人划到他的那个小圈子里,而是那个小圈子里的人,纳兰真真正正最在意的人,早已经把他击垮了。
但是他不忍心去责备他的至亲,故而不知不觉地,就把这份怒火和憋愤,转移到了民众身上。
不过究竟是如何,他们旁人也只是猜想。谁也没走过纳兰的路,谁也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心情。
夏纪抿抿唇:“所以你才跟纳兰说那番话,把他的恨意转嫁给恶。”
“可以这样说吧。”
无论为何一向温润坦然的纳兰殿下,会像今天这样,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就动摇至此,他们都不可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放任纳兰的心态出现问题。
让纳兰认清,到底谁是让事态发展至此的罪魁祸首,是至关重要的。
他们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
·
夏纪和顾云加入战局。
三人三兽,面对层出不穷的天兵。
除了南辞看上去有点无所适从以外,其他人脸上看不出任何忙乱。
红顶甚至游刃有余地恢复人形,利落地解决敌人的同时,还能看顾着点南辞的情况,把解决到差不多的天兵,顺手给南辞扔过去练手。
别问为什么是红顶教南辞,让小小那种说话都难的性格来教学生,实在是难为人——难为小小,也难为南辞。
而南辞不愧为天命之人,起步虽晚,但天赋是一流的。她从起初的手忙脚乱,到后来慢慢习惯,甚至开始主动出击,进步神速。
红顶甚至动了收徒之心,蠢蠢欲动地来到小小身边:“我想收南辞为徒弟,你觉得怎么样。”
小小卷起一股水流,击飞要偷袭她的几个天兵,几乎有半人长的巨大竖瞳转动着,睨了红顶一眼:“问我作甚。”
“你是她……监护人啊。”
“……”
小小顿了顿:“她同意就行。”
“好嘞。”
看着红顶蹦蹦跳跳去找南辞的路上,还顺带手召唤疾风推了十几个天兵,小小几乎难有波动的眸子里闪烁了些许微光。
监护人?
不,南辞说过,她们是同伴,是战友。
·
然而,从天界人民的视角,此时看到的,其实是前赴后继的天兵涌上去,把夏纪等人逼得步步后退的画面。
好像制约住敌人?照这个情况下去,应该很快就能把敌人打跑了吧。
不少欢呼声和鼓劲声,从紧闭着的商户门内传出——人们虽然已就近躲好,但都极度关注空中的战局。
只可惜,这一场面对于能看懂的人来说,太过残忍了。
看似很好,看似是天兵这一方掌握主动,但稍微有点实战、团战经历的人都看得出,夏纪等人根本没用出全力,不,应该说,他们游刃有余得好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涌上去的天兵被一批又一批地绞杀。他们之所以看不到太多天兵的尸体,是因为对方的招数威力太大,所过之处,莫说尸首,就是一根头发丝都不会给你留。
对这战况看得最为清楚的,当属主城的各大佣兵团了。
毕竟佣兵团常年在外作战,是真的从实战战场上一刀一枪磨出来的本事,对于实战中的种种变化,最是了解。
再者,他们都听说过季夏的威名——在她还是一个边城小小佣兵的时候。
此时此刻,不管和佣兵季夏有没有过交集,这些佣兵都从脚底感到一股寒气直直地窜上头皮。
记得那时,只当这是个体术厉害的小战士,表面赞两句天才,其实心里仗着自己是修师,压根不以为意。
幸好啊,幸好没头脑一热,就去招惹人家。瞧瞧这位操控着火焰的人形杀器,自己上去了,能受得住人家一击吗。
而眼下,别看天兵的确靠着人海战术,让夏纪等人一步步后退。
但实际上,这可悲的挣扎,除了浪费人家点灵力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佣兵们心里透出一股子悲戚,在看透这形势后,就不再全心围观战场动向,转而替自己谋划紧急避险的后路了。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其实真相更加残忍——这些以命相搏的天兵,可能连浪费夏纪几人的灵力都做不到。
因为夏纪他们在施法时,根本没有使用那些巨耗灵力的大型法术。
就连看上去暴躁如小火,其实也一直在用灵石补充灵气。别瞧人家表面粗枝大叶,其实心细着呢。可以说是十分有循环利用的精神了。
看着夏纪他们如此凶残的模样,切实处在战场当中的天兵们,内心也出现了退缩的情绪。
毕竟没人想送死啊。他们只是普通的主城护卫,远远不及天兵二十四部的战力,现在冲上去分明就是白给行为,值得吗?
