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你别捣乱。”南辞刚想将爬到桌子上强势抢镜的乌龟捉下去,就被阿凤拦住了。
南辞迷惑地看向阿凤,却见阿凤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叫她不要出声。
一回头,正好见着夏纪微伏着身子,看向自家乌龟的眼神带有她读不懂的欣喜。
“它叫小小是吗?”夏纪的声音无比温和,南辞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又见到了当初那个穿着白裙的女神夏。
“我可以碰它吗?”这话是对着南辞问的。南辞下意识地点点头。夏纪便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这只名叫小小的乌龟前,“我叫夏纪,这是小火,请多指教。”
“哎,小小它从来不亲近生人的。”刚说完这话,南辞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乌龟慢腾腾地抬起脑袋,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夏纪瞧了一阵,目光又落在了夏纪手腕上戴的绿镯子上,然后忽然抬起一条前腿搭在了夏纪的手指上,还很人性地摁了两下。
夏纪笑弯了眼睛。终于,她找到了第三只神兽!
“小辞。”阿凤见着这情景,心中感慨万千,“你小时候问过我多次,为何最里的那间屋子从不让你进,现在可以进了。”
南辞愣在了原地。
之后,夏纪便跟随着阿凤来到了似曾相识的祠堂内,亲眼见到了这栋古屋里存放了不知多少年的玄武铜像。果然恢弘无比。这气势不输当年在龙谷中见到的青龙铜像半分。
一如当年的夏纪,目光定格在铜像身上的瞬间,南辞的脑海中便轰然一声,整个人如同被定格在原地。
一时间小镇内狂风刮过,乌云急聚,风雨欲来。
看见这番景象,夏纪几乎想叉腰狂笑,咳咳不行得克制。
早已有所经验的夏纪在南辞回过意识之时便上前扶住了她。
若论历史,谁也不知道南家究竟延续了多少代。南家世代守护神兽的祖先,代代相传,一些奇门异法也逐渐成了体系,在圈子里很是有名,故而被人敬称为南派。
有趣的是,南派家族秘法向来传女不传男,而且所有夫婿都是招入赘的,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随南姓。百年前,南派被人盯上,想要斩草除根。万般危急之下,为了护住家族血脉,南家这代传人中的姐姐留下来对抗敌人,妹妹则带着自己的女儿逃离。从此开始南家血脉便分割开来。
姐姐留下的血脉逐渐发展,使南家站回了原有的高度,但妹妹后代的消息却始终没有。直到这一代神兽出现,主脉家族发现天命之人并非姐姐一脉的南颖颖,通过种种方式寻找才终于找到了当年那个妹妹的后代南辞。倍感愧疚的现任家长阿凤发现南辞体质不好,或许与长时间颠沛流离有关,便耐下性子帮她寻找改善体质的方法,一时间没敢让南辞马上进祠堂与神兽契约,这一拖就是十多年。
所以说南辞本就是南家的孩子。其实起初收养南辞的时候就告诉过她,这些都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但人小鬼大的南辞自己翻出了收养证明,大人们也没办法跟她解释,见她没受什么打击的样子也就将错就错了。
不得不说,听完阿凤的讲述夏纪真心觉得这一家子人都挺心大的。
花费近一个小时明白了自己刚刚所见之事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含义,南辞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是那四个人之一?等等等等,让我捋一下。人界之外还有神魔鬼三界,三界大战需要四个人来调停……”
“现在已经找到三人。”这么长时间夏纪还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她捏了捏南辞的脸。
当初离开时顾云不让她把他也是天命之人这件事说出去,所以她没有说出他的身份,只是告诉南辞已经集齐三人。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南辞怎么也没想到如同科幻小说的情节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小时候不是没幻想过成为大英雄拯救世界,但越长大越觉得仅凭一己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拯救世界的力量。
夏纪的力量她是见识过的,按南辞的想法只有具备像夏纪这样实力的人才能有信心扛起这样的重任。像她这样的……
“南辞。”夏纪忽然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注视着她,“你是被天道选中的人,相信你自己。”
天命之人的天赋都是极高的,像她和顾云都是例子。
“小辞。你之前不是说,改变主意要认真跟我学捉鬼术了么?”
忽然想起之前脑子一热给姥姥打的电话,南辞脸一红。
小时候姥姥就经常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教给她一些有关捉鬼的本领,不过等她有了自己的想法时却不愿意再学。前些阵子经历过一次邻居何茵的事件,南辞越发觉得有一技傍身是很必要的,至少在下次夏纪遇险的时候,她能稍微帮上一点忙,不至于成为拖累。所以给姥姥打了电话说过一阵子回老家认真把捉鬼当成手艺好好学。
当时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是一想到现在的目标是无数天兵,她这心里就打怵。
“小辞,姥姥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阿凤乐呵呵地道,“咱家的捉鬼术不仅能捉鬼,还能弑神?”
啊?
南辞愣在了原地。
不过阿凤怎么教导自家外孙女这都是后话。这天晚上夏纪与阿凤在堂屋畅谈许久,南辞因着本就是凡人之身,又没系统地修炼过自己,契约神兽时已然耗尽了心力,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她才听仆人说昨天堂屋的灯亮到很晚——
“阿凤。”既然已经说开,夏纪便以同辈之礼称呼了,“在来此之前,从南辞话里,我感觉你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阿凤呵呵一笑,也没有卖关子,她平和地抚摸着怀里小小的壳:“在我南派中有一门专研星术,能占知未来,只可惜每次占星都会消耗占星人的阳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会轻易占星。”
“再者。”阿凤顿了顿,眼底似乎划过一抹遗憾,“到了我这一代,便只有我这把老骨头还勉强能摸到占星的皮毛。只希望能在我阳寿枯竭之前将这些皮毛全部教予小辞,不要让祖先们的心血失传。”
夏纪越听越心惊。她不是没听说过以阳寿占卜未来的手段,但以往听说的那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修炼之人,都是鬼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家!能以凡人之身沟通天道进行占卜,当真了得!
这样想着,夏纪看向阿凤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一分敬佩。
不过想必这占星术也不是事事都可占的,譬如即将发生的三界大战的结果。连天道都无法预知,更何况一介凡人。
“占星术不止可以占卜未来。还可以占知宝物所在。”阿凤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不符合她年龄的狡黠,“我知你身上有一宝物,蕴含了三界气息。”
夏纪面上一愣,随即便想到了怀里的玉坠。
神,鬼,这是她知道的,但是,魔?玉坠上怎么会有魔族的气息?
“我也知,南辞和……她姐姐,欠了你一个人情。”说到南颖颖的时候,阿凤还是免不得神情暗淡了几分,“小辞那丫头虽说天赋了得,但不是能沉得下来的性子,我又没有那么多时日细细教她。是以她大概不会有能偿还这个人情的一天了。”
“无妨,我……”
“夏姑娘。”阿凤忽地抬眼,目光中除了真挚再无其他,“占星术还告诉我,若我能代我那两个外孙女偿还这个人情,我这大半辈子的苦等与挣扎就都值了!”
