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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这种多说多错的情况下,她只能避重就轻,把话头丢给纳兰。

听到她的话,纳兰瞧了她一眼,似乎把她的想法完全看透,但又不打算戳破。

“嗯,发现了。”

没有像夏纪预想中那样质问她,但也没有被她的小聪明绕进去,纳兰又把话头丢还给夏纪,似乎单纯想看看她出糗的样子。

妈的一个个都是影帝。

“所以殿下这是在试探我。”夏纪把手中那把与骑士一模一样的剑递还给纳兰。

“也不算是。”接过宝剑,纳兰手腕一翻,长剑便变为一朵玫瑰,重新递到夏纪跟前。他看着她,眸中仿若盛有浩瀚星辰,“我本意只是想慰问一下伤员而已。”

迟疑了一下,夏纪还是接过玫瑰。

玫瑰鲜红如血,绽放得娇艳,仿佛一个坠入热恋的少女,一意孤行,为了爱情甚至在所不惜。

“顺便,我也有些好奇。”纳兰看着夏纪,“我们的伤员小姐出于什么理由,要隐瞒自己修师的身份呢。嗯,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追问。”

夏纪回视着纳兰,掂量着他这话里的轻重。

这个男人在她的印象里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哪怕是这个时刻,他的态度也丝毫没有变化。

这不好,很不好。

对夏纪而言,这世界上最难糊弄的有两种人。

一种是顾云那类你说什么他都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你也丝毫捉摸不透他想法的。还有一种,就是纳兰这样坦然与你相对,好像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然而事实上你同样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遇见这两类人,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不要糊弄他。

“我隐瞒身份,来到这座学院,是为了找人。”夏纪的回答很含糊,找人和隐瞒身份虽然并没什么直接联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没说假话。

纳兰没有追究这因果关系,他问道:“找什么人?”

“找一个以前约定好要再见面的人。我只记得他有一只虎宠。”夏纪试探着说出些信息。她在观察纳兰的表情,可惜他闻言只是随意地点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现在不知道第四位天命之人是男是女,夏纪也不敢妄下判断。

奇怪,如果真的是纳兰的话,?她应该早就有所感应才对。莫非他像当初的顾云一样,用了什么手段隐藏了身份?

“那你找到他了吗?”

“暂时还没有。”

纳兰微微点头:“找到之后呢?”

找到之后?夏纪有些怔愣,找到之后,当然是想办法说服那个人跟她离开了。

“找到就会离开这里吗。”纳兰轻声问。

“应该是的。”夏纪如实点头。

她忽然想起,她以前是怀疑过纳兰的。那时也想方设法搜集了很多纳兰的资料,但没有任何资料显示,他有一只虎宠,或者身边有过任何白虎的痕迹。

也对,如果真是纳兰的话,她也没办法说服敌方阵营的少主,跟着她反水人家自己爹啊……

天道那家伙再怎么脑残也不至于设这么一个坑给她吧。

“那希望你早点找到那个人了。”

夏纪讶异地看向始终面带微笑的纳兰:“殿下不追问我为何隐瞒修师身份吗?”

纳兰笑意未变:“这与我有何干系。”

……也对。学生是隐瞒了身高还是隐瞒了体重,亦或是隐瞒了实力甚至身份,与老师又没有什么关系。

她也没有说谎,她本来就是战士嘛。唯一和其他双修者不同的人是,别人都会选择以修师身份进入学院,她用了战士而已。

那她刚刚到底为什么那么紧张啊摔!

随后,嘱咐了夏纪今天好好休息,纳兰便离开洞穴,到附近树林里随意溜达起来。

这两天里,他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父王若是知道了季夏同样是天命之人,会怎样对待她。

这个问题想到最后,纳兰自己也笑了。

他到底在抱什么期待。在得知自己的儿子是这样的身份后,荆所做的无非是将他软禁在主城里,甚至最敏感的时期,连王宫都不让他出,每天看押他像看押犯人一样。

对待儿子都至如此,那对待一个毫无联系的陌生人呢。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王知道她的身份。在这种境地里陷着的,只他一个人就够了。

再者,他也不能告诉她,他就是白虎。

一来,她尚年轻,许多事情压不住火气,这才来了学院一年,就把自己的名字宣扬得人尽皆知,把他的身份告诉她绝不是个好主意。况且他十分清楚如今三界的形势,也明白天命之人存在的意义。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来意就有些叫人摸不清了。到底是敌是友,不能盖棺定论。

二来,向她解释他如今的处境也很麻烦。堂堂少主被亲生父亲像阶级敌人一样看管对待,他说出来都嫌丢人。

这三来,也算是他的小私心。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给她,她很快就会离开。

这样的直觉让他从未有过的焦虑。

所以想通这些,纳兰便决定不与夏纪戳破天命之人这一层,一切如旧。

不过这下他总算明白,还没进学院的时候,她那样大肆寻找白虎的原因了。

幸好那时他留了个心,帮她把所有痕迹都抹掉了,否则现在,她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父王重点调查名单中了吧。

“小火,你觉得纳兰会是第四个人吗。”往石壁上一靠,夏纪看着手里的玫瑰花,问道。

理性告诉她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怎么查不到一点关于白虎的讯息。

但若就这么消去对纳兰的怀疑,她这心里还总有点不甘心。

“我没感觉。”小火皱着眉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心想着,最好不是。

他抬头看向已经围着草坪转了好几圈的紫尾,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你总转什么,转得我眼晕。”

“我现在好奇的是,他是如何发现夏的修师身份的?”紫尾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是个问题。

夏纪摩挲着玫瑰花茎,心里也是打突着。

纳兰真的没发现她的鬼族身份?玉坠虽能从外表上掩盖气息,但却没有移经换脉的奇效。如果他直接接触了她的气息,那必然会发现她气息不对。这件事很蹊跷。

然而夏纪这边还没想出个头绪,便忽然觉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降临。

“此次情况特殊,吾助汝一臂之力,然仅此一次。”

原来是你。

夏纪倒没想到,天道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它不是说,不会出手帮她吗,这次是怎么了。

“吾非此空域存在。”天道似乎动了怒,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里隐隐含了几分威压,“如今强行降临此地,本就违背规则。若非此地天道新生,尚不敌吾,吾早已……汝可是觉得汝实力强大,已足够横行世间,无所顾忌?”似乎中间有一段是什么规则容不下的话,夏纪没能听清。

“咳咳……”夏纪旧伤在身还未痊愈,所以仅是天道话里的威压,便将她再次重伤,嘴角渗血。

她单手扶墙,玫瑰早已掉落在地。

抱歉。我玩过火了。

这一次夏纪甘愿认错。

也许是五百余年的田园生活让她卸掉了危机感,也许是枯鹤的绝学让她不经意间变得过度自大,打从洞穴出来后,她就没把这个空域里的生物当回事。

但她忘记了,很多时候,人都会栽在自己最得意的东西上。

解决掉跟拍器之后,她就应该按照地图去到空域中心,而非盲目恋战,和那地兽拼个你死我活。

若说她是嗜杀,但她并不为自己杀掉对手而高兴。她享受的不是杀人,仅仅是战斗。

……这或许是她骨子里最大的弱点。

“吾即将被驱逐出此空域。”天道收回威压,让夏纪松了口气。它声音渐弱消失,“汝须尽快返回,切莫耽搁。”

等天道完全离开,夏纪才猛地瘫软下来。

-?-她甚至开始怀疑,天道说它自己没有什么实际力量是不是骗她的鬼话。还是说,在别人家的空域里,它就没什么限制了,可以越权惩罚一下她?

