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立时变色。叶枫哈哈大笑,身形拔起,向外冲去。岳重天喝道:“把命留下来!”纵到空中,两股雄厚的内力从掌心涌出,排山倒海般往叶枫后背击下。叶枫只觉身后如巨石掷至,沉重无比,呼吸困难。当下加快步伐,卸掉了岳重天的大部分功力,余下微不足道的那部分力量,如轻柔的水浪,轻轻推在叶枫臀部上。
叶枫借力弹起,跃出了房间,踩踏屋檐下的几级石阶,到了庭院之中。便在此时,白羽从头顶落下,横住去路,怒目圆睁。叶枫往右侧投去。刚迈开脚步,眼前光芒闪烁,二人齐声喝道:“回去!”左边是火真人的青钢剑,剑气纵横,神出鬼没。右边是苦瓜大师的铁禅杖,上下翻飞,势力强大。
叶枫斜眼瞥去,见得数人拔地而起,分别占据屋顶有利位置。弹指之间,众人已经完成对他的封锁包围。他想从容离去,亦是万万不能,势必要经历一场恶战血战,这正是叶枫所不愿看到的。叶枫心里微微一震,喝道:“我偏要硬闯!”右臂挺出,长剑穿过一片烂银般的剑光,递到了火真人的胸前。
这一下看上去奇快无比,却终究受“软筋酥骨散”所制约,内力似被堤坝拦住的洪水,缰绳勒住的烈马,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不然的话,火真人已被开膛破肚,尸横当场了。火真人亦是使剑高手,毕生追求以快制快,也有具备叶枫这一剑气势的本事。衣?拂动,长剑回转,当的一声,荡开叶枫的剑锋。
叶枫正待挥剑拟招,苦瓜大师的铁禅杖已经到了近前,以叶枫此时的情况,仅仅只能自保而已,根本就没有与他们硬碰硬,猛烈对攻的本钱。苦瓜大师连声怪笑,铁禅杖平压下来。他若不侧身避开,恐怕整个人都将击成一坨肉泥。火真人虽然在边上助攻,但每一招都是杀着。叶枫步步后退,长剑指东划西,省得他们趁火打劫。他退了十几步,又回到了庭院。
两人责职是把守月门,见得叶枫败退,并不贪攻,回归原地。叶枫举目望去,地上屋顶,四面八方,皆有人把守。覆盖在陆嫣身上的床单忽然不见了,岳重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凹凸有致,曲线优美的身体,右手拍打甘锦的后背,带着遗憾伤感的语气说道:“令夫人心思细腻,善解人意,总能在极短时光内把男人推到快乐巅峰,让他心有不枉此生的念头,真是可惜了。”
甘锦垂着双手,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她能够得到您的青睐,可以说死而无憾了。”伸手在陆嫣脸上一抹,合上了她瞪开的眼睛。叶枫看着这二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心里满满的仇恨愤怒,他飞起一脚,咣当一声,踢破了一只靠在墙角的瓦缸。甘锦瞪着血红的眼睛,厉声道:“我杀了你。”
叶枫仰面而笑,道:“你不配,你只不过是条为了能吃到肉骨头,什么都可以出卖的,头长绿毛的贱狗。”他左手指着岳重天,冷冷道:“既然你想杀我,为什么不亲自动手?你有种就过来吧,老子随时奉陪。”岳重天泰然自若,微笑道:“好,我就亲手杀了你。”双手合上,十指交叉搓动,仿佛要洗掉手上的污垢。
只见他柔软的衣袖,好像突然被充了气一般,慢慢的张开扯紧,宛若两面悬挂在手腕上的旗帜。两道气流从袖中涌出,在庭院间四处游走,伺机寻找攻击叶枫的良机。它们时而合而为一,似是一把睥睨天下,无坚不摧的利剑,时而各据一方,似是一对荡平世界,毁灭一切的铁拳。叶枫脸色凝重,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气流的动向。
他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骨骼绷得紧紧,全身上下好像一块新铸的铁板。任何一个不经意暴露出来的微小缝隙,都可以使他身首异处。岳重天哼了一声,道:“螳臂挡车,不自量力。”手臂斜切,做了个劈斩的动作。在半空待命的气流,登时调了个方向,如把削铁如泥的快刀,对着叶枫直击下来。叶枫叫道:“来得好!”足尖一点,身子一闪,退到了数丈之外。
