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笑拍了拍手掌,瞪着众人喝道:“都打起精神来,个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怪不得德兴秃驴要欺负我们!”金先生冷冷瞧着他,道:“你是有妈生没妈教,一点道理都不懂。” 谁都听出来了,金先生的言语充满了挑衅之意,大家眼光齐齐往上官笑看去,看他如何是好?上官笑脸色自若,道:“我有妈生没妈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过以后能得到金先生的教诲,我好开心,哈哈。”胸口起伏不定,似是用尽全力来大笑,泪水都流了出来。
金先生道:“很好笑吗?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上官笑的笑声突然停顿,好像一匹布生生被剪刀截断,胸口仍然急剧起伏,只是喉咙发不出任何声息,嘴巴诡异的一张一合,滑?又恐怖。金先生道:“我便教你一个道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众人不由心头突突乱跳,暗道:“他要赶上官笑下台!”
这些年活在上官笑的淫威之下,可谓是屈辱极了,每天一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是:“老天爷你为什么还不收了上官笑?”然而又怕新帮主比上官笑更加贪婪,狠毒,人人心情复杂,百般滋味。 上官笑全身的血液宛若在瞬时间,被抽得精光,一张脸白得吓人,他当然明白金先生的意思。与少林寺合作,他还能事事作主,赚得盘满钵满,然而苏云松居然要将他所拥有的一切,毫不留情的全部剥夺。
他慢慢的后退,弓着身子,似乎背上驼着千斤大石。 大家以为他在洗剑山庄雷霆万钧的手段之下,不得不退缩,畏惧。却不知他暗暗把力量聚于一处,伺机反击。想把他的人生强行归零,他当然不甘心。如果他是容易驭服,经不起恫吓的人,他决不能在神都帮主位子上坐那么久。这些年来,他所经历的阴谋,威胁会少吗? 那些想害他的人,不是向他低头认输,便是彻底消失了,而他却始终坐在那个让大家艳羡眼红的位子上。
他退了几步,弓起的身子忽然挺得笔直,他的心中充满了信心。他之所以别人一直扳不倒,因为他有一套娴熟丰富的斗争经验。见招拆招,水来土掩,何时失手过? 上官笑在一张空椅子坐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富胖子蹑手蹑脚的凑到他身前,谀笑道:“帮主,休得烦恼,你待大家恩同再生,大家若是?手旁观,岂非猪狗不如?”他见过上官笑多次反败为胜,料想这次亦是有惊无险,故而抢先来表忠心。
上官笑反手一掌,把他打翻了个跟头,喝道:“少来这套!”金先生道:“有人只会窝里横,威风得紧!” 富胖子捂着肿起的脸庞,肚子连续做着收放的动作,是不是在腹谤上官笑的祖宗呢?上官笑了定神,笑道:“我已经和苏庄主达成协议,我只需每年交纳七成收入,神都帮还是由我作主,当时金先生是在场的。”金先生道:“可是苏庄主忽然发现,你实在不配做帮主,既然洗剑山庄决定接手神都帮,就必须对神都帮几百号兄弟负责,是不是?”
细心的人已经听了出来,金先生已经不谈合作,而是强调接手,看来洗剑山庄吞并神都帮,是板上钉钉,难以改变。唯一的变数是,上官帮能不能顶住压力,继续做帮主?众人心道:“世人皆道洗剑山庄做事狠毒,不给别人留后路,果然如此。”上官笑道:“我把神都帮弄得欣欣向荣,谁有这样的本事?” 金先生道:“不就是收保护费,勒索百姓么?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你做得差。说不好听点,就是由一条狗来做帮主,神都帮照样可以有条不紊的运转下去。”
上官笑脸上满布怒气,大声说道:“难道我是个废物么?”左手扬起,富胖子早躲得远了。上官笑更怒,叫道:“你过来!” 富胖子道:“甚么……甚么……我听不见。”一面说,一面往后退去。金先生道:“你若是个单纯的废物,帮主由你做到死也没关系,你不光是无能的废物,还没有自知之明,神都帮所有的灾祸,难道不是由你引起的吗?”上官笑涨着脖子,叫道:“怎么是我?”
金先生道:“对外方面,因为你的自私贪婪,致使合作伙伴不满,导致相互为敌。对内方面,你把兄弟们当作奴才看待,不尊重他们也罢,还要欺负他们的妻女,从而人心惶惶,不乱才怪。你才是神都帮的大罪人,还有甚么脸面做帮主?”上官笑怒道:“我对他们恩重如山,他们都支持我继续做帮主。”金先生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先看看他们,再来说话呢?”
上官笑往四面望去,却看到了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此时众人已经看清了形势,金先生连德兴方丈的人都敢杀,况且是上官笑?以前上官笑能逆转局势,因为他对手的实力,要么与他实力相当,要么比他逊色许多。金先生的实力比他高好几个身位,对他完全形成碾压之势,如何翻得了身? 众人见得上官笑下台已成定局,毫不掩饰地流露对他的厌恶憎恨。上官笑道:“那让谁做帮主?”金先生站了起来,沉声道:“我。”上官笑吃惊地看着他,惊道:“什么?”