妈的下手太狠了。

夏纪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恐怕比刚被反噬那会还要严重,她好几次想尝试调动灵力修复经脉,但最后都泄了力。

无奈之下,只能让小火从空间里丢几颗药丸出来服下,这才舒服了些。

这句mmp她一定要讲。

待到天色微暗,纳兰回来时,几乎立刻就发现夏纪的脸色不对。

“怎么回事,你的伤怎么加重了。”快步上前,纳兰直接伸手想探夏纪的脉搏,却被夏纪急急避开。

已经伸到半空的手微顿,纳兰放下胳膊,感知了一下自己布在洞周围的阵法,没有一个被触动。

那她怎么会受伤。

也许是纳兰的目光太过灼热,夏纪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慢慢地道:“殿下多虑了,季夏只是试着调动灵力,没想到操之过急,反而再伤经脉。现已经服过药,殿下不必担心。”

“那便好。”纳兰自然地笑笑,似乎刚刚被拒的人不是他。

这时,他稍一垂眸,便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玫瑰花,不由眼神微微暗淡。

夏纪注意到他的视线,于是弯腰捡起了花枝。

再抬眼看纳兰,只见他笑得有几分无奈:“看来这朵玫瑰没那个福气得到季姑娘的青睐。”

几秒的短暂沉默后。

“如果殿下不介意的话。”夏纪忽然道,“我们可以尽快动身回去吗。”

“季姑娘知道回去的方法?”眉毛一抬,纳兰显得有几分惊讶。

又是试探。

但早已同影帝·兰过过招的夏纪,自然轻松接下:“不知。但殿下一定是知道的。”

狡猾的姑娘,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

纳兰半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轻笑道:“的确久留不得,我们明早动身。期间如果有什么事,我就在洞口。”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夏纪手里的玫瑰上,紧接着,还不等夏纪有所反应,他便伸手,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夹过玫瑰的茎秆。

“若真的不喜欢,就没必要强迫自己收下。”轻声留下这句话,纳兰便回身朝洞口走去。

呃,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正当夏纪纠结着要不要喊住纳兰解释玫瑰的事情,就见他在洞口停住脚步,微微侧头,脸上笑容温暖和煦:“下次我会记得送你别的,或许你会更喜欢郁金香?”

说罢,不等夏纪有所反应,他便抬手为洞穴罩上一层结界,身影随之消失在夏纪的视线中。

清晨,林中雾气蒙蒙。高耸入天的树木大多长着肥厚的叶子,潮湿的水汽在叶片上渐渐聚集,最终汇成一颗露珠,滴落在地上。天空也是浅灰的,朦胧一片。

夏纪调出老师们千辛万苦绘出的地图,比对了一下四周环境。

“方向没错。”

一早起来,纳兰便告诉她随时可以出发。

于是夏纪整理一下自己,从空间里拎出一件斗笠披在头上,再用清水洗洗脸,打消疲意。

两人从地图最东边的位置开始,朝着正中移动。纳兰表示,要想离开这里,就要去绝境的正中。这点和枯鹤告诉她的对上了。

御空飞行会引来禽鸟,两人只能选择步行。加上夏纪身体依旧虚弱,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

路上,纳兰施了两个敛息咒语,将两人气息降到最低。但不可避免的,依旧有妖兽挡在他们的路上。

“绝境排斥外来者。在这逗留时间越长,来找我们麻烦的妖兽便越多。”这是纳兰的原话。

数轮风刃交替着割下拦路妖兽的头颅,在纳兰手下,这些拦路的小怪活不过一招。

夏纪注意到纳兰又将那枚黑色戒指重新戴在了手指上。

“殿下为何来救我?”

走了七八里,两人停下来歇息时,夏纪问道。

“想救,便救了。”

“……是因为傅公子吗。”

纳兰无奈地瞟了一眼她:“算是吧。”他忽然抬手一指,五米远的草丛里便传来一声妖兽的惨叫,接着,仿佛习以为常地,他回头替夏纪整理了一下斗笠,嘴里随意地念叨着:“这让我又是守夜又当打手的,等回去我一定让傅宇那厮请我喝酒。”

夏纪躲避不及,只能任由他抚平褶皱,脸上尴尬地笑着。

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一天,夏纪忽然发现,附近的景色似乎越来越眼熟。

“不会吧。”小火透过夏纪的视角同样看得清楚,他拍了拍紫尾的肩膀,“哎,老紫,你瞅瞅,这是那个洞穴吧?”

紫尾嫌弃地弹了弹肩膀:“是。”

“卧槽。”小火险些跳起来,“咱们绕了一大圈又绕回来了?!”

“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纳兰停下脚步,看了看夏纪共享给他的地图,“应该就是这附近。要不要休息一会?”

夏纪深呼吸一口气,摆了摆手:“没事,接着往前走吧。”

纳兰看了一眼地图,两人已经在这地图所绘的中心了:“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夏纪哭笑不得,“我就是在那醒来的。”

一如夏纪离开时那样,原本守护阵法的洞穴崩塌,现在只剩一片乱石。有寻着残留的进化之力找来的小妖兽,见夏纪两人停在那里,只能远远地观望着,不敢靠近。

现在只需要等待到午夜,再念出那一段口诀即可。

但夏纪没想到的是,纳兰竟然教了她一遍和枯鹤所教一模一样的口诀。

“午夜的时候,在心里默念这段口诀,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纳兰告诉她。

看来纳兰也多少知道一些其他空域的事情。

没有再耽搁,当天晚上,两人便顺利离开了绝境。

“不过有些真的用不上,要是真放我这就浪费了。这样,我挑一挑,有用的我留下,用不上的就还给你。”夏纪一脸真诚。她是生怕她这个霸道妹妹会豪语一出,逼着她全都收下。

不过她还是小看了安陵若,虽说平时咋咋呼呼的,但实际上她也是明白事的。正值用人的关键时期,收买人心不还是得用家库里的宝贝么,当然不能浪费了。

“行,就这么定了。”安陵若打了个响指,对于此行的结果还是很满意的,“恩,别人有的,咱也不能差。”

听了这话,夏纪似乎有些明白安陵若为什么要给她带这一大堆宝贝来了。合着是怕她自己不好意思要,或者说是不想让她比其他人差?