气流击在他先前落脚之地,铺在地面上数块青石板,好像切开的豆腐,分为两半。叶枫没有拔剑,他并不知道岳重天实力深浅。虽然他和岳重天交过一次手,但那次他已经筋疲力尽,强弩之末。而且这几个月岳重天深藏得极深,根本就不给他深入了解的机会。岳重天大笑道:“你想知道我的虚实,我满足你。”双掌翻飞,白发飘扬。
气流突地如天女散花,化整为零,有的似刀枪剑戟,大砍大杀,凛凛生威。有的似暗器箭矢,变幻莫测,防不胜防。一时之间,庭院里龙吟虎啸,狼嗥猿啼,叶枫宛如处于最低层,任由宰割的山鸡野兔,如何躲得了层出不穷的杀戮?叶枫已经出剑。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是他决不会就此放弃。人决不可以跪着死。
他以长剑为笔,剑光如墨,把这偌大的庭院当做上好宣纸,肆意挥洒。他一会儿施展的是隶书,横平竖直,间架紧密,泼水难进;一会儿是楷书,雄健恢泓,坚实有力,笔笔分明;一会儿是行书,放纵流动,相互牵连,浓淡相融;一会儿是草书,空灵飘忽,恣肆流动,狂放不羁。真是水来土掩,兵至将迎,接二连三封住了岳重天的攻势。
岳重天见叶枫挫败他的计谋,不觉得奇怪,他何尝不是与叶枫一样,抱着窥探对方的心思?幸好叶枫无法正常发挥,否则极有可能教他下不了台。他双手在空中乱抓一通,衣袖猎猎作响,仿佛千军万马杀将出来。未关上的门窗,屋顶上的瓦片,皆被震动,发出怪异的声音。叶枫神情凝重,剑法陡变。
不似先前千变万化,而是劲透剑锋,**肃穆,每一剑使得异常缓慢,好像剑尖悬挂着三山五岳。一举一动,皆有光明磊落,浩然正气。只见他的长剑要么左右摇摆,凹进凸出,如同在火炉中千锤百炼的精钢。要么冒出淡淡白烟,传来嗤嗤的轻响,似乎和偷袭的敌人打了场极其艰难的遭遇战。其余的人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时刻。
忽然之间,听得“啪”的一声响,叶枫身子下沉数寸,双足踩破了脚下的青石板。岳重天劲力充沛,源源不绝,叶枫只觉得胸闷气短,说不出的难受,双脚忍不住往下落去。岳重天面现微笑,双掌高举头顶。叶枫全身湿透,他想挺直腰杆,做个不服输的男子汉。可是两只脚似被人强行弯曲,又一寸寸落了下去,顷刻之间,裤管沾满了翻上来的泥土。
他本来抵抗得难受,如此一来,更是处境凶险。岳重天嘿嘿冷笑数声,昂起头颅,右臂斜举,面孔、掌心皆迎着阳光。表情虔诚,好像在做神圣无比的事情。叶枫心中一动,不由得往岳重天所望的方向看去。他目光一移过去,便给吸引住了。如火球般炙热,不可直视的太阳忽然似铺在平底锅里的蛋黄,发出柔和舒适的光芒。
整个庭院金光灿灿,宛若佛光普照。把守各处的众人低眉垂目,双手合十,口念梵语,声音宏亮,震撼人心。叶枫凝视着手中沾有血迹的长剑,情不自禁生出亵渎的念头,此情此景,高高举起的长剑,岂非显得格格不入?岳重天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的声音听起来如乐曲般动听迷人,哪怕心肠再硬的人也会放弃执念,浪子回头。
众人停止了吟颂,侧着脑袋,神情陶醉。空中传来了清脆的仙鹤鸣叫声,悠扬的钟鼓击打声,是不是他放下手中的剑,便可以放下江湖恩怨,从此闲云野鹤,飘然出世?他的双脚已经深陷泥土之中,长剑也不如先前门户严密,他的心开始乱了。他立即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肩膀衣裳裂开一道道细小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原来他分神疏忽,竟让岳重天攻了进来。终年刀口舔血的人,只有下地狱的命,哪有回归宁静的自由?他大叫一声,牙齿咬破舌尖,收敛心神,长剑急掠而出,斩断了汹涌而至的力量。岳重天依然昂着头,居然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天上的蛋黄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只极大的手,遮住了头顶的天空。是岳重天的手,他一直是只手遮天,心无敬畏!