金先生微笑道:“我才是最佳人选。我跟随苏庄主多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由我做帮主,苏庄主自是大力支持我,我们有大靠山撑腰,谁敢欺负我们?少林、武当也不敢!” 众人情不自禁应道:“不错!”上官笑紧握着双拳,指甲已刺入手心里的肌肤。金先生道:“我出身卑微,知道只有相互尊重,抱成一团,才能应对各种挑战。所以各位尽管放心,我只会让大家越来越好……”
上官笑哈哈一笑,笑声充满了讥讽之意。 金先生道:“男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时候精虫上脑,管不住下半身,我为了避免出现这种状况,半年之前,我把自己变成了不是男人。”众人恍然大悟,心道:“难怪他的声音似女人一样。”上官笑失声叫道:“半年之前?”
忽然全身都是冷汗。 半年之前,他才和洗剑山庄初步接触,正所谓八字还没有一撇,可是洗剑山庄却处心积虑,提前布局了。苏云松从来就没打算让他做帮主,那些虚假的承诺,只不过让他加速与少林寺决裂。上官笑道:“谁相信你的话?”金先生双腿打开,冲着富胖子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富胖子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神色紧张至极,双手都不知该放到什么地方。金先生指着他自己的裤裆,笑道:“你摸摸这里。”富胖子却卟的一声,跪在他脚下,脑袋叩得地板咚咚作响,道:“我不对他好,他便要杀我全家,我……恨……恨死了他……” 金先生伸手托往他,柔声说道:“谁没做过违心的事,说过违心的话?有时候的屈膝低头,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但是你以后不必向任何人弯腰,因为我们是平等相待的好兄弟。”富胖子感动得流出泪水,道:“是。”仍不起身。
金先生道:“有劳富兄弟了。” 富胖子壮起胆子,往他胯间摸去。金先生道:“你摸到了什么?”富胖子道:“我……我……”平时伶牙利齿的他,此时仿佛舌头被打了个结。金先生道:“你摸到了什么,便说什么,大家都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应该开诚布公,你若是报喜不报忧,刻意去掩饰真相,便不是大家的好兄弟了。”
富胖子怔了一怔,道:“你……你……不是男人!” 金先生道:“各位该放心了吧?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以后谁敢动花花肠子,做破坏兄弟家庭之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口气俨然把他当成了神都帮主。上官笑怔了一怔,忽然放声大笑,笑得腰也无法伸直,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他已经不再怨恨苏云松手段毒辣,倒是对苏云松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那些自认为是的小聪明,在苏云松眼里看来,却如小孩子玩家家般的,滑稽可笑,不值一提。人家随便一出手,就准确地击中他的命门。金先生道:“你服不服?”上官笑道:“不服又怎样?难道我还能翻盘?”神色落寂,口气苦涩。
金先生道:“只怕我给你机会翻盘,你却未必能做到。”上官笑似溺水之人,在快要失去意识之时,蓦然间一根绳子落在他面前。他黯沉的目光当即闪闪发光,颤声说道:“我……我……试试看……”金先生从靴筒中抽出一把篏着宝石美玉的匕首,道:“倘若你敢挥刀自宫,我将唯你马首是瞻,任你驱使。”大大方方的将匕首放在他手里。
上官笑提着匕首,难抑兴奋,先是手臂微微颤动,接着整个身子剧烈的抖动。假如要他在女人与权力之间两选一,他一定是选择权力。在女人身上得到的刹那间的快感比较起来,权力带来的却是永不停歇的高潮,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时刻处于巅峰,俯视万物的感觉。 女人可以拱手让给别人,但没听过有人会自愿交出手中的权力。有些至高无上的权力,除非是由于某人的生命的消失,才会落到另一个的手上。
倘若这一刀真能让他维持现状,为什么不做呢?女人又算得了甚么?况且他已经阅女无数。金先生皱眉道:“你婆婆妈妈的,是不是不敢了?” 上官笑定了定神,刀光闪动,往裤裆戳去,众人大声惊呼。上官笑已经感受到了刀尖刺破裤子,触及到了肌肤。金先生拊掌说道:“有血性,好汉子。”上官笑忽然想起一事来:“万一他们言而无信呢?我岂非亏大了?”念及此处,勇气骤失,惧意涌上,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五指松开,咣当一声,匕首坠地。