夏纪听得浑身一震,呃,这么严重=?=?她刚刚其实想说不用还了也可以的。
阿凤随即提出借用夏纪的玉坠一晚,只说是偿还人情需要用,并没有说具体做什么,还约定第二日一早便归还,夏纪没犹豫多久就将玉坠借给了她。
然而第二天一早拿回玉坠的时候,夏纪才明白为什么昨晚阿凤会说这样的话。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八点了,原本惯性想要拿出命牌查看任务的夏纪先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南辞的老家,至于她今天的任务,昨晚就拜托给红纱几人了。
扶着额头,夏纪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味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久到似乎上一次做梦还是活着的时候。
但昨晚睡在南辞家,却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地做。似乎不是什么很好的梦,可惜她只记得其中一个画面了。
她记得那个画面里有顾云,记得他身上有很多很多血,记得他被捆绑着跪在地上,记得他朝她露出凄然的笑,她还记得,记得自己面对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修炼之人的梦都是有很强预知性的,实力越强,梦里的场景越可能发生。想到这,夏纪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冷战,连南辞什么时候来了她的房间都不知道。
“夏纪,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时,南辞正扶着她的肩膀,担忧地看着她。
“你脸色好白。”
夏纪勉强地笑笑:“没事。”
……没关系,既然是预知梦,就说明局面有可能扭转。
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绝对不会。
南辞有心问问她,却见她一脸不想提及的样子,只能把话咽在肚子里。
“这个是姥姥转交给你的。”玉坠被放在了夏纪手心,隐约地,她察觉了玉坠有些不同。原本就晶莹透彻的玉坠此时更加剔透了,隐约还可以看见菱形的玉坠中,有黑白灰三种不同颜色的气团,它们互不干扰,各占一角。
夏纪惊讶地掀掀眉毛,她记得以前这玉坠中是一片混沌,现在怎么?
南辞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姥姥说的话我也不懂,就直接转述给你吧。她说这里面原本混杂了三界气息,她把它们分离开了,还说以后如果你想使用某一种气息,只要将灵力输入进去催动就可以了。”
脸色稍微缓过来的夏纪一听这话又是一吃惊。南辞不懂没关系,她懂了就好。
经过阿凤这一手变动,以后夏纪若是想伪装成神界或是魔界中人,只要言行没有失误,从气息上根本不会被发现!因为玉坠会给她最纯正的气息遮掩!
难怪三界都需要从人界汲取力量,人界有太多潜力可挖了。
只不过,有得必有失。想必为了还这个人情,阿凤也是竭尽全力了。只是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对她的阳寿有所影响。
果然,从南辞的碎碎念中夏纪听出了阿凤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眉眼间难掩疲惫,把玉坠交给南辞之后就草草休息了。
恐怕为了这玉坠,她透支了太多。
“我刚刚做了点吃的。”南辞爽朗一笑,“走,尝尝我的手艺。”
夏纪也弯着眼一笑,而后将玉坠贴身放好,跟着南辞来到厨房。
此刻的夏纪不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就是这了吧?”几个身着黑色风衣的人站在了南家老屋门口。
为首的正是被派来抓捕夏纪等人的鬼差宋梓。他身边的几人都是他手下鬼差小队里的鬼差。
“哇哦,好气派啊。那个什么夏纪就在这里?”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故作夸张地捂着嘴,见周围几人都面带不屑,她马上变了脸色,小嘴一嘟,揉揉肩膀,声音嗲嗲地抱怨着,“欸,管她呢。总算快完事了,真累。”
“莎莎,你这一路上废话真多。”一个脸上带了一道伤疤的男子瞥了她一眼。
“你!”莎莎瞪着他,终究还是放弃了和他争执。
哼,不懂风情的家伙。
此刻几人身后的破旧马车上绑着的七八个鬼差却没有那么风光,他们都是青手下小队里的人,其中就有红纱和子木。
虽说他们在马车里,但耳力却也是一等一的惊人,更何况外面的莎莎几人说话根本没有避着人的意思,所以车内的人自然是听见了他们说的什么。
当听到他们马上要去抓夏纪的时候,红纱和子木的脸色都白了白。
他们原以为夏纪不在家刚好可以躲过这一劫,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寻着了。
要不是对方人数多,手里又握着盖有阎王专印的卷轴,他们怎会这般任人宰割。
鬼差之间本就有排挤和攀比,在不同队伍之间尤为明显。是以当红纱看到莎莎那张可恨的脸在自己面前嘚瑟时,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嘴,却又碍着阎王的命令不得不妥协,乖乖被绑。
老屋前,宋梓面色冷峻地走上前,摁了两下门铃。
“来了。”女孩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踢踏的拖鞋声后,门被打开了,“呃,你们是?”
望着自家门口几个不认识的人,南辞愣了愣。
莎莎挤上前去打量了一下南辞,然后不屑地切了一声:“这就是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夏纪?不是说是个大美女么,谁造的谣啊,眼睛瞎了吧?”
南辞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你们是谁。”
“找你的。”莎莎懒懒地说完,伸手就要去拽南辞,谁知手刚刚伸进门,便啪地一声,好像触碰了电闸了一下缩了回来。
她一面揉着手指一面惊愕地瞪着南辞:“你……”
“有结界。”宋梓淡淡地说了句,随后他微微缓和了脸色,对南辞道,“抱歉,我的手下仓促了。我们是来找夏纪的,不知道姑娘能否帮我叫她出来?”
南辞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宋梓两眼:“你们是她的朋友?”
宋梓嘴角笑意未变,没有直接回复她。
“南辞。”夏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南辞身后,她将手搭在南辞肩上,迎着她担忧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你先回屋里去吧。”
“可是……”南辞有些担忧地在夏纪和宋梓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见夏纪目光坚持,她只好点点头,“好吧。”
夏纪轻轻一笑,将她推进屋里,自己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回到屋里越想越担心,越想越不对,南辞心里七上八下地,她转身跑去了阿凤的屋里。
“姥姥,刚刚来了几个奇怪的人,说是来找夏纪的,我觉得不太对。”
听了南辞的话,阿凤稍稍一愣,她忽地想起昨晚与夏纪互道晚安时自己随性起得那一卦,暗道不好。
连忙招呼南辞搀扶着自己,两人打开门,却发现老屋门前空无一人。无论是刚刚几个黑色衣服的家伙,还是夏纪,都不见了。
马车疾驰着,道路凹凸不平,颠得车里人七荤八素。
夏纪手腕上捆着特制的粗链条,白皙的手腕硌出红红的印子,她却浑然不觉。
这链条似乎有封印灵力的作用,被它捆着,夏纪发现自己觉察不到体内的灵力了,若不是还会些体术,那现在的她与一个普通人毫无差别。
马车里都是熟悉的面孔。夏纪知道这几人都是青手下分队的鬼差,与她相熟的红纱和子木也在。只不过现在几人通通用不了灵力,自然不要提念力传音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抓起来的都是青手下的鬼差。能混到青的手底下,自然没有一个傻的。被链条捆着没办法念话传音,却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谁都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呢,多说一句多错一句。指不定哪句话就把自己害死了。
于是几人都闭着眼睛默默养神,压下心里的焦虑,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
“他们倒是安分。”莎莎咯咯一笑,她坐在马车前头,手里握着一根缰绳。缰绳的另一端缠在一头形似鸵鸟的妖兽的脖子上,缠了两圈又牵出绳头缠在了另外一头神似猎豹的妖兽脖子上,这么以此类推,那一根绳上竟然缠了五六头妖兽,它们都不得不跟在马车旁边飞奔着。
莎莎脸上漾着甜蜜的笑,手却猛地一扯,几头妖兽悲惨地一叫,不得不加快脚步,好让脖子上的缰绳松一点。
这绳子上拴着的都是车内被抓起来的鬼差的宠物,听到自己宠物的悲吼声,车内几人都露出或愤恨或不忍或心疼的神色。
“你真是个狠毒的家伙。”脸上有刀疤的男子看了莎莎一眼,到底还是吐槽了一句。
“要你管啊。”莎莎咯咯地笑着,“谁让他们那么消停,一点意思都没有。喂,阿刀,你抓了那个什么夏纪的宠物没?”