当天兵们开始出现类似的心理,夏纪就知道,时候到了。
再和这些小喽啰纠缠下去,意思不大。
她脚尖轻轻踩踏空气,站到交战中的小火头顶。小火停下攻击,在空中盘旋一圈,龙吟声震得所有人心底发颤。众人纷纷停止动作。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首站着的那人身上。
“小火,你刚说白虎的气息就在这附近,能确定吗。”
“虽然很微弱,但是绝对没错。”
夏纪轻轻点头,向环视四周一圈。
蓦然,一股寒气涌上心头。她将手搭在小火的龙角上,低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有吗,我只能看出这些家伙胆小如鼠,小爷我一声怒吼,他们就要缴械投降了。”
不对。
夏纪再次仔细看过周围这些天兵。
他们几个是被天兵包围起来的。在包围圈内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站在高处,却一眼发现这里有蹊跷。
中计了!
顾云在下边看出夏纪神情不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腾空而起,同样环视一圈后,下手挑杀了十几米之外一名天兵——这次,他给这天兵留了全尸。
为的,自是验证他的猜测。
在顾云抬手将天兵身上的盔甲震碎后,从这天兵身上,掉下一枚硬币大小的纸片。
顾云把纸片托在掌心。薄薄得似乎完全没有重量的纸片,在此刻却好像有千斤重。
他攥起手,用了功力的四成,才将这纸片捏碎。
再抬眼,刚刚那天兵站的位置,已经被别的天兵补上了。
顾云与夏纪对视。
“走!”
顾云话音未落,异况便生。
看似散乱的军士们之中,忽然亮起某一点。以那一点为中心,一股涌动着的黑色波流,以几倍音速的速度瞬间弥散开来。
除了腾飞在空中的小火和夏纪以外,其余所有天兵以及顾云等人,都被笼罩在了那股黑色波流形成的半圆形结界之内。
小火反应极快地带着夏纪向上窜飞了数十米,才堪堪躲开这半圆结界的扩散。
“好险,那是什么。”小火惊异。
夏纪的脸色从未这么难看过:“阵法结界。我们中计了。”
任夏纪如何想,都想不到,荆竟然会用恶的碎片操控兵士,让兵士站在固定的位置上,以肉身为祭,联结成阵法。
这种注定献上生命的血祭,若非是意志被恶操控,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地赴身。
“那现在怎么办?”小火不知所措地看着下方直径数百米的半球体,“那大混蛋还有小烤雀他们都在里面……”
比起小火,夏纪此时则显得冷静许多。
她早已将灵力运在掌心,目光扫视四周:“布置这种阵法,变数如此之大,恶和荆本人必定就在周围——”
别紧张,只要冷静地好好观察的话。
然而夏纪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现身在不远处的荆,还有他身后数不清的精锐天兵。
不,应该说,是荆根本没打算再躲藏,所以直接出现在了夏纪面前。
“这老变态不会打从一开始就隐藏身形站在这吧!”小火难以置信。
夏纪扯扯嘴角。
小火的说法可能性很大。而更可怕的是,如果小火所说不错,那就等于,他们之前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一大帮敌人的气息。
这怎么可能。
夏纪宁愿相信是天兵在此藏匿了一个传送法阵,都不敢信,是双方实力差距这么大,大到敌人就在眼皮上边,而己方却无人发现。
是恶的力量吗?还是别的什么。
可惜不等夏纪细想,对面的荆就开口了。
“这既视感是什么呢。哦,原来是季老师。”
“寒暄就不必了吧,陛下。”
夏纪随口应付着荆的套话,视线却全部落在荆座下的那头雪白的老虎脸上。
那双橙色的眼眸,她见过多次。
白虎……
荆自然注意到夏纪的视线,他勾着胜利者似的笑容,抚摸白虎的头颅:“别这样无情啊,我还想和你叙叙旧呢。那时你似乎就是这样,一人一骑,从天兵的包围里闯出去。我那会是真的佩服你。”
“哦?是吗。”
夏纪面无表情地看着荆,心里则在与小火沟通,让他试着通过他们神兽之间的联系,看能不能呼唤到白虎。
“不行,我感受不到白虎在我们这边,他的气息不对。”小火道。
夏纪那点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