心里一暖,犹如一汪温热的泉水流遍全身,夏纪伸手抱住了安陵若,轻声道谢:“谢谢。”

安陵若嗯了一声,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是好受了不少。

她这俩天其实一直不怎么好受。以往在鬼城里,她也是见过不少亲人重逢的事情,而且不少还是高门贵户家的。大家族有人认亲那是大事,若是近亲甚至要宴请四方好友,而那些认祖归宗的人都无一例外地飞黄腾达了。因为从小就是在鬼城长大的,所以在安陵若的世界观中,认了亲就应该风风光光的,凭什么他们家认个女儿还要畏手畏脚怕这怕那的?凭什么她姐姐不能住进城主府,不能享受和她一样的待遇?她也承认,是因为喜欢夏纪所以才会为她着想这么多,也正是因为喜欢夏纪所以才不想让她受委屈。可爹爹娘亲却似乎也认同姐姐的想法,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今天终于忍不住了,抢了信使的活就跑过来找夏纪了,送她一些天材地宝就让她这么感动,安陵若不由得更心疼了。

“姐,你换个地方住吧。”安陵若难得摆了个认真的表情,“爹爹手底下也有很多房产的。”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她姐姐啊。

夏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不行!”

两人转头一看,身穿黑色长衣的长风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边。

“你谁啊。”安陵若翻了个白眼,然后啊地一声。

姐姐家的...男人?

难道是...

安陵若难以置信地指着长风道:“难道你是姐姐的……”

“不是!”夏纪和长风同时坚决地否认。

夏纪是为了自己的清白,而长风嘛,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咳咳。

安陵若再次翻了个花式白眼,语气很冲地问:“那我姐住哪关你什么事!”

长风拎着长刀,身上杀气腾腾:“怎么不关我的事了!”

“那你说关你什么事?”

“关乎我的性命!”

“……”

看着两人像小孩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呛,夏纪只觉得有些头疼,她分明记得今天长风出去工作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长风,我...”

夏纪话还没说完,长风就仿佛听到了世界末日的消息一样哭丧了脸,一改刚刚和安陵若吵架时的强势,面对夏纪,他用几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语气道:“夏姑娘,你不能把我推向火海啊。”

入夜。

主城的夜晚往往比白天更热闹,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是一张盛世图景。

然而在靠近皇家宫苑的区域,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到夜晚,宫苑四周的七八条街便会全部禁严,空无一人的街道显得有些萧瑟冷清。禁严的区域正中,带有些欧风的城堡式建筑坐落成群。中间的那个气势最恢弘的是主宫,戒备相较而言更森严。

这天晚间,一切似乎与以往没有不同。

主宫内,数队巡逻卫兵正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忽然,主宫后门有一抹人影闪过,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手执短刃,眨眼间抹了一队守门卫兵的喉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连旁边三米处那颗枯树上的乌鸦都没有受惊,依旧毫无察觉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将侍卫的尸体全部拖到树丛里藏好。那人影对主宫仿佛自家般熟悉,他灵巧地避开巡逻,若是不避开的则一律用刀抹杀。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分秒时间都没有浪费。

主宫后院的角落有个暗门,那人没有犹豫,将墙角三块墙砖取出,倒入些碾成粉末的碎冰进去,再把墙砖推上,暗门应声而开。

那人闪身进入。半分钟后,碎冰融化,暗门关闭。

他倒是没想到,进来的这么容易。

听到门关的声音,那人摘下斗笠,露出面容。

正是顾云。

一切进行的这么顺利,他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罢了,进都进来了,怎么也要好好转转才是。

从兜里摸出一盒金色粉末,放在嘴边轻轻一吹,粉末扬在空中,照亮了周围四五米远。

脚边是一道长长的楼梯蜿蜒向下。对面是一片黑暗。

仿佛有生命一般,这些粉末竟自发地沿着楼梯飘落下去。没有犹豫,顾云放慢脚步与金粉同速,顺着楼梯往下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底。

“真没想到。天界老儿在他卧室底下藏了个地宫。”顾云轻声一笑。

完成任务的金粉自发地寻着地宫内的火烛而去,投入烛台里,将整个地宫照亮。

这地宫约莫着怎么也有一个足球场大小,但这宫顶却着实低得很,不过只有两人高。地宫的四角有四个柱子支撑着,柱子上有烛台,里面火焰正燃烧着。

顾云扫过地宫,地上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箱子,少说也有上百个。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寻找天界的兵防布图和兵力分布。如果能找到大战的进攻方略就更好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他皱起眉,再次将地宫的每个角落收在眼底。

只有入口,没有出口。这很不妙啊。

径直走到最后排箱子边,顾云蹲下身,掀开最边上的一个,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不是他要的图,却也是一件足可以用来当做宗族圣物的至宝。

但只是看了一眼,顾云的脸色便大变。

不好,中计了!

哒哒哒。微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顾云摸出飞镖打灭了所有烛火。

就在地宫彻底暗下来的档口,数十名身手利落的暗卫便出现在地宫口。

“人在那。”为首的那人眼睛一眯,音量不大却十分威严:“死活不论,把人给我抓回来。”

他身后的卫兵领命,随后十几人提剑冲过去,其余修师们默念咒语。

见唯一的门被死死堵住,顾云瞬间把目光投向低矮的宫顶。

这地宫宫顶造的这么低一定是有原因的。

有了,那里。

发现靠近自己的那根柱子和墙面间有着两人宽的距离,顾云眼中划过一抹精光,随即他闪身躲避猛攻而来的火焰,朝那柱后扑去。

啪嗒一声,不知什么开关刚好被他触碰,宫顶忽然开了个大洞,一道阶梯落下。

“他要跑!”

一名卫兵见顾云纵身跃起,一手搭在了还未完全落下的阶梯上,便掷出了自己的剑。

剑锋擦着顾云搭在阶梯的手臂而过,划出了一道伤痕。

顾云脸上显出一丝痛楚。顾不上其他,他猛地眯眼,手臂用力,一个后翻跃上台阶。抽出那柄插在墙上的剑,随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卫兵视线里。

“追!”

漆黑一片的台阶比下来时还要蜿蜒,不知通向何处,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追兵在后,容不得他一丝迟缓。

该死。那剑上一定抹了毒。

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顾云死撑着没有倒下。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解决敌人,而是不能让他们发现他的身份。

“我这心里怎么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被禁严的街道小巷里,长风正面带焦虑地等待着,“少主怎么还不回来。”

“长风大人啊,以少主的身手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另一个知道这次行动的人笑嘻嘻地宽慰着长风,他也是个从小跟着顾云的手下,人称小飞。

“不行,我总觉得让少主去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可这是少主自己决定的,咱们也拦不住啊。”小飞也是无奈。

“早知道无论被少主怎么惩罚,都要反对他一个人去的。”长风暗自叹息。

少主说不能在那里留下一丁点魔族的气息,所以要让一个体术最好的人去。这个人是谁呢,当然就是他自个了。

与其说少主是担心被发现偷进主宫的是魔族,倒不如说是因为他谁也不相信吧。

就在两人焦急地等待中时,一道声音忽然把他们惊了一下。

“长风。”

两人回身,正是顾云。

深吸了一口气,长风一面放下了心,一面感慨着顾云的实力强大。自己连他的身形出现在旁边都觉察不到。

“少主,您回来了。”长风紧绷的脸色一松。

“嗯。”顾云走到两人跟前,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小飞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兴高采烈地打量着顾云手里有没有东西:“那少主您找到了什么没有。”

“傻蛋,有也不可能拿在手里啊。”长风打了一下小飞的头,语气是笑骂着的,眼中却划过一丝惊疑。

跟在顾云身边无数岁月的他自然发现了不对。虽然少主那一侧身体遮掩在阴影里,但露出的衣服为什么是深红色的?难道他受伤了?!