阿刀压下脾气,他当然知道跟莎莎这种人讲不了道理,不过一提到夏纪的宠物,他还是冷下脸回答道:“她身边没跟着宠物。”
“不可能吧?”莎莎翻了翻眼睛,冷笑一声,“不都说她有个龙宠么,名气大着呢。”
啧了一声,莎莎揶揄地看着阿刀:“你该不会是看人家长得漂亮,不好意思动手搜吧?要不我去搜,我不怜香惜玉。”
“果粒闻过了,的确没有。”阿刀面色不变,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土拨鼠,转而,到底是同归一个队伍,他还是沉下脸来道了一句,“现在她有罪没罪都是两说。况且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基本都可以断定是无辜的,你今日这般折辱得罪他们,待来日放出来之后,你不怕他们找你复仇?”
“切。”莎莎碰了一鼻子灰,冷哼一声,“反正本来就互看不顺眼,何必顾着脸面玩那些个虚情假意的花样,挑破了岂不更好?况且周大人都亲自指认她了,定是心里有谱的,她便是没有这奸细罪名,最后也铁定逃不过炼狱用刑,看她现在这孱弱样,到时候说不定就死在里面了。”
阿刀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到底没有多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而此时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判了死刑的夏纪正坐在马车角落里,神色淡淡的,从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紧张和忐忑,只有冷静。
刚刚一出南家的门,那个自称宋梓的鬼差就给她看了一道旨意,大意为捉拿几个鬼差回到鬼界,其中就有她的名字。
而后宋梓拿走了她身上的乾坤袋,又上前来拿链条捆住了她的手,而她之所以没有挣脱,并不是那个盖着阎王名戳的旨意吓到了她,而是因为宋梓在捆绑她的时候背着其他人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两样东西。
“小火。”夏纪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
“我在。”小火的声音传来,夏纪稍稍松了口气。
幸好主宠之间的念话是建立在契约的基础上,不被灵力约束。
“你现在怎么样?”
听了这个问题,小火有些莫名。找到了天命之人后他就回到自己的空间里修炼了,刚刚被夏纪一声呼唤才醒来,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马上就到鬼节了。到时候一起吧。”就在夏纪和长风两人商议去取灵石的时候,顾云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到那时你的境界也该稳定得差不多了吧。”
夏纪这次是真的难掩惊讶了,她愣愣地看着顾云,这他都能看出来?
顾云心中叹气,唉,她果然是把喝醉之后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
坐在一旁的青也是眉头一皱,扭头观察起夏纪来,半天才发现,夏纪的确境界不稳定,不过这丫头藏得太深了,他都难以一眼看出来。
也难怪,顾云要给她喝业火了。
“长风,送客吧。”
直到站在办事处一楼大厅里,夏纪也还是没反应过味来,顾云是怎么看出的,连青都没发现啊。
办事处的大厅依旧人声熙攘,谁都不会在意哪个角落里平白无故多了两个人。
“丫头,境界不稳你怎么不告诉我。”抬手打了个结界后,青低头瞧着怔愣出神的夏纪问道。
夏纪摇摇头,略带自嘲地坦白说:“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没来由的心燥,静不下来。越想提升实力,就越费力。到现在几乎止步不前了。”
自从上次喝醉酒之后,她就越发心乱起来。其实她也知道,她能有现在的修炼条件,一半是因为别人看中自己的潜力,另一半是因为自家师父的面子,但是她就是心慌。万一她让他们失望了怎么办,万一她给他们拖后腿了怎么办。诸如此类的。
可转念一想,别人天天为了生计发愁,哪有这个时间像她一样伤春悲秋。况且她现在要什么有什么,这样叽叽歪歪的反而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既视感。
这是一个死循环,越是这么想,心里的负面情绪就越多,渐渐地让夏纪险些走火入魔。
青长叹了一口气。
三界面临的,不正是丫头这种情况么。
前文有提过,这世上除了人界之外还分为神魔鬼三界,三界本是各执一边,连同人界,共同维持着整个世界的平衡的。如今这三界平衡被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打破,源头就是这种“负面情绪”的弥散。人界的生人意志远远比不过另外三界,负面情绪累积爆发,有些人选择逃避现实,有些人选择更消极的方式,还有些人选择将自己的信仰寄托给神明祈求保佑。这种祈愿大大提升了神界的实力,所以三界平衡就这样被打破了。
这,也是个死循环。
唉,想这么多也没用,现在也没什么解决方法。
青晃了晃头,把思绪拉回来。
“刚刚顾云给你喝的那杯酒叫业火。”青顿了顿道,“是鬼城里没有的。”
夏纪略带惊讶地看向青。
不是说,在鬼城没有做不到的吗?
青无奈地摊摊手:“那种酒非常珍贵,反正我是弄不到。顾云那家伙,我磨了他那么久都不让我尝尝,现在说给你一杯就给了,一杯啊!”
夏纪对青的羡慕无言以对,她能说真的很难喝吗。
“喝下去之后,你有没有觉得,它在消耗你体内的一些东西?”青略带期待地眨眼看着夏纪。
夏纪倒退一步,避开青火热的眼神,面带尴尬:“嗯……”
“唉。好东西啊。”青幽怨地看了夏纪一眼,像是在责备她不识货,“那可是稳定境界的最上乘补品,对现在的你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药了。”
果不其然,巨鸟停在了南边的小楼上空,小楼里的家主御风而起,承在巨鸟背上,手轻轻一挥,巨鸟便腾飞而起,又是掀起一阵狂风,等众人定下神来,巨鸟早就不见了。
夏纪只来得及看清那家主身着血红色铠甲,黑发飘飘,背影英姿飒爽,至于正脸嘛,因为她们正坐在南边小楼的后面,所以根本看不见啊。
“那是南宫封,朱雀家的家主,黑级。”刘岚干脆利落的解说。
“啊啊,朱雀。那接下来……”夏纪抚了抚额,不用猜了,剧情太套路。
巨鸟刚刚飞走,众人便觉得周边一凉,哦,这是玄武来了吧?