也是,和荆缔结了契约以后,白虎就等于是那边的了,已经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兽之一。
想要把白虎和荆的契约拆掉,除了让他们自愿解约,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火诚实地回答:“再就是杀了荆,要么没有别的办法。他们缔结的不可能是平等契约。”
此时荆还在滔滔不绝地发表相见感言,夏纪一边不耐地听着,一边琢磨刚才在上空看到的阵法样式——快想啊夏纪,想想破解的路径在哪里,凡是阵法,不可能没有破解之法的。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夏纪越是细想这个阵法,就越是心惊,心慌!
这阵法的形式之新,布局之巧,她闻所未闻!
不,这已经不能说是阵法了,它就像个精密的仪器,稍微偏离分毫都会差之千里;就像是有人写了洋洋洒洒几十万字的论述,还环环相扣,没有一处错漏;就像是摆在一个小学生面前的历史遗留难题,叫她连入手的位置都找不到。
这世上,真的有能做出这种阵法的人吗。
“……别费心思了。”贯彻践行“反派话多”设定的荆,忽然顿了顿,扬唇道,“咱们在这闲聊的这会,里边的人差不多早就腐化成污水了。任凭你再精通阵法也无用,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较量。”
什么意思。
夏纪来不及细想荆最后一句的含义,她在心里呼唤顾云,却没有得到回应。
顾云?
夏纪的呼吸微乱,面上却维持着,不让敌人看出任何异样。
阵前动摇是大忌,被敌人瞧出,更是忌中之忌。
“怎么,慌了?还是在想,要怎么争取时间,好让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和你养的狐狸崽子,去给你们的人通风报气?”
你们的人。难道说,他们的布置,早就被荆看在眼中了?
夏纪瞳孔一缩:“你们已经交过手了?”
夏纪这里说的你们,指的是荆和从主城外围包抄的萧湛等人。
荆大笑:“都摸到我家里来了,还不让我做点反击吗。别担心,只是给了他们一点惩戒——比起他们,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说着,白虎驮着荆向前迈了两步,从军阵中走出。
荆:“来,让我瞧瞧,三界数千万年一见的天才有多厉害。来场天命之人和天命之人的对决吧。”
夏纪盯着荆的眼睛:“你不配。”
“嗯?”
“天命之人这个名字,你不配。你只是一个无耻的强盗。”混合着怒意,夏纪一字一顿说道。
“真可笑,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只有神兽才能做选择。如今白虎选了我,这说明我就是天命之人,是被选出的最强者。”荆撩起鬓角的碎发,让额头上那半个诡异的闪电纹样亮起得更加明显,“看到了吗,这是被规则承认的纹章,世间独有,所以我注定是要制霸这个空域的人。”
空域。听到这个鲜少被提起的名词,在这种情况下,从荆口中吐出,夏纪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荆作为一界之主,会知道空域层面的事,并不奇怪。但他会用这种说法,本身是很奇怪的行为……夏纪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她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是,应该不可能,或许是她想错了。如果真如她所想,那就完全是被碾压了,根本没有一战的必要。
在夏纪思索这些的同时,她的脚边燃起火焰,被旋风吹着,慢慢燃烧更旺了起来——这是夏纪要使用火之界包裹全身的前兆。
“丫头,这不妙吧。你一个人,面对荆,说不定还有恶,这太危险了。”小火见夏纪真的打算和荆单挑,忙不迭地说着。
“眼下这个情况,就算我想走,他也不会让我离开。”夏纪眸光微暗,“而且就算逃了这回,终究还是要碰上。”
“可是……”
小火还是觉得夏纪的情感状态不对。
荆的话还是影响到她了。
荆说,顾云和南辞他们已经在结界里殒没,又拿萧湛和纳兰说事,夏纪肯定是担心这些人。
就这么单独迎上荆,真的好吗?