然而几乎下一刻,在长风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顾云手中忽然多出一把长剑,插进了小飞的胸口里。

“少……”小飞惊愕地大睁着眼,随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少主,这……”长风面带惊恐,然而再次看向顾云,长风便证实了心中所想。

少主真的受伤了。

松开手里的剑,顾云身体一脱力,倒在了眼疾手快的长风怀里,气若游丝地吩咐了句:“把这里收拾干净。”随后便没了声息。

主宫内。

已经深夜,荆的书房却灯火通明。

看着面前伏着身不敢抬头的暗卫首领,荆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让他跑了?”

“是。属下无能。”

“这话我听你们说很多遍了。”荆合上手里的书,首领随之抖了一下身体。

“脸也没看清,人也没抓到,我留你们有何用。”荆的语气没有丝毫的不悦,甚至可以说有几分轻快,但如果此时那首领抬头,就会看见荆那可怕的眼神。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属……属下在犯人逃跑的过程中,伤了那人的手臂。所以只要彻查城中手臂受伤者,再对比剑痕,必能找到犯人!”此时首领也顾不上其他,将手下的功劳都拦在自己身上,生怕荆下一秒就让他身首异处。

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简直不要太恐怖。

“哦?你说他受伤了?”听了这话,荆果然来了兴趣,他微微俯身,看向首领。

“对,属下确定!虽,虽然那人逃跑时,将剑拔走了,但他的的确确是左臂受伤的!”首领也暗狠那人心思怎么如此缜密。如果能查一查留在剑上的血,一定就能把此人身份查出来。

听了这话的荆沉默了一会,然后勾起嘴角:“行了你下去吧。”

那首领松了口气,离开了房间。却没成想,在踏出房门的瞬间,便被人一剑封喉。

那人面无表情地收起剑,踏入了房间。

“大人。”只见此人面容肃穆,五官却是极好。叫人惊奇的是,他来到荆的房间竟然没有行礼,只是微微点头以示敬意。

“嗯,白霄。那些人都解决了?”看到白霄,荆的神情浮现一丝满意。

这么多年,也只有白霄,是他吩咐什么都能完美完成的。

“没有活口。”白霄神色淡淡的。

“哼。”荆冷笑一声,“完不成任务就是这种下场。”

听了荆的话,白霄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神都没看他,而是始终盯着桌角的一份报告。

荆发觉白霄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份报告上,于是随手把它递给了白霄:“你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毫不客气地接过报告,白霄扫过上面的内容。

正是有关皇家学院里,那个最近风生水起的学生落入绝境的事情。

上面写了大概经过,和今天下午,那学生被纳兰救出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有提醒过她不要来。她完全不拿他的警告当回事么。

“听说绝境是另外的世界,我很感兴趣。”白霄将报告还给荆,说道。

荆将报告丢在一边,撇撇嘴角:“这个世界的事情还没收拾完,哪有心思管什么其他世界。纳兰那小子也是,我送了那么多美人才女让他挑,他偏看上个小女孩。罢了,就随他去吧。”说着,他的目光瞥向白霄,难得地恢复了当年臣子印象中他的温和:“还有白霄你。身为这个世界的神兽,好好镇守着这里就行了,别总惦记着些没边的事。”

白霄内心冷笑,不就是想让他继续给他打下手么。

心里鄙夷着,面上却不显,白霄点头称是。

“还有件事,给我吩咐下去。”荆眼中划过一丝满意,他摩挲着下巴道,“给大使馆送个邀请函,就说明日我要宴请所有大臣和使节,让顾云务必过来,不得推脱。”

“好。”白霄应声。

“少主,水来了。”大使馆,顾云的房间里,长风带着顾云吩咐他的东西进了屋,仔细检查过外面没人后,关上了门。

“来的路上有人发现你么。”顾云盘膝坐在床上,听到长风推门的声音才睁开眼。

他上衣半褪,露出已经溃烂得巴掌大的伤口。

“没有。”见过顾云受大大小小无数次伤,长风还是很有经验的。他知道这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一举一动异常谨慎。

再者,他也没想到小飞竟然是奸细。这大使馆里还有人可信吗。

这么多年少主待他不薄,他为何要出卖他们。

行动只有他、小飞和少主知情,不是他通风报信,那就只可能是小飞了。

“这是什么毒,这么厉害。”长风皱着眉头,单膝跪在纳兰床边,倒了点药在手帕上。

“不知道。”顾云偏头看了眼伤口,从长风手里接过手帕,眼眨都不眨地敷在上面。

长风在一旁看着都不禁偏过眼。

那伤口都外翻溃烂成黑色了,这得多疼。

顾云闭了闭眼,半晌才道:“主宫下面有个地宫,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中计了。”

把至宝拿起来的瞬间顾云就发现,这宝物绝对是短期内被打造出来的,要知道,这是被放在最里层的箱子。所以他马上知道了这是个圈套。

“啊。”长风瞠目结舌。他们预谋了那么久,又是安插内线,又是调查守卫分布的,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估计最近会有来自宫里的试探。”顾云将手帕扯下来给长风,长风忙把它洗了一遍,重新抹了药递给顾云。

“需要属下放出假消息吗。”长风问道。

“不必。”顾云笑了笑。

忽然门被敲响,长风脸色一变,马上闪身传送到了门外。

“什么事。”长风阴沉着脸看敲门的部下,“不是吩咐了少主染病,不得打扰?”

那部下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不、不是,是宫里派人来信,让少主明日进宫赴宴。”

这下长风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抽走那人手里的信函:“你下去吧。”

“是、是。”

回到房内,长风将信函递给顾云:“少主,说是宫里来信。”

“我听见了。”顾云右手接过,稍一抖动,那信函便被一股纯黑的气流包裹化成灰,露出里面的信。

上下一扫,顾云便把信递给长风。

长风忙接过一看,上面竟然写着让少主务必到场,切莫缺席?