好在作为神兽,巨龟同学并没有沦落到要慢慢爬过来的地步,御风而行还是很有速度的,但这就有点背离玄武本来的面貌了。神话中的玄武可是蛇龟同体,而玄武家族的神兽只是一只龟壳巨大,皮肤粗糙潮湿的巨龟。
嘛,不过人家好歹是神兽,就算咱现在已经不惊讶了,也不能瞧不起人家是吧。
玄武家族的家主是一位身着青绿色汉服的女子,那女子粉黛不施,面容柔和,眉宇间却凌然有一种上位者的凌然霸气,不敢叫人轻视。
女子轻轻转动手腕,手中的彩锻随着她的动作翩然起舞,竟是自动铺开,从女子脚下一直延伸到了巨龟的背上。女子足尖一点,以常人难以辨识的速度踩上了巨龟的背,之后稍一抬手,彩锻就回到了手中。
而白虎家的家主就更粗犷一些,巨龟还没走呢,就听得一声虎啸,而东边小楼的楼顶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好么,这不就是白虎家主么。只见他身着兽毛皮衣,下巴上有一片胡茬,目光炯炯,让人不敢与之直接对视。
那巨虎还没咆哮着冲过来呢,白虎家主就已经跳下了楼,正好落在刚刚赶来的巨虎背上,算是抢尽了玄武家主的风头。
白虎家主朗声一笑,说了声“先走一步”,之后便骑着白虎消失在远处。
而玄武家主也不恼怒,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拍拍龟背,声音柔和好听:“我们也走吧。”这看得台下众多如狼似虎的单身汉是倒吸一口凉气,女神啊。
“装得跟朵盛世白莲花似的那女人是玄武家主,名叫蓝溪。看着粗犷没头没脑毫无礼数的男人是白虎家主,叫康裘。两个人都是黑级。”
……对于刘岚的吐槽功力,夏纪再次表示甘拜下风。
直到四大神兽都离开了,众人才恍惚间反映过味了。
“我滴个神啊,我刚刚,是不是见到了四只神兽和四个黑级大神?!”
“快快,快掐我一把!哎呦真疼啊,这不是做梦啊?”
“废话!你傻么,还不快点找四大家族的联络方式,这鬼门一关,咱们能依仗的就只有这些鬼城里的大户家族了!要说抱大腿,当然得抱最粗的!我要抱白虎家主啊,谁都别跟我抢!”
“没品位,明明青龙家主才是最帅的那个。啊啊好想嫁啊。”
“切,楼上花痴女。要选果断还是选玄武家主吧!长得漂亮性格又好!”
“噫,还说我,你不也是花痴男。”
“有没有人要组团去找朱雀家主的?算我一个!”
……
四大家族一走,广场上顿时炸成一锅粥。
夏纪三人不得不捏了个传送咒,先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说。
不过和主人共享视野让它看清了周围的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小火察觉到事情不对,语气已经有些慌了,“咱们不是在南家吗?”
“出事了。”夏纪简单把情况讲给小火听,然后思路清晰地道,“小火,你的空间里能存放东西吗?”
“能。”此时小火已经把修炼已久的紫尾叫醒,听了夏纪的问话他严肃地点点头。
“那现在把我怀里的玉坠和手里的东西都挪到你空间里去。”
小火听话地操控着空间。
“咦?”
把东西拿进来之后,小火微微一愣。他一甩尾巴化作人形,接住了从天而降的三样东西。
这个玉坠它是见过的,除此之外,还有一颗黑色的珠子,以及一个布条。
“主人,这张布条上有字。”
“念给我听。”
“呃。”小火挠挠头,“我不识字啊。”
……
夏纪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个稍显成熟的清润男声在脑海中响起:“给我看看。”
呃?夏纪略微一皱眉。这个语气,好熟悉。
稍微想了一下夏纪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紫尾的语气。不过听这音色像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但她怎么记得上次听到紫尾的声音还是六七岁小孩的奶音?
这么一说,小火的声音好像也成熟了些许。有点变声期的感觉了。
“紫尾,你突破了?”
“嗯。”
在小火的空间里,紫尾动了动他毛茸茸的大尾巴。虽说夏纪看不见,但此时的紫尾明显比之前变大了一圈,身上的茸毛更长了,毛色也更加细腻,比绸缎还要柔软几分,“刚刚突破没多久。”
在妖兽的世界里的突破是指从幼年期变为青年期,由青年期变为成年期,由成年期变为老年期。普通妖兽在成年期可以化形,而灵兽在青年期就可以化形。本就是一级妖兽的紫尾在之前龙族圣水的催发和自己努力下已经跻身灵兽之列,成功突破到青年期后实力更是能评得上一级灵兽,虽说与小火这种神兽级别的依旧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但如今的紫尾论实力完全不逊色于同时期的任何妖兽,甚至跨级打一打成年期的三级灵兽都不是问题。
那次地精事件过后,紫尾就一直在埋头苦练。他的努力夏纪也一直看在眼里,但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突破到了青年期。
“你这家伙认字啊?”小火掐着腰,一脸狐疑地看着小火。
“嗯。”紫尾用尾巴拍打着小火的腿,“快给我看看。”
“切。”皱了皱鼻子,小火把布条扔在了紫尾面前,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快点学会人语,不能让紫尾这家伙比下去。
凑上前去拿爪子抚平布条,紫尾将上面的话念给夏纪听:“……此黑尘珠予汝,望置之死地而后生。刹。”
“什么东西?”小火凑上前来,将手里握着的珠子放在布条上,“这东西叫黑尘珠?干什么用的。”
“不知道。不过落款是刹,刹是谁?是那个把这珠子给主人的鬼差吗?”紫尾也是一脸不解,他刚刚也听小火说了事情的经过。
就在两只宠物一头雾水的时候,夏纪的声音传来:“那个黑尘珠,一定要放好。”
颠簸的马车里,夏纪脸色微沉。到了这一步,她的心里才终于开始打鼓了。黑尘珠的作用,还有刹的身份,她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忐忑不安。
那个自称宋梓的人,与青的地位持平,同样也是一众鬼差的老大。他代替“刹”转交给她两样东西,又没有仔细搜她的身,让她怀里的玉坠得以留存,看来他是友非敌。
“小火,紫尾,你们两个感觉怎么样。能出战吗?”
“呃,能啊。”小火和紫尾对视一眼,“要我们出来吗?”
虽说小火尚在幼年期,但一只幼年期的神兽要想要在外面那群鬼差手底下把夏纪带离还是有把握的。
“暂时不用。”夏纪沉声道。
如果她没猜错,要是看不到她回去,那有人就会被她牵连了。譬如现在马车里这些鬼差,譬如可能已经被抓起来的青。
心念一动,夏纪忽然想起了昨晚做的梦。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现在这个局面与顾云有关。
希望是她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夏纪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几人如同丧家之犬般被围在中间。
他们正站在森罗大殿前,本就萧瑟冷清的鬼界此刻更加寂寥无人,只有暗红的灯笼挂在殿门前,微微摇摆着,诡异非常。
马车边,脖子上仍拴着缰绳的几头妖兽累得瘫倒在地,它们的脖子上无一不有着血红的勒痕。望着自家宠物悲惨的模样,几名鬼差猛地转头看向若无其事的莎莎,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恨。
“别这么看着我啊。”莎莎嗤笑一声,指了指站在众人最后的夏纪,“要怪就怪她,要不是她窜通魔界,出卖鬼界,我们还不用费心费力地抓你们呢。我说的对不对,奸细小姐?”