“……离她远点,你的对手是我!”
就在夏纪卷起火焰,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怒喝伴随着猛厉的攻击直朝荆面门而去。
竟是顾云!
再一看,那结界居然从中碎裂开来,像是破碎的鸡蛋,外壳一点点剥落。
夏纪惊愕地望着与荆缠斗上的顾云,只见他下手丝毫不软,哪怕对方的坐骑应是己方神兽白虎,顾云的每一招也都是下了死手去的。
“夏纪!”
南辞和人形的红顶坐在玄武的壳上,由小小驮着从结界里飞出。
夏纪忙让小火迎上。
众人碰面,南辞抓住夏纪的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松下一口气:“吓死我了,刚才真是太危险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定逃不出来。”
夏纪:“发生了什么?”
红顶回答:“就像荆说的,这个结界很奇怪,和我们平常所知道的结界不一样。它就像是有生命似的,甚至会对里面的生物进行攻击。那道致命的腐蚀是靠顾云的防护罩,和玄武的壳,两层保护才将那腐蚀抵消。后续顾云把结界破开,我们这才出来。”
“我没能通过传音联系到你们。”夏纪说。
“对,这就是为什么说这个结界很奇怪。在结界里面,跟外面完全丧失了沟通,就好像在另一个世界似的。”
另一个世界。
夏纪心头被狠狠一撞。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玄武提醒。
如今只有顾云在和荆打斗。荆的实力稍逊顾云一筹,他也试图用话语影响顾云的心情,然而顾云根本不听他胡咧咧,扭头让夏纪等人快走。
“那你呢。”夏纪问。
“我自好脱身。”
的确,顾云此时是在压着荆打的。
而荆身后那些天兵还没有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帮忙的样子。这正是离开的好机会,如果错失良机,一会可能就不好跑了。
可是,这也是杀了荆的好机会啊。
南辞不懂,为什么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荆,也交上手了,却反而要逃跑。就因为对面人多吗?明明刚才人多的时候,他们这边也丝毫不虚啊。
他们四个天命之人都在这里,可以说是己方最强战力了,如果在当下逃跑,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南辞不明白,可夏纪却明白。
顾云应该也看出了些什么——对方有他们完全未知的底牌。而且这底牌很强,强到他们暂时还看不出端倪。
在这种信息不明的情况下,贸然对垒肯定不是正确的选择。
走。
只可惜,他们想跑,敌人却不一定同意。
荆猛地一击。顾云为了闪避,向后迅速一撤,紧接着,就见荆被天兵团团围住,没有再给他们留出偷袭的空隙。
“这就要走了吗。真可惜,还没能一尽地主之谊。”
荆站在天兵阵中,睥睨地扫视着夏纪等人。在接触到纳兰的眼神时,荆的神色未有分毫的变化,甚至没有停顿,他扬起双臂,朗声道,“那至少,由我亲自送诸位离开。”
不好。
顾云扭身向夏纪他们喊道:“小心!”
夏纪挥手设下防护罩,把众人护在其中。紫尾和纳兰也早早在刚才与他们会合。
下一刻,如同响应荆的召唤,一股宛如开天辟地似的的能量,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空中坍缩开,行星爆炸似的能量波向四周扫散开来。
该怎么形容这能量的庞大?这样说吧,夏纪设下的防护罩连十秒都没能顶住,便碎裂。幸好纳兰眼疾手快地补上,才免于让众人肉身抵抗这等可怕的冲击。
不必说,这般可怕的冲击袭来,凡是处于主城地表的普通民众,若是没做任何防御措施,都在瞬间化为灰烬。
这已经不能说是压倒性的冲击了,这是真正的降维打击。好似面对着人类的渺小蚂蚁,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甚至反抗的心思也不会生出来,因为你知道,没有一丝可能战胜这样的敌人。
这根本是不同维度的存在!