Wtf试探的意思要不要太明显。

“少主,这该如何是好。”长风非常担心顾云现在的状态。

顾云靠上身后的墙,合着眼:“……见招拆招吧。”

翌日早,城中便接连传出了两个重磅消息。

其一呢是昨日晚,皇宫有贼人混入,不过现已被捉拿归案。

这其二,是今天宫里要开设宫宴,宴请所有臣子和贵族。

早起就有新谈资的民众不由得汇聚在大小茶馆,议论这两件事议论得津津有味。

不过消息里提到的臣子和贵族们就没那么高兴了,他们一早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哪有当天的宴会当天邀请的,这不是打人个措手不及嘛。

不过君主的命令谁敢说个不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呐。

于是一大早,各大家族里便开起了家族会议,商量着中午的宴会都谁去。虽说陛下没说每个臣子限定带几个人,但总不能把一大家子都带去,碍了陛下的眼不是。入宫的机会人人都想得到,那可是飞黄腾达的前提条件。

然而此刻,却有人非常不想要这个条件。

“少主,真的不要紧吗。”长风将外衣递给顾云,低声问道。

从昨天半夜起,顾云就一直在高烧,直到现在烧还没退。而且伤口似乎也没有开始愈合的迹象。

“那不然你代替我去。”顾云难得开了句玩笑,总算让长风不再絮叨。

他要是再这么念叨下去,顾云就打算让他改改职位,还做什么亲信啊,做管家婆得了。

还有一个人,早上醒来听到宫宴的消息,喜得几乎跳脚。

“晓落,你快帮我看看,这根簪子好不好看,是不是太艳了?”从早上五点听到消息起,纳溪就处于持续兴奋状态,拉着婢女晓落不停地打扮。

晓落接过簪子,娴熟地插在纳溪的发髻上:“殿下戴什么都好看。”

纳溪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她小嘴一撇,抓住晓落的手腕:“晓落我慌。”

“没事的殿下,您只要记住我说的,矜持、骄傲,就够了。”晓落摸摸纳溪的头,温声道。

纳溪嘟着嘴,左右翻了翻首饰柜:“……再试试这个吧。”

宫宴正午举行。

大批车马一辆接一辆地驶入宫门,老百姓除了喟叹两句,也猜不到宫宴到底是什么模样。

用现代的话说,宫宴就是大型联谊会,带父母那种。

场面话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哎您看看我家闺女,那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绘画女红无一不晓,而且最重要的是啊,和您儿子八字特别合!

——哟是吗,那找个机会让俩人见见呗。

到场的都是达官显贵,哪怕不能接机攀上皇家,也能趁机了解一下别的官宦家族子女的情况。

这种场合下,谁也不是来吃的,重点戏都在吃前和吃后。

这不,正式开宴前,大家都聚在了宫内一处花园里。

“晓落,这些人我都不熟,不想见。”花园旁的一处小径里,纳溪厌恶地皱着脸。

“殿下不想见那咱们就不见。”

晓落清楚,就算纳溪不去结交这些人,陛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咱们就等着顾云殿下来,再进去。”

“嗯!”

两人找了个凉亭坐下,这一等就是许久。

只是没成想,顾云没等来,倒是把纳兰等了来。

“哟,我的好妹妹这是在等什么人呢。”纳兰有意想逗逗纳溪,他特意给了发现他的晓落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告诉纳溪自己来了,然后从纳溪身后猛地捂住她的眼睛,吓了小姑娘一跳。

“啊!”纳溪惊呼一声,抓下纳兰的手,回头,见是纳兰这才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莫名的遗憾,“哥你干嘛吓我。”

“看来是我出现在这,让某些人很失望啊。”纳兰笑眯眯地逗着自家妹妹。

“你很烦哎。”纳溪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怎么了,他还没来?”纳兰挥退晓落,径自寻了石凳坐下,见纳溪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猜到了几分,“表白让人家拒绝了?”

纳溪气的咬牙。这可真是亲哥。

“有什么的,我家妹妹这么可爱,总有一天他会拜倒在你裙下的。”纳兰笑着揉了把纳溪的头。

哼,还算他会说人话。

“哥才是。我可听说了,你为了一个小丫头去绝境里了,你疯了吗。”纳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留情地予以反击,“我可还记得,小时候你背着父王偷偷遛进绝境里,要不是尚叔叔,你就出不来了。自那之后,绝境不就一直是你的心理阴影吗。居然让我哥突破自我,我真想见见那小丫头,看看她是何等倾国倾城。”

被妹妹抓住要害狠狠吐槽,纳兰只得干笑两声:“小时候的事情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当然。”纳溪得意洋洋。

太阳缓缓挪到头顶,已是正午。

“顾云若是再不到。”纳兰找个机会转移话题,“父王就来了。”

居然比国君来的还晚,这可是大罪。

纳溪也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唤来晓落:“我进去看看。”

“一起。”

纳兰兄妹来到花园门口,却突然听到里面嘈杂的说话声变大了不少。

该不会父王到了吧。

两人快步走入,却发现被围在人群正中的身影,不是顾云还能是谁。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素色,天蓝色绸袍穿在身上更显气质清冷,左手打着折扇,面带笑意一一应对着前来问好的人。

“哥,我过去了啊。”纳溪喜得眉开眼笑,她没顾晓落的阻拦,飞快地理了理鬓角后径自走上前。

晓落长叹一声,对着纳兰行礼过后快步跟上。

之前说好的矜持和骄傲都哪去了。

“顾云哥哥!”就在顾云被一群花花草草团团围住时,终于来了个能让他脱身的主。他暗自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众人见是纳溪,只得纷纷后退一步,低头问好。心里埋怨着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掐着这个时间来,简直不要太心机。

纳溪才不管这群人的小九九,自打她一路走来,眼里就只有那一人了。

都说喜欢一个人,就好像聚光灯都打在他的身上。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周围是什么人什么环境,他永远都像是一个发光体,吸引着你全部目光。这话当真没错。

“顾云哥哥,你怎么来的这样晚,可是近来公务又繁重了?”纳溪拽住顾云右边袖口,担忧地望他。

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和完全不懂战斗的纳溪自然看不明白,但站在一边的纳兰一眼就看出,刚刚在纳溪凑近的时候,顾云看似随意自然的行礼,却是故意将右手边向纳溪的方向倾斜了些许,使得纳溪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他的右侧。

他左臂怎么了?

昨夜前去追捕的暗卫全部被封口,知道这事底细的白霄也始终在荆的视线范围内,一直没有机会告诉纳兰偷袭的事情,所以纳兰并不知道事情经过。

“陛下驾到。”守卫士兵的声音中气十足,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荆从花园正门进入,大家纷纷躬身行礼。

“诸位不必如此多礼。”荆面容和蔼,宛若邻家大叔一般呵呵一笑,“家宴而已,大家就当做在自家一样吧。”

正说着,不知谁家的小姑娘突然“哎呦”一声,倒在了荆脚边,正好抱上荆的小腿。

“陛下恕罪!”旁边一名妇人连忙冲上来抱起孩子,吓得面色惨白。

小女孩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荆。

“是……陆神官的家眷吧。”看着脸色大变,膝盖已经半弯准备跪下的陆神官,荆了然地点点头,“无妨的,你们紧张什么,再吓着孩子。”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愣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陛下吗?