说着,她瞟向夏纪,眼里满满的都是挑衅。
夏纪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站在前面的红纱恶狠狠地冲着莎莎道:“小夏不可能是奸细。你这家伙休要血口喷人!”
“……我让你说话了么!”莎莎的目光忽然变得狠厉,她抬腿踹向红纱的肚子,红纱吃痛地闷哼一声,弯下腰咳了两口酸水。
“不要太过分了。”宋梓微微一皱眉。
“好~”在宋梓面前莎莎笑得简直甜美得像另一个人,“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红纱。”夏纪喊住了想要继续怼人的红纱,“我没事,你不要跟她说了。”
奸细……这就是她被抓回鬼界的原因?窜通魔界,出卖鬼界,这是谁给她安得名号?
夏纪深知在这种紧张的局面下,奸细二字代表了什么。不论这个名号是谁安给她的,事情都没那么简单。
被押着来到森罗殿。殿上有不少人,虽说没几个看着眼熟的,但从着装上看都是鬼界的达官显贵。
听闻夏纪几人被传唤上殿,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聚集了过来,而且无一例外地,都汇聚在了夏纪身上。这些目光或嫉恨,或同情,或冷漠,一下一下地刮在她的身上,仿佛想将她生生刮下几块肉来。
夏纪心里不由得苦笑。
这是第三次进这森罗殿了,从一无所知的新鬼,到实力在握的鬼差,再到人人唾弃的奸细,跨度可真是够大的。
“殿下何人!”阎王威严的声音如炸雷般响彻在耳畔,夏纪只觉得腿弯一痛,便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宋梓恭敬地一抱拳,沉声道:“按大人的命令捉拿回的青大人手下其余鬼差。”
夏纪心头一跳。看来老师已经被抓起来了。但是,为什么?就因为她有所谓奸细的嫌疑,所以把她身边的人都抓起来了?
“那鬼差夏纪可在?”
脸上神色微变,夏纪低着头回道:“属下在。”
她话音刚落,大殿两旁束手而立的众官员便嘁嘁喳喳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哦,她就是夏纪啊。这脸蛋果真跟传闻说的一样媚气啊。”
“呵,估计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男人扔下吧,唉,这么想想还挺可怜的。”
“什么扔下呀,她是蓄意留在鬼界当卧底的。要不是周大人英明,咱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是啊,这回可真是抓了不少人。我听说鬼城城主都被牵连入狱,等待调查了。”
“哎哟,那可真是作孽啊。”
......
“我听说她有个巨龙神宠,齐大人,那该不会是你们龙谷的……”
“我只管龙族不招事惹事,至于他们是与谁契约,都与我无关。”
“哦?那齐大人这是默认了吗?”
“呵呵,李大人莫要断章取义,我可没这么说。”
……
林林总总地,夏纪左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差不多把事情的经过拼出来了。也就是说,如今魔族与鬼族联盟破裂,魔族派来的使者逃走,而那个周大人说她就是那个被留下来的卧底?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那使者是顾云?顾云是魔族!?她竟丝毫没有觉察他的气息有何不对,或许他也带了什么遮掩身份的宝物也没准。
“哼!”阎王冷哼一声,整个大殿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他眼睛一眯,仿佛要将夏纪盯出个洞来,“鬼差夏纪,你身为鬼族,串通魔族,背叛我鬼界,你可知罪!”
夏纪俯身沉声道:“属下无罪。”
“哟,她很硬气嘛!”
“啧啧,到这地步了还不承认?”
“等等,我说,咱们现在好像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哎,口说无凭,莫非这夏纪真是被冤枉的?”
“呵呵,陆大人,你是在怀疑周大人吗?”
“不不,我哪里敢,只是万一……”
“陆大人,你刚刚升任,有所不知也是情理之中。周大人乃是从阎王大人还是少主之时就一直追随着阎王大人的,要说这大殿之上只剩最后一个没有背叛的人,那一定是周大人了!”
“唉,是啊,想当年,有天界刺客暗杀大人,是周大人毅然挡在了大人面前。医生说差一点周大人就魂飞魄散了。周大人对大人当真是以命相护啊。”
“就算这么说,但万一周大人想错了呢?”
“……陆大人你还真执着。”
...
大殿之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周非拢袖听着,忽然,他转身朝阎王拜了一拜:“大人,刚刚接到手下消息。在鬼差夏纪的鬼城住所里发现了与魔界沟通来往的羽鸽。”
一片哗然。
夏纪猛地抬头看向高台之上,阎王身边站着的那贼眉鼠眼的家伙,那个就是周大人?
“哼,鬼差夏纪,你还有何话说!”阎王紧锁着眉头,震怒拍案,“枉吾如此看好你,想不到你竟叛我鬼界!”
夏纪连忙喊道:“大人明察!夏纪一心向着鬼界,绝不是奸细!”
“够了!已经证据确凿还在狡辩,当真狡猾得很。”阎王的声音隐隐压着怒火,他冷声道,“将鬼差夏纪押到炼狱去!吾要亲自审问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卧底。至于其余人,统统和青他们关在一起!”
“是!”
地牢内,原本昏暗无光的地牢的墙壁忽然透明了一瞬,以红纱和子木为首的几名鬼差被人推进了牢里,而后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咳咳咳咳。”没有灵力护着,被莎莎踹过一脚之后红纱一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之前在森罗殿上强压住疼痛,如今已经濒临极限,刚进地牢就跪在了地上。
“红纱!”原本阴沉着脸坐在角落里的程易上前来搀住红纱,青也是猛地站起身来,他抬眼看了看同样脸色极差的子木,“丫头呢?”
子木张了张嘴,撇过头声音沙哑地道:“她被带去炼狱了。阎王大人说,说要亲自审问她。”
青的脸色瞬间黑成锅底,他抬起拳头猛砸了一下墙壁:“该死的。”
红纱此时手腕上的链条已经被撤去,她抬手抓住了青的袖口,扬起脸哽咽着问:“老大……小夏她,她不是卧底对不对……”
青一瞪眼睛:“当然不是!”
“那个混蛋周非,要是丫头出了什么事,老子一定活烹了他!”
然而除了恶狠狠地咒骂,他做不了任何事。
该死的!青攥紧了拳头。顾云那个混蛋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他丫的到底滚去哪了!