“……开玩笑的吧!”小火咬着牙把身子尽可能蜷缩紧,替夏纪、纳兰等人抵挡一部分威压。
夏纪望着侧过半个身子挡在自己面前的纳兰,忽然意识到了,这股既视感是哪里来的。
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身处学院里的绝境时。
那股庞大而又陌生的能量,像极了枯鹤爷爷给她的感觉。
来者,不是他们这个空域的人!!
就如同回应夏纪的猜想,伴随着能量产生的白光渐弱。众人终于看清,这股能量的来源中心,是一个男人。
那男人面容极其冰冷,冷到没有一丝感情似的,他身穿奇怪的袍子,看上去有些像道袍,但又不是。
他淡淡地看着这个,因为他的到来而萧条的世界,就好像看着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蝼蚁们,轻蔑又不耐。
荆单手伏在心口,恭恭敬敬地朝男人行礼:“大人,多谢您的出手,这几个就是我说的麻烦的家伙……”
荆话未说完,就听那男人一声轻哼,吓得荆立刻噤声,不敢多言。
男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夏纪等人,只看着荆:“三界壁垒已经打破,只剩你所谓那个人界的比较难弄……你等后退。”
“是。”
眼看着荆率领天兵退到百米以外,夏纪意识到了男人话里的意思。而就连南辞也察觉到了:“他想把三界之间的空间壁打通!”
“不是想,是他已经做到了。”纳兰的脸色很难看,“刚刚的能量冲击,就是他为打通空间壁垒,爆出的余波。这人修为极高,我们不是对手。”
“他现在想打通天界去往人界的空间壁,一定要阻止他。”夏纪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顾云已然朝那男人的方向攻去。
“走,我们去帮顾云!”
男人根本没把攻来的夏纪等人放在眼里,他不觉得这种低等空域的土著能把自己怎么样——刚刚顾云与荆对攻时,他有观察过。这所谓的天命之人,也没强到哪里去。放在他们那个空域,堪堪是一个行走江湖能不被欺负的存在罢了,这种小喽啰他能收拾十个。
然而刚这样想完,就见顾云五指成爪,带着一股近乎半透明的黑气袭来。
男人没当回事地接下,却在触到那气息时猛地面色大变:“这是,古魔术?!我大明界失传多年的上古术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一个土著学会了?!”
顾云却根本没管男人有什么反应,他步步紧逼,丁点喘息的空隙都没留给男人。
然而男人也仅仅是大惊失色,手上动作却也不慢,更不可能光凭这就被压制住。他简简单单几个术法,就将顾云的攻击抵消。
“土著,古魔术是谁教你的?”
“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南辞擦擦额角的汗。心想不愧是顾云,被人压制至此,还能毫不客气地说出这话来。
男人却没觉得被冒犯,对他来说,这个空域里都是一些弱小得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罢了,犯不着跟蝼蚁生气。
“古魔术是我们那里失传已久的术法,你把它给我,我饶你一命,如何?”
“不可能。”
“如果这是你自学的,说明你的修炼潜力非同凡响,有资格做我空名大师的弟子。我惜才,不想杀你,你最好识相。”
顾云微微眯眼,顿了半晌才说:“我给你古魔术,你就离开这个空域,永远不要回来。”
这个自称空名大师的人面色一变:“我欠了别人一个约定,此番来是为了践诺,诺言达成前不会离开。”
“你的诺言就是要帮那个人?”顾云指荆。
“是。”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云和空名大师又战在了一起。两人对决极快,旁人几乎没有插手的空隙。
夏纪扭头与纳兰对视一眼。趁现在,拿下荆!