早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是他们中大多数都不曾经历过的时代。据说那时的陛下性情温和,待人如待亲,君臣之间相处融洽,共同推进他们伟大的神族进步。但后来有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陛下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喜怒无常。特别是最近,下手处罚越来越可怕,稍有冒犯就可能被株连全族。自此之后,官员们再面对荆就是毕恭毕敬、胆战心惊的。

大概也只有在民众面前现身的时候,才能再次见到以前的陛下吧。

不过今天这是怎么了,陛下心情好?居然没惩罚陆神官。

“陆大人,还愣着做什么。”荆身边的大侍者一瞪眼,对着冷汗淋淋的路神官道,“还不谢恩。”

“啊啊。”那路神官只剩筛糠的力气了,他哆哆嗦嗦地拱手,“万谢圣恩。”

荆不再追究这件事,他环视一圈,微笑道:“今日天气如此之好,咱们便在这花园中用餐吧。”

“谢陛下。”

哪怕有些人不想在外面晒着,这时候也只能拜谢。

还是那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荆一声令下,侍从们纷纷动作迅速地将花园,布置成了奢华程度不亚于城堡内的大型露天pa。

虽说今日荆的心情好,但到底没人敢吵吵嚷嚷。而且荆出现的地方,无一不布置着结界,禁止人们使用任何咒语。所以实力高的人能念话聊天,实力低的没法咒语传音,只能垂着头数地上的小石头。

正式开吃之前,荆右手食指在桌上随意地点了一下,便有人心领神会地按计划开始整幺蛾子。

“陛下,今日陛下举办宫宴宴请全臣,臣下们无以表达感激之情,只望陛下允许臣等,在这宴之上表演些不入眼的节目,以表敬意。”一位排座十分靠前的臣子抱拳道。

荆笑眯眯地允了。

于是大家都翘首等待的重头戏来了。各大家族纷纷派出子女展示才艺。

要么说古往今来,不管什么世道,才艺表演的套路都一个样呢。先自我介绍,然后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地表演一番,最后导师再点评一下。

就差个诉说感人身世,不然就完整了。

其中,男性选手们不约而同地将最完美的侧脸展示给了纳溪的方向。这位公主殿下可是到了该谈谈小恋爱的年纪,不趁现在下手,还等黄花菜凉啊。

而女性选手们,则纷纷把焦点对准了顾云和纳兰。这两人说到底都是一界少主,嫁哪个都一样嘛,所以冲着谁没差啦,看谁合眼缘呗。

不过注定要让所有人失望的是,这三个人没一个认真看场中表演的。

纳兰貌似认真观看,别人冲他行礼,他还温柔一笑,但实际眼神一直飘着,心里总想着夏纪的伤情,筷子插到杯里了都没注意。

纳溪则毫不避讳、认认真真地端详顾云。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纳兰与她分别坐在顾云两边,不让其他人有任何可乘之机。不过一直仔细观察顾云的纳溪发现,他的心思似乎不在宴会上,那是在什么地方?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实在是强。全场那么多老狐狸都没能看出顾云在神游天外,她竟然看出来了。

“殿下总看我做什么。”顾云略微偏头,酒杯端起,隔开纳溪的视线,“顾云敬殿下一杯好了。”

说着,他一杯喝下。又端起酒壶给纳溪也满上了。

纳溪一下子忘掉了她刚刚想着的事情,满心全在顾云刚刚倒给她的酒里。

虽说她从不喝酒,虽说她一口就醉,但这不一样啊,这是他倒给她的啊!

然而就在纳溪想要喝下这杯甜蜜的酒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端走了酒杯。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杯酒被纳兰喝下,纳溪气的就差扑过去挠他了:“哥你干什么!”

“你不能喝酒。”纳兰无辜回望,然后将空酒杯放回纳溪面前,随后看着顾云,笑了笑道,“抱歉,顾云殿下,舍妹对酒类过敏,碰不得酒水。若是顾云殿下当真想喝,那么今天我来陪你。”说着,他端起自己的杯,示意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纳溪殿下是万不得沾酒的。是顾云疏忽了。”顾云将纳溪的酒杯拿远了些,又回身叫侍从重新拿了只新杯。

听了这话的纳溪瞬间变回小猫,这下她也不痴痴地望着顾云了,转而垂着头,红着小脸,满脸甜蜜羞怯地摆弄着新杯子。

本意就是想让纳溪别再看他,现在目的达成了,顾云自然不愿意和纳兰对饮。况且他本就头晕的厉害,多喝几杯他怕自己稳不住。

“兰儿。”谁知这时,荆忽然叫了纳兰的名字,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纳兰与顾云身上,似乎是刚刚他们聊到什么,提及二人。然而两人都没认真听。

荆带着几分笑意地道:“不仅是为父,大家也都很好奇,你与顾云究竟谁的体术更高一筹啊。你二人莫要推辞,上来切磋切磋吧。”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看着侍从拿上来的武器,顾云脸色未变,心里却笑荆的伎俩拙劣。想试探他的臂伤,居然用这么幼稚的办法。

然而在拎起面前一双板斧的瞬间,他却明白幼稚的办法有时候也能奏效。

这特么也太沉了。

并不是说荆故意在武器重量上难为他,若是全盛时期的顾云,这点重量其实不算什么。但他现在左臂重伤,光是拎着斧头,就有种伤口在撕裂的感觉。

看旁边纳兰的脸色,估计他那对斧头也不轻。

“这是咱们神宫的大神官锻造出的两对板斧,号称是全天界最重。今日拿来就是让你们佐证一下,神官那牛皮实在吹得太大。你们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荆一番话,解了众人的疑惑。

怪不得切磋还要特意准备武器呢,原来就是想考验考验两个小辈啊。

纳兰虽说心里觉得古怪,但并未多想。

不过这时,纳溪忽然提着裙子小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哥,能不能不要让顾云哥哥输啊。”

纳兰简直要气笑了,他刮了下纳溪的鼻子:“到底谁是你亲哥哥啊。”

“你啊你啊。”纳溪抓着纳兰的衣角,不停地摇,“我的好哥哥,你就答应妹妹吧。”

既不想让自家妹妹失望,又不能违抗皇恩,纳兰眨眨眼,便想到了解决办法。

只见他朝着荆抱拳道:“父王,此双斧力重千钧,挥舞起来定然虎虎生风。若是两人交战,战役酣畅之时难免顾不得力道。倘若气浪伤到官员及家眷们,那便不好了。儿臣认为,假如将这切磋改为各自舞斧,供大家欣赏,更符合今日宴会气氛。父王意下如何?”

荆眼中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却还是笑着应了。

听了纳兰的建议,顾云心下松了口气。

舞斧受力比交战少得多,这天界少主还真是办了件好事。不过看这样子,纳兰好像并不知道昨夜的事情。莫非荆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这真是有趣。

纳溪心满意足地笑了。顾云危机解决了。纳顾各自舞了一段斧,风头出尽了。姑娘小姐们看帅哥看得哈喇子直流,眼福也享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未能在宴会上试探出顾云的虚实,荆也不着急。重头戏还在后面。

宴会看似平安无事地结束。

会后,已是弯月挂钩,夜幕笼罩。

但陛下的兴致还没过,大家也只能陪着。

移步后花园的过程中,一名朝中重臣家的小姐忽然凑到顾云身边,恰巧站在他右侧,脸上带着不亲不疏的微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着月色。

纳溪只是回房换了条裙子的功夫,再回来就发现有小狐狸精霸占了自己的位置,气得火冒三丈。

她蹭蹭蹭地走到顾云身旁,拽住他的左臂便猛地朝自己的方向一拉:“你是什么人,找我顾云哥哥说话做什么!”