炼狱。
被推搡着一阶阶走下,明晃的灯光将楼梯四壁照得清晰。正因为清晰所以让人头皮发麻。
每往下走上一阶,墙壁上的血就厚上一层,将墙面生生糊成了黑红色。上面还沾着些成沫的血肉,应该是不久之前沾上的,因为还是鲜红色。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下意识地反胃。
纵然闻惯了血腥味的鬼差来到这都忍不了半分钟。
夏纪皱皱眉头,脚步只是稍稍一顿,后背就被人狠狠推了一下,不由得踉跄着下了好几阶。
终于走到最底,入目便是一大血池,里面碎骨烂肉遍地。血池外有几把椅子,大概是行刑人坐的,而它们周围是各式刑具。
夏纪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强压下涌上喉咙的恶心。
走到这,普通的护卫就停步了,是宋梓将她带到了血池中。
血池正中有一根深插的圆木,宋梓将她带到圆木前,两手背抱圆木在后面捆紧,脖子、腰、脚踝也都被捆在柱子上。
夏纪一脸紧张地想低头看看自己,却被脖子处绑着的绳子勒住,且越勒越紧。
“省省吧,没用的。”宋梓一脸冷漠地绑紧了绳子。
“我真的不是奸细。”仰着脖子,夏纪艰难出声,眼中蓄起泪水。
宋梓漠然地面对夏纪的哭求。
忽然他借着为她捆绑绳子,伏身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那物可会用?”
稍想了一下便知他说的是黑尘珠。夏纪的眼皮微微一动,宋梓心下了然。
“宋大人,您与大人说说,奸细真不是我啊,我是被冤枉的。”努力扭动着头,一头黑发早就凌乱不堪,她噙着泪凝视着宋梓,仿佛他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自己与大人说吧。”
宋梓的表情变都未变。他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传来,果真有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阎王,其后是军师周大人,再后是他们各自的亲信。
宋梓退到阎王身后束手而立,不再多看夏纪一眼。
两日后。
“哼,好严的嘴,当真不肯说么!说出来还能给你个痛快的。”
幽森昏暗的炼狱里,血腥味比之前更为浓厚了。神志恍惚之间夏纪知道这是自己的血。
现在的她被捆绑在血池正中的圆木上,身上的纯白色雪纺衫早已被鲜血浸染透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勉强遮住私密点。透过撕裂成一条条的血衣可以看到,夏纪那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满布鞭痕,绽开的皮肉还在涓涓地冒血。
鬼族身体素质虽强,但也撑不住这没日没夜的鞭打拷问。自被带到炼狱中已然两天了,没吃没喝不说,还被那缠绕着闪电的火鞭不断抽打,夏纪早已几乎变成一个血人。
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血,夏纪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手执火鞭的周非一眼,从他咬牙切齿的表情里夏纪读出了一丝急迫和恐慌。她艰难地扯扯脸部肌肉,冷笑一声,嘴里嘟囔了一声。
“你说什么?”周非眼中划过一抹光芒,他执鞭走近,试图听清夏纪在说什么。
见他靠过来,夏纪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夏纪无罪!”
“啪!”火鞭狠狠地抽了下来!
夏纪倒吸一口凉气,到底还是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主人!”
空间里的小火和紫尾都是一声惊叫。
小火猛地一拳砸在空间壁上:“混蛋!他这是严刑逼供!不行,我要出去!”
紫尾虽也是急的来回转,但还是记得之前夏纪的叮嘱:“不可以,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小火一把攥住紫尾胸口的皮毛,将它举至眼前,几乎是崩溃地喊道,“已经两天了!她起初还能跟咱们说说话,现在已经一点回音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不行,我一定要出去。”
随后他直接将紫尾扔在一边,眼睛一闭作势就要强行离开空间,谁知却在关键时刻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打断了。
“你!”
小火瞪圆了眼睛,当目光定格在面前的人身上时却是一愣。
只见此时抓着小火的人足足比他高了两头,他眼角略微上挑,本足可以显得媚气,却被眉宇间的认真和沉着取代,他薄唇微抿,脸型瘦削,长发高束,身上穿着古式白色裘皮长衣,整个人气质温和而冷静,但眼中的焦急和不安却使他的表情生生多了一分肃冽。
“你……”小火有些发怔,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了,“紫尾你化形了。”
“嗯。”此时化形成功的紫尾牢牢握着小火的手腕,而小火的身高不到紫尾胸口,此时在紫尾面前竟显得有些弱小。
“……哼,比我高又怎样,我想出去你拦不住我!”
即便已是青年期的紫尾,照旧打不过只出一只手小火,紫尾有这个自知之明,他只是想让小火冷静下来:“主人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我们应该相信她。况且那个叫宋梓的鬼差应该是咱们这边的,他在就不会有事。”
紫尾强压下心里的紧张,他当然知道目前为止那个宋梓都没有表露出对夏纪的一丝袒护,但既然主人选择相信他,或者说相信他背后的那个刹,那他们也应该相信。
“就算你这么说。”小火虽说表面不服气,但语气已经有些弱了下来,“她现在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护体,若不是平日里体术练的勤,现在说不定早就……”
紫尾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深深叹了口气,松开小火,抖抖衣服席地而坐。
小火犹豫一下,还是挨着他坐了下来。
两只宠物的对话夏纪自然是听得到的,但她实在匀不出气力去回答。
虽说火鞭伤的只是皮肉,现在的她连喘息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它。
“哼!看来仅仅是皮肉之苦不足以让你背叛你的同伙。”抖抖手里的鞭子,周非冷笑两声,本就贼眉鼠目的五官更显狰狞,“得让你尝点苦头了。”
周非回头看向阎王,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恭敬,他拱了拱手:“大人,这奸细狡猾得很,始终不肯交代自己的同伙是谁,属下申请动用火狱!”
阎王猛地蹙起了眉头:“火狱,那便是灼烧焚毁魂魄,她若是承受不住灰飞烟灭了,我们还怎么抓捕其他奸细?”
“大人放心,这奸细好歹也是破了那奈何桥两境之人,再如何说,以她的魂魄强度也不会折在这火狱里。”周非极有自信地笑着,似乎很有把握。
阎王皱起眉头,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接到了夏纪一个眼神,说出口的话便拐了个弯:“罢了罢了,都凭你决定吧。”说着,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周非眼中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下拜得更深了:“是。”
而此时站在最外围的将士们却都不约而同地紧皱了眉头。都道是阎王越来越倚着周大人了,事事都交由他去做,办砸了也不多加责罚,他就不怕自己有一天被架空了去?而且周非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真让人喜欢不起。
炼狱之所以被称作炼狱,当然不光只是因为它是这地府中煞气最重的刑房,而重要的一点,乃是这炼狱中封存着一座火狱。且常在炼狱中审问犯人的人都知道,凡是进了这火狱之人,没有一人是能活着出来的。但显然阎王不知道。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忤逆周非去提醒阎王。
在几位实力高强的将领灵力催发下,火狱启动。
血池的四角忽地燃起小火苗,而这小火苗顺着血池边逐渐蔓延了整个血池,忽地一下!小火苗猛地窜起,直接将整个血池变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而这一切都只在血池以内,血池上套着结界,外面的周非等人只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热空气,却不会受一丁点伤害。
早在感受到四角有火苗蹿起的时候,夏纪就微微抬了眼皮,声音直传入小火它们所在的那方空间内:“...小火,这次便由你护着我了。”
寂静冷凝的空气被这句话打破。小火和紫尾几乎同时从地上站起。
它们透过夏纪的视野自然也能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火目光如炬,紧握着拳头高声道:“你放心,我便是抵死也要护你周全!”