两人分别从两边绕路试图来到荆面前,却被空名大师飞快拦下。
好快,快到夏纪差点以为来到她面前的是分.身!然而并非分.身,仅仅是因为动作太快,致使空名大师可以同时对垒他们三人。
“大师,请快些!”荆见南辞、红顶他们也对他虎视眈眈,情况不妙,忙开口求助。
听到求助的空名大师,虽然不耐,但还是甩手将与他缠斗的顾云、夏纪和纳兰三人弹开。
此刻,刚刚被空名大师打通的空间壁垒已经慢慢开始碎裂。
这一瞬间,天魔鬼三界所有生灵,不论是妖兽还是人,也不论身处何地,都能看到这般奇异的景象——天空像是被人劈出裂纹,那裂纹一点点延伸到尽头。像濒临裂开的玻璃,上面布满了雷电状的细纹。
天、天空要碎开了?!
“妈妈!”魔界的小孩哭着扑到母亲的怀里。母亲抱起孩子,担忧又恐惧地望着天空的异状。
街上一片混乱。
文清紧抓着方心如的手,两人带着侍女躲到就近的茶馆里。方心如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为不知在何处鏖战的顾云和夏纪祈福。
与此同时,魔界之主肃站在城堡内,面色僵硬,眼底却是深深的担忧。那四个孩子,是他们这个空域最后的希望。
另一边,鬼城响起了一级警报。修炼者们纷纷回到住所。
幸而这一波来袭的天兵刚刚被他们抵御出去,眼下这样的异况生出,不用再分出心来对抗天兵,真是万幸。
察觉异状的阎王,早在下属来报之前,便匆匆来到大殿后方,视野开阔的位置,皱着眉抬头看天。
有惶惶然的鬼界人询问阎王发生了什么,阎王一言不发。
实力到了他们这个等级,怎么会看不出,那碎裂脱落下来的,是空间壁。
到底发生了什么,夏纪,湛儿,你们还好吗。
空间壁彻底碎裂开的结果是,三界之间再没有阻隔,往来其间将再不是难事。
南辞捂着嘴抬头看天——只见空间壁消失后,魔界和鬼界的景象,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倒挂着平铺在空中,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十分遥远。
红顶抓了抓脑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样的景象:“没了壁垒阻隔,三界现在就好像三坨橡皮泥一样捏在一起了,会出现这种情况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飞的够高,就可以摔到魔界或者鬼界里去,用不着走界门传送了。”
“那这算是好事?”南辞天真地问。
“好个鬼啊,说明天兵进攻魔鬼两界更容易了。这壁垒一消失,三界的人都可以随便往来,不动脑子想就知道,会发生多少摩擦。”红顶深吸一口气,“更可怕的是,他还要打破通往人界的壁垒。”
“那岂不是会暴乱……”
“这不就是荆想要的?”红顶无奈,“他想做四界之主,所以打通四界壁垒,让四界都处于他眼皮子底下。”
“老天,没有什么阻止的办法吗。”
南辞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眼下,夏纪、顾云、纳兰一同出手,都没能压制住那空名大师,仅仅是稍微牵制了他一下,让他的动作慢了几步而已——通往人界的空间壁,还是被打通了。
顾云试图强行阻拦,被空名大师下重手打到一边,半晌动弹不得,嘴角渗出鲜血来。
“我的耐心不多。”空名大师冰冷地看了顾云一眼。
可想而知,他已经快被招惹到忍耐的底线,如果不是顾云使出的古魔术让他感到震惊,还怀有一丝夺宝的念头,怕是早就拿出真本事来干掉他们了。
“顾云!”夏纪跑到顾云身边,将他扶起,又拿了一包宇文准备好的药丸给他。
顾云没有第一时间服药,而是抓着夏纪的手腕把她拉到跟前:“不要和这个人硬碰硬……我来牵制他,你们找机会对付荆。”
“知道了。”
夏纪眼里闪动着光。
无论荆请了什么样的帮手,情况变得多么复杂,他们的目的都是唯一不变的:干掉荆,夺回白霄,然后干掉幕后黑手恶。
只要把这个简单的逻辑理清楚,那么不管是空名大师还是什么大师,都很难让他们的信念动摇。
空名大师出手破开通往人界的壁垒,自然又是一波无差别攻击的能量波扩散。
他们脚下这座一个时辰前,还熙攘繁华的主城,眼下毫无生气,说是死城也不为过了。荆却没有丁点怜悯子民之心,眼里甚至满是狂热。
——可悲,却也算是庆幸。
毕竟这就证明了,至少恶的本体还在荆身上,还在控制着荆的行动。
要是什么时候,荆表现得不这么疯癫了,夏纪他们才要担心呢。
空间崩坏,四野震动,所有处在这一空域中的生灵,都从心底感受到了这份震颤。