顾云面上未显,手里的折扇却猛地握紧了。

那姑娘稍稍一愣,然后温柔有礼地朝纳溪躬身道歉,随即转身离去。

纳溪被这一出气得发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握着顾云的手臂,而且顾云此时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殿下可以松手了吗。”顾云淡淡道。

顾云的眼神叫纳溪猛地一个寒颤,她呐呐地松开手:“抱歉。”

余光瞥向刚刚那姑娘离去的方向,见她拐向皇宫内院,顾云心里便了然。

看来又是荆试探他的手段。

先是假意切磋,然后又利用女人,这老头的手法一次比一次上不得台面。

“你生气了吗。”纳溪怯怯地唤了顾云一声。

“没有。”顾云用扇子一指前方花园,“大家都在那里,我们过去吧。”

缺月梧桐,花园内的梧桐树下,一黑衣人影跪伏着,遍体鳞伤。不时地,挣扎过头了,还被旁边守卫抽上一鞭。

不少家眷在看到这一幕时都惊叫出声。

大晚上的,吓死个人啊。

“这就是你们抓到的刺客?”荆在看到这幅画面时却没什么反应,似乎早就知道刺客被绑在这里,他缓步踱过来,看向刺客的眼神里毫无温度。

“是,陛下。”守卫立正站好。

大家都不明白,为何荆会突然搞出这一出来。说好的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看看夜景,聊聊家事国事呢。

余光瞥见顾云和纳溪来到园中,荆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次宫中遇袭,虽没有损失,但却令皇家颜面扫地。号称天界防范最周全的地方,却被人家来去自如,这是何等耻辱。”

后花园内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荆的身上,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不过好在,宫内守卫第一时间便抓到了这名刺客,这才让我稍稍挽尊。”荆脸上的痛心疾首,适时地变为了歉意,他看向顾云,“当然,在此之前,我还必须要向一人道歉。顾云殿下。”

顾云微微欠身。

“你大使馆就在皇宫不远处,此次偷袭,倘若是朝着大使馆去,我怕是此生无颜面对你父王。所以这句道歉,你一定要收下。”说着,荆拢袖拜身。

顾云见状,忙拿出不敢担当的模样,同样下拜,将礼尽数还了回去:“陛下这可就折煞顾云了。当日顾云未能听闻消息,赶去护驾,已是顾云的过错,今怎敢受下陛下的道歉。”

“既然如此。”荆话锋一转,顾云心中警铃大作,“这刺客也抓到了。你若不介意,可否便替我天界斩杀这一贼子,一来算作接受我的道歉,二来也是替我在众臣面前杀鸡儆猴了。”

“陛下,这合适吗。”顾云没有立即答应或拒绝,他看向荆。

其余臣子也分外不解荆的做法。都说家丑不外扬,他们的陛下怎么还上赶着让外人帮忙处理家丑呢?

不少武将纷纷站出来,表示自愿当众斩杀刺客,以表衷心。

始终在一旁看着的纳兰,这时悄悄把纳溪拉到自己身边护着。

他总觉得,今日父王一直话里有话。

将臣子们的反应尽数收于眼底,荆顿了顿,才继续道:“这刺客是谁派出的,我心中已经有数。让外人帮着处理丑事,不过是为了令尔等更知羞耻一些罢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垂下了头。

顾云此刻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位荆大人想必是这些年来过得太过太平,已经不知杀戮浴血是他们这些人的家常便饭。他自己就是刺客,当然知道脚边这个人是无辜的。荆该不会认为,他会因为良心上过不去而露出马脚吧?

“恰巧”这时,黑衣人嘴上的布条松了,他喘着粗气大骂道:“天界老儿你妄杀无辜!我乃是你手下暗卫,你莫说不认得我!我抛下家中妻儿老小,日夜暗中保护你的安危,如今却落得被污蔑致死的下场!想让我死在外族人手下,呸,你痴心妄想!你个老不死的家伙,我……”

刀光略过,黑衣人的头颅从脖颈上滚落,血液从断截的脖颈喷涌而出。

许多没见过血的家眷当场晕的晕,吐的吐。

而反应过味来的众人则吃惊地看着顾云。

刚刚就是顾云,以叫人难以辨识的速度抽出守卫腰间的刀,斩下了刺客头颅。

他将还在滴答着血的刀,还给那名怔愣的守卫,面上始终云淡风轻,仿佛斩下一枚头颅对他而言只是折断一朵野花那么简单。

“陛下恕罪。我实在看不得此人口出狂言,污蔑陛下声名。今日冲撞了诸位大人及家属,改日顾云再登门致歉。”

哪有人敢让他上门道歉啊,听到他这句话,没晕的也快晕了。

荆脸色微白,他不着痕迹地倚靠着身后侍从的手臂,这才扯了扯嘴角道:“……哪里的话,还要多谢你替我诛杀逆贼才是。”说罢,他不着痕迹地瞟了眼众人,发现大家都沉浸在恍惚里,没看出他刚刚站不稳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就到这吧。”荆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身边已经没了头颅的尸体,“瞧瞧你们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随我开辟山林,与妖兽作战的勇气。是不是都就着酒肉吃了?”

武将大多数面不改色,文官们则羞愧地低下了头。

顾云心中略过一丝蔑然。

叫他猜中了不是。这老家伙指示着别人做了许多龌龊血腥的勾当,自己却没怎么见过血,真是可悲可笑。如今还在这里做些场面功夫,分明自己也胆突的厉害。

“溪儿……!快,送你家殿下回宫……”

将怀里晕过去的纳溪交给晓落,纳兰转过脸来怒火中烧地看向顾云。

他这人不知好歹吗,做事丝毫不考虑后果。在场这么多女眷家属,刚刚那一幕将会是他们永远的心理阴影!

“纳兰殿下。”顾云毫不避讳地回望着他,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折扇,“纳溪殿下可还好?”

“只要再也见不到你,她就好得很!”纳兰看向顾云的眼神几乎能把人灼烧出一个洞来。

虽然荆已经走了,但还有一些官员没有离开,所以这句话纳兰是念话给顾云听的。

“抱歉,天界百官的承受能力比我想的要差一点。”顾云挑挑眉,脸上没有丝毫歉意,看得纳兰想打人,“还有,请代我向纳溪殿下道歉。告诉殿下,花灯会的邀约我应了——如果殿下不介意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去的话。”

纳兰几乎被气笑。他自认为自己的把控力还不错,遇见什么事都可以波澜不惊,唯独,不要去伤害他妹妹。

但这个人,分明就是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枉纳溪还那么喜欢他!