夏纪隐忍着疼痛的低笑响起:“那就拜托你了。”
若论火,有谁比得上上古神兽的后代?就算是什么火狱也得靠边站!
眼里划过一抹苦笑。没错,她就是在赌。她赌天命之人与神兽之间平白多出这样一个空间不光是为了让她能随身携带宠物的。想必宠物的功力在空间里催发,多少也能运转到主人的经脉中去。
在紫尾担忧的目光下,小火第一发便祭出了自己的龙珠。龙珠在小火面前悬浮着,小火两手覆在龙珠前,手心发力,龙珠顿时大放异彩。
夏纪只觉得一股纯净的龙气在经脉中运转了起来,顿时周边的灼热感就小了许多。不,不如说,是她现在整个人就像一个导热体,热会经由她,但对她的伤害会减小。
果然,上古巨龙一族与火的契合度真是好得没边,便是从空间渡到夏纪周身的血脉中会减损不少,最终龙力化为的火源也能抵消大部分周遭的烈焰。
即便如此,火狱的威名也是摆在那的,在周非要求加大火狱力度的命令声中,夏纪只觉得深入灵魂的痛楚刺进脑海,她终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
周非满意地看着夏纪浑身肌肉紧绷,面露痛苦的表情:“你的同伙是谁,还不说吗?”
夏纪猛咳了一口鲜血,她恶狠狠地看了周非一眼,突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实在说不上是笑容的笑:“我的同伙,周大人不清楚吗?”
猛地蹙起眉头,周非断喝一声:“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呵呵……”夏纪深吸了口气,强忍下痛苦笑吟吟地看着周非,“我的同伙,乃是冥府第一军师周非是也!”
“胡说八道!”周非额角顿时暴起青筋,他一声令下,火狱的强度猛地提高了一个档次,夏纪痛苦的叫声传来,让周非脸上的狰狞变为了狞笑:“事到如今还敢口出狂言?”
而此时空间里的小火被火狱一冲,也是狂咳鲜血不止。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连嘴角的血迹都不敢擦,依旧一心一意地向龙珠内输出龙力。
他不能输。他输不起!
忽地感觉背后伏上一双手,而后一股妖力传来,小火一偏头,余光里瞥见紫尾也祭出了魂珠,两手贴紧他的后背,全力为他输出妖力。
小火忍不住张口痛骂他:“你神经病吗?你那点妖力够干什么的!”
“……你就安静地输出龙力吧。”
“你疯了吗?”见紫尾丝毫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小火眉毛怒挑。
“你不也是?”
“……”咽咽口水,小火把头扭过来,语气依旧恶狠狠的,但却夹杂着一丝欣慰,“到时候你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不劳你费心。”紫尾低笑了两声。
焚心的痛与热,被灼烧的灵魂几欲崩溃。
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是焚烧灵魂的痛感,之前受的那些鞭子在它面前简直如同瘙痒。
如同电影放映一般,一帧帧画面在夏纪面前铺展开。
从初入鬼城,到结识舒窈、顾云等人,再到契约两只不让人省心的宠物,最后是于人界差鬼的点点滴滴,似乎是很久,又似乎只一瞬过去,夏纪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是走马灯吗?她终于……要撑不住了吗……
“哼。你还不肯说么?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见她的样子,周非心里一喜,面上不露声色,而紧盯着夏纪的眼睛光彩大盛。
而夏纪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嗓音沙哑,提起最后一丝气力看向周非身后的阎王:“大人。夏纪,无罪……”
眼底光芒彻底暗淡,夏纪说完这句话,脑袋便垂了下来,周身的气息逐渐消散而去。
维持着火狱的几个将领之一颤颤抖抖地说:“大……大人。火狱强度过大,她……死了。”
周非表面懊恼,实则眼中划过一抹窃喜,他招呼着将士上前检查:“快,看看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有救没?”
火狱解除。将士足足给自己加了十几个寒冰咒这才冒着酷热进了血池,一番检查之后他摇摇头:“死了。”
周非似乎是不信邪,他亲自进入血池探了夏纪的呼吸和鬼族气息,确实消失得干干净净。真的死了。
“哼!”
还没等周非将眼中的喜悦掩盖,他身后便传来了怒而拍案的声音。
起身回头,阎王震怒着起身:“这下还怎么查其他奸细的身份!”
“大人莫急,这夏纪的处所里定有蛛丝马迹,待属下彻查……”
“哼!你太让我失望了!”打断了周非的话,阎王甩甩袖子领着手下便出了血池。
地牢。
青烦躁地在地牢内走来走去,直绕得人心烦。
而偏偏他还是这牢里官最大的,谁都说不得他。看得再心烦也只能把眼睛瞥到一边去。眼不见心为净。
经过两天的灵力修复,红纱被那一脚踹伤的五脏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两手插在头发里,眼镜红红的,像只兔子一样。而颇与夏纪交好的程易、子木等人也都是一副模样,好好的鬼差,不过是在地牢里关了两天,便愁脱了形。
他们一行人在地牢里还真没人给小鞋穿。毕竟大家也都知道平素里青的地位和人品,知道他不大可能是奸细,八成到最后还是会放出来的。为了日后好相见,所以平日看押他们的将士一日三餐不曾少过他们的。只是他们都没什么胃口,这两天根本没动过几筷子。整个地牢的气氛更是诡异得像冰窖一样,几乎没人出声说话。
被关押进地牢里整两天后,墙壁的一块突然变得半透明了,四四方方的像一个窗口一样。外面站的正是看押他们的将士。
青猛地起身走到那“窗口”前,紧盯着将士的眼睛,嗓音沙哑得可怕:“出事了?”
那将士的表情无比纠结,他脸上肌肉绷紧着,眼神躲躲闪闪的。
“有话直说!”青一拳砸在墙面上,震得那将士倒退三步。
“老大。”程易连忙上前去拉住青,“冷静点。”
青喘着粗气,眼眶发黑。
他们是鬼差,自然都知道,进了炼狱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只是还有那么一丝期盼。毕竟,她是夏纪啊,那个夏纪!那个敢直面巨龙威压,敢单挑上古恶魔都能大命不死的夏纪啊!
“咳。青大人。”外面的将士抱抱拳,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闭着眼睛一气说道,“两个时辰前在炼狱里,夏……夏纪姑娘她……死了。”说完他根本不敢停气地接着道,“刚刚周非被阎王大人抓到偷偷朝天界传递消息,已经处死了。”
地牢里的空气如冰冻住一般。
“你说什么?”青被气笑了,他一拳砸在那半透明的墙壁上,瞪着红红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请节哀。”将士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舔舔嘴唇,“现在大家已经知道夏姑娘是无辜的,是周大……不,是周非那个奸诈小人他……大人也觉得很抱歉。”
“谁让你说这个了!”青额上青筋暴突,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将那将士撕了,“现在说丫头是无辜的?光说有用吗?道歉有用吗?他们上下一碰嘴皮子能让死人复活吗?!”