这只大手缓缓落下,向叶枫击去,登时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岳重天所推行的变革,归根结底是想掌握世人渴望的光芒。那些听他指挥摆布的人,他就稍微张开手指缝,渗透些微光出来。那些不识时务的人,他便并紧十根手指,教他们永远活在暗无天日中。
叶枫拔起身子,连人带剑,化为一道耀眼的光芒,往手掌心射去。他刚纵起数尺,觉得头皮发紧,肌肉生痛,既似撞上一堵铜墙铁壁,又似巨浪当头击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听话的人不配拥有光明。叶枫偏不信邪,提起一口气,继续向上冲刺。既然苍天不仁,那么就把它撞破一个大口子。
就在此时,头顶的巨大压力倏然完全消失,他从手掌心冲了出去,看到了光,既有温暖灿烂的阳光,又有幽冷无情的兵刃光芒。左边是冯双诚的一双判官笔,右边是雷电的一对三尺余长的短狼牙棒。冯双诚所使的武功路子与他“铁面判官”的绰号大不相同,阴损奸诈,铁铸的笔尖始终不离叶枫腋下,乳间,下阴等要害。
与冯双诚的行为相比较起来,雷电简直光明磊落,狼牙棒裏挟着风雷之声,罩住了叶枫的上半身,当真插翅难飞。叶枫想要避开他们的截杀,只有在空中变换身形,再不济的话,也得找到一个支撑点,供他落脚换力。可是他适才冲天而起,耗费了不少精力,兼之人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哪有借力生力的地方?如此一来,他和活靶子有什么区别?
冯双诚掩饰不住得意,朗声大笑道:“你死定了!”判官笔嗤嗤有声。叶枫笑道:“你的眼睛是不是让狗屎糊住了,死的人怎么是我呢?”长剑垂下,剑尖挑动,完全不顾迫在眉睷的凶险。冯双诚和雷电见他行事莫名其妙,以为他会使出极其厉害的招数,皆是心生警惕,收住了递出的兵刃,暗自防范叶枫突然袭击。
正提心吊胆之际,屋顶上七八块瓦片为剑气所激,一齐飞了起来。两人摸不着头脑,心里一片迷茫:“这是做甚?”飞起的瓦片呈高高低低的状态摆列,宛如悬挂在空中的一级级台阶。叶枫笑道:“看明白了吗?”右脚轻点最下面的瓦片,借力跳跃,纵起数尺,已然越过冯双诚的头顶。
冯双诚“哎哟”一声,反应过来,判官笔追在叶枫身后,乱戳乱点。叶枫头也不回,长剑从右腋反刺,正中惊慌失措的冯双诚左胸“天池穴”,冷冷道:“我也会点穴。”左脚抬起,踩上了第二块瓦片。冯双诚头下脚上,跌落在地,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处于上风的雷电喝道:“你走得了么?”狼牙棒猛击。
叶枫笑道:“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似条滑不溜手的泥鳅,窜入雷电怀里。雷电猝不及防,顶飞起来,心里好不惊诧:“他的天灵盖,为什么比我的狼牙棒厉害?”叶枫往第三块瓦片迈去,他已经看到了庄园外面热闹的街市,高耸黛绿的远山,他忍不住舒展开双臂,准备投向自由世界。他还有摆出优雅潇洒的姿势,一道闪电般的刀光飞了过来。
眼前数块悬浮在半空的瓦片登时化为粉未,叶枫无落脚之处,往下急坠数尺,刚刚看到的烟火人间又成了海市蜃楼。是白羽的刀。他一出手便击碎了叶枫的希望。叶枫心有不甘,勉强稳住身形,长剑向上,刺向白羽的心窝。白羽森然道:“有个卵用!”暴风骤雨般的劈出十余刀。刀刀致命。叶枫处于劣势,难以有效反击,只得一寸寸往下坠落。白羽占得先机,趁热打铁,后着绵绵而至。
叶枫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转眼间距离地面已然不远。他不由得心中大急,寻思:“难道我要被他砍死么?”绞动长剑,抱着一命换一命的念头,向白羽扑了过去。岂知坐在椅中的岳重天猛地站起,双掌推出。叶枫想不到岳重天居然不顾一代宗师身份,做出下三滥的勾当,待到察觉之时,劲力已经到了身边。
好在他也真了得,借助第一波到来的力量反弹起来,跃到数丈高低,斜倒下去,宛若一截横搁的木头。后继到来的劲力,如同颠上落下的潮水,推动他不停翻着筋斗,虽然晃得他有些头昏脑胀,但是并无大碍。他分寸拿捏得不差分毫,无论快一步或者慢一步,便将被岳重天深厚内力击得内脏碎裂。
可是他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上头的白羽决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白羽唰唰唰一连数刀,一道道刀光化成一个个环环相扣的光圈,几无破解的机会。叶枫左右观望,见得头顶,左右三个方向,皆被封锁得滴水不漏,唯有落在地上,也许有一线生机。但这也是他的一厢情愿,在庭院中虎视眈眈的众人,会允许他平安着陆?