“那我就先替舍妹回一句,她介意。”纳兰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顾云忽然笑了,他的眼中划过一抹叫纳兰捉摸不透的光。

“这怎么办呢。”折扇啪地一收,顾云身体微微前倾,“我独不想被纳兰殿下你讨厌啊。”

说罢,顾云便笑着离开了花园。

纳兰的脸色瞬间绿了。

卧槽,什么玩意。

一辆辆马车驶出宫门。

一处车厢里,长风将毛巾浸泡在热水中。在他跟前,顾云半褪衣衫坐着,由于伤口开裂的时间过长,他左臂的伤口上凝固的血液早已和衬衣粘在一起。长风不得不用热毛巾将伤口周围润湿,把凝固的血液捂化,再揭下衣料。

好久没有正视过这鬼城的风景了,夏纪难得有时间漫步在鬼城的大街上,不紧不慢。

和青道过别,夏纪独自一人出了办事处。

街上来来往往行鬼不断,吆喝声回荡在这座城池里,人们行装各异,表情也较阳间更为放纵肆意了。或许这就是没有法律束缚的结果?

其实还是有律条的吧,实力为尊,弱者在下,这就是律条。在这样的环境下,要逼死一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走到城西边,这儿的娱乐场所比较多,自然也就较其他区域更加繁华。往来的行鬼络绎不绝,夏纪忽然发现,在鬼城几乎没有见到过乞讨者和流浪汉,也很少有人的脸上露出麻木或者负面的表情。也对,这鬼城就是一个镶金的牢笼,进来了,只要不自己作死,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也有那种人,本就没剩多少阳寿,修炼了也不可能突破,于是就找个僻静的角落,或许做做生前喜欢的职业,或许在护城河边钓钓鱼,就这么终了此生。

大概这点,才是鬼城与人界最大的区别。

在鬼城,想活着是很简单的,也是很难的。

夏纪是几乎从来不涉及城西娱乐区的,毕竟温水煮青蛙,在这儿泡久了,想要修炼的心也就散了。不过在家待太久,出来放放风也是必要的。

想着,她拐进了手边的咖啡厅。

要了一杯拿铁,小口轻抿着,顺便拨通了阿水的传音,半天才接起来:“喂,阿水,你在哪呢,我在城西的咖啡厅,你要不要来。”

那头的阿水似乎在做什么剧烈运动,喘息声和隐忍声特别明显:“……喂,夏夏……怎么,怎么想起来给我传音了?”

这时背景传来了一个清润的男声:“姿势错了,脚要扎稳,马步一定得练好,不然以后我怎么教你别的。”

夏纪挑了挑眉,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脸色略带玩味:“阿水,谁在说话?”

“呃,这个。(嘘,你不要说话了啦,夏夏都听到了)啊啊,没谁夏夏,我在,呃,我在做蛋糕。”

“哦?是吗。”夏纪一脸“这样啊”的表情,然后瞬间冷漠脸,“是什么不得不隐瞒的事情?”

“呃……”

“行,我知道了。”夏纪啪地挂断了传音,然后单手托腮,惬意地继续喝咖啡看风景。

在此期间,凡是阿水传来的传音一律不接。十五分钟后。

“夏,夏夏……”阿水气喘吁吁地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迎面就看见坐在窗边赏风景的,她扑了过来,抓起夏纪的手,眼泪汪汪地问:“你,你没生气吧。”

“没有啊。”夏纪抬起袖子给阿水擦了擦汗,顺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领口,“来,这边坐。然后……这位。”

跟在阿水身后的,是一个气质干净的黑发小哥,看起来岁数跟阿水差不多,颜值自然是比不上顾云、宇文他们,不过五官端正,也还算耐看,周身的气场不是很强,服饰也是稀松平常的休闲服,倒是和阿水这一身挺搭的,情侣装?

夏纪暗暗记了一笔,哼,改天她也去买一套闺蜜装。

三人谁都不说话,气氛跟凝固了一样。周围其他顾客看着这三人之间的气场不对,就怕他们啥时候一激动打起来,赶紧各自给自己罩上结界。

夏纪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上下打量着这个黑发小哥,阿水一脸紧张兮兮地坐在夏纪身边,而黑发小哥则是很有礼貌地一直站着,因为夏纪没有请他坐下,所以他很懂事地没有大大咧咧地落座。

夏纪盯了他一会,然后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阿水和黑发小哥同时松了口气。

……她怎么就把他推向火海了。

而此时在一旁的安陵若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没有再和长风继续纠缠下去。

这是完全不符合她大小姐风格的事情。开玩笑,以往要是有人敢怼她一下,看她不怼死他的!但这次不行。

她总算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男人了。当初爹爹过寿的时候,来了一个身份地位很不一般的人,在场的她所有熟悉的叔叔伯伯都对那个人非常尊敬,就连身为城主的爹爹也对那个人毕恭毕敬,而这个男人当时就跟在那个大人物身边。所以安陵若自然也不敢再惹长风,嘴上出出气也就算了。

但看着长风不知道私底下跟夏纪说了什么,夏纪转而一脸为难地对她说:“小若,姐姐不能搬出去住。”

安陵若咬着嘴唇,狠狠地瞪了长风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你威胁我姐姐了?”

长风赶紧否认,艾玛,威胁少夫人?他可担不起这罪名。

“不是的小若,也有我自己的原因。”夏纪赶紧顺毛摸。

她是真不能搬出去啊,毕竟宠物蛋现在还在这栋房子里,搬家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安陵叔解释她有那么大一颗蛋,这么大的标志物,若非上次顾云派来搬家的那些人本事大,怎么可能瞒过鬼城那么多人的眼睛搬到这来呢。

唉,当初顾云来找她说这事,就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那个男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啊。

“哼,行吧,我知道了。”安陵若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裙子,白了对面长风一眼,“我回去了。”

“啊,这就走啊,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看着他我吃不下。”

长风一脸无辜,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少主啊,少夫人我可给你保住了,你可得快点回来啊!

—————华丽丽的分割线—————

对于夏纪来说,安陵泽给她准备的老师就好像一场及时雨,润泽了她这块久旱的谷地。为了体现尊重,在接到安陵若通知的第二天,夏纪就去了老师指定的授课地点。

在去之前,夏纪心里对这位老师的地位和处境已是有了几分计较。

安陵叔发来的消息说,这老师本不愿再收学生,是他利用主家的地位买了个人情,让夏纪务必用心学习。

这种面对主子家的命令还能提要求的人,能是什么普通人么?

从命牌上的地图标示来看,授课地点是一所私宅,而当夏纪站在宅院门口时,却发现这宅子不像是住人的,反而像是一所道馆。

绕宅种着一排杨柳,风不冷不热地吹着,微湿的空气粘在身上凉凉的,夏纪难得地打了个冷战。本以为自己提前一个小时来已经可以了,谁想到宅院门口早已伫立了一名红衣女子,见夏纪走向这边,她微微点头,朱唇轻启:“夏纪?”

只见女子一身皮衣皮裤,尽是惹眼的大红色。她双臂环于胸前,身姿挺拔帅气,高高的马尾束在脑后,脸上粉黛不施,五官算不上美艳,细看之下却别有一番成熟的滋味。

气场这么强,想必就是安陵城主请的老师了。

大使馆距离皇宫很近,但身为外界来使,地位上总不能显得比天界大臣们还差一等,所以他们不仅要用马车,还要用张扬奢华款。

“少主,这是发生什么事了。”给顾云上完药,长风看向顾云衣摆处迸溅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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