紧接着全身绷紧的肌肉,刹那间全松弛下来,下身突地一热,竟不受控制地涌出一股水流。众人哄堂大笑,道:“他吓得尿裤子了。”金先生道:“你太紧张了,要不再来一次?”上官笑艰难地弯下身去,躺在地上的匕首仿佛是烧得通红的铁条,或者被魔鬼施过咒语的邪物,不敢去触碰。 他“啊”的一声,往后跃开数尺,正好与金先生炯炯有神的目光相触,更让他失魂落魄,急急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众人心道:“我们为什么会怕这个怂包饭桶呢?”金先生叹息道:“可惜,真是可惜啊。”上官笑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了。就算金先生不猜忌怀疑,他也不敢下手,他只敢对别人残酷无情,却不敢对自己痛下毒手。金先生正是算准了这点,故而敢装出宽宏大度。 金先生目光从众人脸上扫了过去,道:“各位兄弟,我有没有资格做帮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说好似的,齐齐跪了下来,道:“参见帮主!”声音排山倒海的响亮,伏在屋顶上叶枫他们不由吓了一跳。金先生道:“好,好!”并不叫众人起来,一双眼晴直直的盯着站立不动的上官笑。 只有上官笑向他俯首叩拜,金先生的帮主地位才算得到真正的认可,这一步必须要上官笑来做。
众人也转头向他怒目向来。上官笑心里百味杂阵,知道自己众叛亲离,大势已去,倘若顺水推舟随了金先生,也许能相对体面的落幕。他生生挤出欢喜得不得了的笑容,跪倒在地,朗声说道:“上官笑参见金帮主!” 金先生哈哈大笑,道:“都起来吧!”众人站起身来,想起以后可以家庭和睦,人人喜不自胜,相互大声交谈。
只是上官笑似被大家孤立,没有一人与他说话。上官笑心中怒极,又无可奈何。忽然之间,左肩一痛,被一人撞了个正着。他尚未发火,那人已开囗数落起来:“喂,好狗不挡道,你横在路中间,我怎么向金帮主敬酒?” 上官笑定睛一看,原来是平时向他大献殷勤,阿谀奉承的富胖子,如今见他落魄失意,便第一个来踩他了。富胖子拿着一杯酒,神情倨傲。
上官笑大怒,举起左手,便欲向他击去。富胖子面无惧色,道:“有些人还想着作威作福,大家要小心他啊!”上官笑一惊,心道:“我今非昔比,必须小心谨慎。” 于是硬生生压下怒气,手臂落下,拱手作揖,笑道:“对不起,我挡你的路了。”侧身让开。他刚转过身子,又是一人撞来,劲力甚大,多半是有意而为之。他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那人怒道:“你他娘的眼睛长到屁股上了!”捏着拳头,便要揍他。 上官笑心里又是苦涩,又是好笑,眼前这个人曾经无数次的把妻子,姐妹送到他床上,如今迫不及待的来羞辱他,就能抹掉在他心中丑陋,无耻的样子?这个美好的夜晚,他却如做了一场梦,既受到了肉麻,令人作呕的奉承,又被众人无情的抛弃。他微笑着道:“抱歉,我的眼睛真的长到屁股上了。”迅速闪到一边。
金先生大步走来,紧握着上官笑的手,大声说道:“我代表帮内几百号兄弟,真心的感谢你,正是你的高风亮节,不计较私人得失,使得新老帮主的交接,进行得无比的顺利。这样的人,是不是值得大家尊重?”态度异常热烈,与先前的咄咄逼人,几乎是两张不同的面孔。 上官笑道:“金先生顶天立地,众望所归,我只不过是顺应民心而已。”
富胖子道:“占着茅坑不屙屎,大家要戳着脊梁骨骂。”从对上官笑的摇尾乞怜,到对上官笑的投阱下石,富胖子的转换身份,宛若水到渠成,刀过竹解,毫无生硬作伪的迹象。改头换面不过是识时务而已,他们早就熟悉了这门技能。上官笑唯恐金先生起疑心,忙道:“属下上官笑,愿为帮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金先生笑道:“苏庄主很是欣赏你,希望你能帮他的忙。”上官笑眼珠子一转,已然明白苏云松的用意,既是防范他在神都帮的影响力,免得蛊惑人心,又是变相囚禁他,要他余生都活在不安之中。上官笑心下一阵凄凉,暗道:“这是要把我赶尽杀绝么?”金先生见他神色不快,道:“你不愿意吗?”眼里似有杀意。 上官笑道:“我欢喜极了,我什么时候动身?”金先生道:“明天就是黄道吉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上官笑大笑,道:“我一家人明天一早就走。”他索性带走家人,大有此生再不踏足洛阳之意。金先生跟着大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屋顶上的赵鱼也在大笑,他是无声无息的笑。金先生做了神都帮主,接下来便要按照他的思路,对神都帮进行一番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动,自然无暇顾及其他的事。赵鱼就无须杀上官笑,灭神都帮,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才会杀人。 忽然之间,两道目光从下面射了上来,与他的目光交汇。
赵鱼大吃一惊,险些跳了起来,暗道:“上官笑?”右手不禁握住了腰间的钢刀。岂知上官笑立刻低下头去,仿佛从没见过他。可是赵鱼居高临下,清楚地看到上官笑低头的刹那间,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正惊魂未定之际,听得金先生道:“听说你请了名动洛阳的青青姑娘,为大家助兴,怎么还没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