果然他双脚尚未着地,众人已经动了起来。邱凤阳的各种暗器,火真人的青钢剑,苦瓜大师的铁禅杖,冯双诚的判官笔,雷电的狼牙棒,岳重天的双掌,从四面八方袭来,纵使叶枫避得开一个人的攻击,也无法躲过其他人的杀着。无论是谁击中他一下子,便能教他吃不了兜着走。如此看来,他只有尸横当场了。
叶枫心里不甘,眼珠子乱转,他知道自己终究难逃一死,但谁不想再多活片刻?这个世界再不值得留恋,但是人只能活一次。他斜刺里刺出一剑,击向胸部有伤,行动迟缓的冯双诚。冯双诚大吃一惊,判官笔探出,戳向他的手腕。雷电唯恐冯双诚有失,手持狼牙棒,从左边杀来。邱凤阳锦上添花,发射暗器。叶枫却转过身子,卟通一声,跳入庭院中的水井。
它能够当作他的坟墓,也是蛮不错的选择。众人起初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围住水井,望着浸在水里的叶枫。邱凤阳冷笑道:“你们看看,他像什么东西啊?”冯双诚心情畅快,忘了伤痛,拍手笑道:“他凸着眼睛的样子,好像一只无可奈何的大青蛙。”苦瓜大师左脚踩在井沿上,道:“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叶枫抬头大笑,道:“你们得意什么啊?”
雷电道:“你要死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开心么?”叶枫道:“谁说我要死了?”他举起左手,掌心向着他们,笑道:“我的命很长的,恐怕各位的骨头都烂光了,老子还安然无恙的活在世上。”火真人道:“这种人既无自知之明,又不低头认命,他若是不死,岂非天理不容?”邱凤阳道:“大家都看他不顺眼,他已经没有活在世上的必要了。”双手张开,丢下几个燃烧的火球。
叶枫揉了揉眼睛,奇道:“莫非你想烧死我?”邱凤阳反问道:“你还看不出来么?”叶枫道:“连傻瓜都知道,火落入水里,便会熄灭,难道你脑子有问题?”甘锦横抱陆嫣的尸体,卟通一声,扔入井里,面无表情道:“既然你喜欢她,让她在下面陪伴你,省得你一个人寂寞。”叶枫怒道:“你真是个大方的男人。”
甘锦道:“女人如衣服,一个懂得打扮自己的男人,当然隔三岔五要换新衣服。”邱凤阳微笑道:“这可是不一般的火,没有它烧不着的东西。”说话之间,火球落到了水里。竟不知何故的,幽冷清凉的井水却似易燃的灯油,棉花,一见到火星,蓬的一声大响,熊熊燃烧起来,吐出蓝汪汪的火焰。叶枫料想不到居然有如此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忘了做出有效反应。
凶猛灼热的火舌舔到他的脸上,身上,犹如涮了一层变态到了极点的辣椒油,火辣辣的难受至极。叶枫“啊”的一声大叫,愁眉苦脸说道:“哎哟我的妈啊,老子要成只烤猪了。”屏住呼吸,潜入水中。火越烧越旺,映得井中一片通明。众人盯着烈焰翻腾的水井,齐声大笑。忽然间,火中伸出一只手来,是叶枫的右手。这只右手其余的手指都弯曲起来,唯独中指伸得笔直,对着众人做出挑衅的手势。
苦瓜大师摇摇头,叹息道:“看他狂得没边的样子,好像真的有把握活下来一样。”叶枫的脑袋探了出来,嘻皮笑脸说道:“我是九条命的猫,不是说死就死的。”邱凤阳沉声道:“除非井底有条通往外面的地道。”叶枫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哦,万一井底真有条地道呢?”扮了个鬼脸,肩膀耸起,脖子一缩,又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