无论是森林中仓皇乱窜的妖兽,亦或三界战场上交手的兵士们,还是躲藏在人界生存基地里的活人们,无一例外地,全部感觉到了,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什么情况!这是公开承认城主一家和夏纪的关系了吗?不过……结拜姐姐?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罗清和似乎也被这个回答惊了一下,他略微掀起了眉毛,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就听上座一直沉默的康裘突然猛地拍了一下座位扶手,把众人吓得俱是一震:“安陵若你胡闹够了没有!”
众人虎躯一震。
Wtf?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康裘面色铁青地看着安陵若,似是愤怒到了极点的样子。
罗清和也被这么一下子弄蒙了,他蹙起眉头观察着事态。
再观安陵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和康裘对视着,而夏纪则是始终如一地默默吃着东西,似乎周围的一切和她丝毫关系都没有。
安陵若小嘴一撅,上面仿佛能挂一个酱油瓶,她愤愤地道:“舅舅你也这样说!”
康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耐下心来说道:“我已经答应你让她在这工作,你莫要再得寸进尺,在典礼上搅乱。”
安陵若鼻子一皱,唰地起身冲康裘大喊:“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姐姐!爹爹也是,一直阻止我和姐姐来往,现在连舅舅你也这样!”
“坐下!”康裘投来冷冷的目光,安陵若浑身一震,忿忿地坐回了椅子上。
喔。围观群众这才算是看明白。合着这出戏的意思是,夏纪和城主一家毫无关系,只是安陵若一个人亲近她,所以才导致的这些事情?而且城主一家的态度是反对的?
首先不管这是真的还是演的,罗清和这话茬可是继续不下去了。
不过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让安陵若混过去。
眼波一转,计上心来。
谁想到安陵若开口的速度比他还快,她不再和康裘对怼,扭头就冲着罗清和开炮,把罗清和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你们这些人不要太嚣张。我就是看中了我姐姐的天赋才和她结拜的,就算家里反对,但人是我罩着的。你们要想下手最好先动动脑子。如果谁再这么咄咄逼人,那就是羡慕!有本事羡慕,你有本事也过个奈何桥两境给我看看啊!”
罗清和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你要是能过奈何桥两境,那我也认你做姐姐啊。”安陵若笑眯眯的对着罗清和说出这句话,成功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清和被彻底气炸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你!”
谁想到,有人比他还快:“你给我出去!”是康裘。
安陵若也不客气,冲着罗清和哼了一声,拉起还在埋头吃东西的夏纪起身就走。
罗清和站在原地,手还端在半空没放下。周围众人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可怜的人啊。
该死的。罗清和恨恨地看了上位的康裘一眼。他敢肯定,刚刚那两个人就是在演戏。但是戏一完,都不给他接茬的机会,康裘就把安陵若赶走了,这分明就是护着她!
好,都给他等着。有能耐就这辈子都别落在他手里,否则今日之辱,定要他们百倍偿还。
“请问,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能不能回去取一趟?”生存基地里,有人小心地来问把守大门的鬼界士兵。
“战争结束前,任何人不得离开这里。”
“可是,现在外面已经没有打仗的声音了啊,我家特别近,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来回……”
生存基地的墙壁透明度很高。人们可以透过墙面查看外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