“现在外面很乱,等一切平息下来大人说会亲自过来将你们接出去。”将士也不再跟青废话,说罢他一挥手,原本半透明的墙壁就实体化了。
地牢里一片死寂。
青整个人僵在那里,拳头紧握,细看之下竟有血顺着指缝流下。
听了这个消息的程易也是倒退一步,眼前一黑,险些眩晕过去。子木、锦墨、厉都是目光呆滞,似乎还没从刚刚将士的话里回过神来。红纱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她颤抖着手抱住头,将脸埋在膝盖里哀吼了一声。
而后整个地牢里,便剩下红纱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那日阎王亲自来接他们出狱时,青对着阎王抬手就给了一拳。阎王没躲,结结实实地承了下来。不过这事也没透出去,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看见了,而这些人不是青的手下便是阎王的亲信,自然不会说给旁人。只是众人都没想到,阎王非但没生青的气,反而拱手朝青拜了拜!
这也是青,现在还没有撂挑子辞职的原因。
鬼差夏纪的丧礼办得很宏大。鬼界所有高官权贵都出席参加了,无一例外。
阎王身着一身黑红色官袍出席,庄重地在夏纪的碑位前拜了三拜,而后神色肃穆地退到一边,站在安陵夫妇身边,看着每个来出席丧礼的人朝碑位或真心或假意地参拜。
“安陵。”阎王忽然开口。
安陵泽有些恍惚,应道:“属下在。”
“对不起。”
阎王竟然亲自跟他道歉!
安陵泽强压下复杂的心情,朝阎王拱了拱手,没有继续说话。而康婧听了这话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本就煞白的脸色已然变成了惨白。
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夏纪的死不能全赖在阎王的头上,却与阎王的不察与偏信息息相关。他是阎王,能降下身份来跟下属道歉,已经是极不容易。
尽管这样,安陵夫妇心里到底还是怨上了阎王。
阿水是被程易扶着走到夏纪的碑位前的,目光一触到遗物中那些零零碎碎的用品,触到那个不真诚的平光镜,触到那本记载了满满原创点心方的本子,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程易心疼地搂紧她的肩膀。要知道,这几天阿水已经昏天黑地地哭晕过去四五次了,今天又不能拦着她不叫她过来,程易无奈却也心疼。
“夏夏。我们说好的……说好等我的孩子出生你就给他做干娘,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喉间一哽,阿水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眼睛又涩又辣,却又强撑着不敢再哭。她抚着肚子一瞬间觉得,若不是前几天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现在说不定会追着夏纪一起去了也说不定。但她不敢。她得把孩子养大,得告诉他,你有一个特别优秀特别厉害的干娘,给他讲当年他干娘那些帅破天的故事……
安陵若一面被封人祁搀扶着,一面牵着自家孩子的小手,缓缓走到碑位前。她蹲下身,强扯着嘴角笑笑,推了自家儿子一把:“乖祐儿。叫姨母。”
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封人祐是安陵若和封人祁的儿子,从外表上看也就人界孩子的十岁左右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已经足有七八十岁了。只不过鬼族都是岁数越大外表上变化越慢,所以封人祐看着很小,然其实心智已经相当成熟。
他回过头,见平素严厉的母亲竟落泪涟涟,他抬起小手擦干了母亲脸上的泪,然后回身对着夏纪的碑位深深下拜:“姨母在上,受外甥一拜。”
自打他出生以来,从母亲嘴里听到最多的那个名字不是父亲也不是姥爷,反而是那个他从没有见过的姨母。听姨母的光辉事迹听了许多年,早就盼着能见上一面,让姨母给他讲讲人界的事情,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却是在姨母的葬礼之上。
看见自家儿子严肃而恭敬的样子,安陵若再也忍不住,哭倒在封人祁的怀里。
舒窈被派去执行极为艰险机密的任务,这个消息便没有通知她。
随后竹子、思凡、刘岚……很多很多人来了,哭了,走了。丧礼足足进行了一整天才结束。毕竟现在乃是三界关系紧迫之际,丧礼便草草结束,众人各回各的岗位。
只是不知道千百年之后,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夏纪这个名字。
然而谁也不知,在这座阎王下令特地为丧礼腾出的祠堂后面,还有一间暗室,而且这暗室墙壁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从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暗室布置简单,占地面积最大的大抵就是地上那方复杂的阵法了。
若是有精通阵法的人在此,一定大惊失色。这阵法有定魂疗伤的奇效,而布置时需要的奇物也多,怕是鬼界内诸多大能都找不出其中一两样,这里却足足有七八样,还都是品质上佳的,所以不用想也知这阵法布置出来的效果定是顶好。
此时阵法正中一名身穿简单练功服的女孩正盘膝坐着,她面容姣好,脸色却微微苍白,一对黛眉不时蹙起,更给那张本就倾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脆弱美,哪怕是天性善妒的女子在此,都会忍不住对她产生怜惜之情。
她身体两侧卧着一只毛皮柔滑的狐狸和一条尚且只有一臂长的青色小龙,两兽一人都静静地坐在阵法中恢复身体,默看外面祠堂里众人逐渐退去的场景。
“参加自己丧礼的感觉如何啊?”
威严而不失和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纪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拜礼,就见阎王微笑着朝自己压了压手,她便又坐了回去。
“大人您还是莫要打趣我了。”夏纪苦涩一笑。
阎王微勾了下唇角,他瞟了眼卧在夏纪身边的两兽,不着痕迹地道:“我倒是没料想你还真能将这等高深的阵法布置出来,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自打夏纪被阎王送来这间暗室里疗伤起,夏纪便觉察出阎王对自己说话不再用吾、汝等字眼了,心知这是阎王有意与她消除隔阂,夏纪也乐得见此。
不过阎王此时忽然提到阵法,她也能猜到他是什么用意。
无非就是看不惯她让两只宠物也和她用同一个修复阵法罢了。这阵法布置用的奇物都是阎王出的,目的就是想让她快些恢复,自然不希望有两个“侵略者”来分散阵法效力。
“在火狱里,若不是它们祭出妖丹拼尽全力护我,恐怕我当真会丧命在那也说不定。”夏纪爱怜地摸摸小火的头,又挠挠紫尾的下巴。
阎王也不再多说。他斜了眼此时有些畏缩在夏纪身侧的紫尾,心中稍带些无奈。夏纪有神兽作伴,身边还养着只要实力没实力,要天赋没天赋的小狐狸,也不怕被拖累。咦,不是说夏纪身边的狐狸的品级是普通妖兽么,现在竟然进化为灵兽了,有意思。
紫尾被阎王三眼两眼看得脊梁骨发寒,他一再往夏纪身侧贴,试图遮掩自己的身形。
看了几眼阎王便也不再瞧他:“之前在炼狱里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