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伟比白雪吟小两岁,花城大学历史专业毕业。他的家乡在偏僻的小镇上,他早年丧父,是当年县里的高考状元。
婚后白雪吟才发现,他们生活习惯和意识形态是多么地大相径庭,常常为琐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白雪吟当“大团结”不是钱,而卢伟却把一分钱看得比月亮还要大。”
不仅如此,白雪吟看不惯卢伟无穷的官瘾,得陇望蜀。他左右逢源,紧紧地拽住每次晋升的机会。仅仅几年的功夫他从北岭区文化局副局长的位置晋升到市局副局长的宝座。
退了休五年后的白石松突然中风去世。这一年他竞选市府副秘书长成功。
不久,卢伟把在乡下吵架詈骂当体育锻炼的母亲和妹妹接了过来,每天闹得鸡飞狗跳。
卢母叫刁富娥,在乡下骂遍十里八乡无敌手,人称“铁嘴鸡”。
铁嘴鸡的身材也像母鸡一样圆鼓隆咚,面赤、唇薄、口大、眼凸。
铁嘴鸡能为邻里小事,站在门口叉起腰指桑骂槐,口沫横飞,粗口连篇,鸡犬不宁地骂上好几个钟头。陈芝麻烂谷子、前十年后五年,连珠放炮把你全家“问候”,过后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铁嘴鸡入了城总觉得新鲜。
白雪吟炖好人参鸡汤端给铁嘴鸡。
铁嘴鸡嗒嗒地喝:“我从没见过人参,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说完笑着瞟一眼白雪吟。
铁嘴鸡是自卑的,她不敢正视白雪吟,更不要说欣赏。
“妈,你喜欢喝就常炖,人参放在冰箱里的红罐子装着呢。”白雪吟细声地说。
等白雪吟上班,铁嘴鸡悄悄从冰箱找出人参罐子,打开贪婪地嗅了嗅,喃喃自语:“终于可以享子福了!”她惬意地把罐子放在袖口上来回拭擦才放回去。
铁嘴鸡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表现得一副憨相。
白雪吟怕她不会用煤气炉,自己下班买菜回来再炒。
铁嘴鸡觉得自己进了城毫无优势,浑身的力气没处使。
白雪吟诚心待她,给她买了酱色大花呢子大衣。她穿在身上,扯扯下摆,拉拉袖子,高兴的合不拢嘴,憨憨地对白雪吟露出笑脸。
白雪吟见她用手洗衣服:“妈,你过来。”
白雪吟把铁嘴鸡引到阳台:“这是洗衣机,先把衣服放进这里,再放洗衣粉,然后扭这个按钮。等它停了,再放到这边的甩干机,压平了再放这个圆胶圈,盖上盖再扭这个按钮。等它停了就可以把衣服抽出来晾了。”
铁嘴鸡嘲笑道:“啧啧,你们城里人就是懒,啥活都不想干。”
洗衣机把她看得眼花缭乱,她根本不敢用,她大声说:“要费多少电哦,我不用!”
然后刮了一眼白雪吟:“你也不要用!我儿子的衣服我来洗。真是的,不会省钱!”
白雪吟见状:“好吧妈,我们平时不用,洗被子再用。”
“洗被子也别用,我挑到河边洗不知几干净!你们就会享受!”铁嘴鸡她再刮一眼白雪吟,越说越来劲,她渐渐地站到制高点上。
白雪吟下班回家用钥匙捅开门,突然铁嘴鸡跳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指着白雪吟破口大骂:“你这姣婆!唆摆(2)我仔不睬我!”
白雪吟懵了,吓得发抖,赶紧走进房间关上门。
铁嘴鸡还在外面不停地跳脚大骂:“你这个姣婆!教坏我的仔,我不会放过你的!”
白雪吟莫名其妙,哭着说:“他不理你跟我无关,他也不理我。”
“你以为你同他上床他就听你的?!发梦吧你!他还是我屙出来的!” 铁嘴鸡嘴里骂的粗口白雪吟不堪入耳。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当年她和宋梦卿犯错,也没受过这样的耻辱。
铁嘴鸡还在大骂:“你这个姣婆,这么久连个蛋都没屙出?!……”铁嘴鸡发狠地骂。
铁嘴鸡在城里,没了在乡下被人怕的威望,她看见漂亮能干讷言的儿媳妇产生了一种自卑自负加嫉妒的心理。
她找茬,稍不顺心就破口大骂。铁嘴鸡要驾驭和统率这个家,只能用乡下那套侮辱詈骂的手段来对付白雪吟。
白雪吟哪见过这架势,吓得瘫倒。
铁嘴鸡骂儿子:“你个死衰仔!乡下的阿英一直在等着你!多好的女仔,食得、讲得、笑得、睡得。哪像你老婆三脚摁不出一个屁来,闷死我了,想揾个人倾偈(3)都冇!”
“你想让我娶个猪乸咩,食得睡得!?”卢伟讪笑道。
铁嘴鸡用扇子敲了一下卢伟笑道:“衰仔!想不听阿妈的话啦。”
她接着说:“你六叔婆生了孙,人家那大屋起得几靓,威到痹(4)!她的女嫁得有钱!隔离五叔公的仔在城里赚了好多钱,生了两个孙。”
卢伟知道他妈又在攀比,边说边走:“无耳听您这些八卦。”
“你个衰仔,被你老婆教坏了。”铁嘴鸡唠叨。
“阿妈,你不要这样啦,我们在城里工作压力好大,竞争好激烈的呀,我好多东西要谂(5)噶,不似在乡下那样简单噶。”卢伟叹气地说。
“劲睁劲睁,成日睁开个眼做什么呢,合一合眼不就得了!”铁嘴鸡没好气地嘀咕。
铁嘴鸡半夜听墙角,她蓦地推门指着白雪吟:“你不好好服侍老公!”
白雪吟死的心都有了。
第二年白雪吟生下女儿,铁嘴鸡失望。她在街坊邻里、亲戚族人那里尽情控诉白雪吟:“我那个儿媳,啥都不干,对我呼呼喝喝。人家身娇肉贵,哪像我这苦累命啊。”
猪屎香听了乐,到处宣扬白雪吟的衰(6)。
铁嘴鸡把同样泼悍的女儿叫来一起围攻白雪吟,白雪吟只有暗暗哭泣。
星期天白雪吟带女儿去公园,回来就听到摔盆打碟的声音,小姑子卢喜丽指着她大骂:“你真会叹世界(7),要我妈做牛做马!你有良心吗!?”
卢喜丽不用逗号地道德绑架,白雪吟不知道怎么应答,她气得发抖:“你们俩母女太缺德!”
卢伟对她大声喝道:“白雪吟,你胡说什么!?” 白雪吟的心在滴血,她用颤抖的身体默默地抱起女儿回房间,她在女儿面前强忍着眼泪。
卢伟对她越来越冷淡,渐渐分床而居。铁嘴鸡和卢喜丽看到他们夫妻这样,掩不住心里的高兴,卢喜丽对她妈伸出大拇指:“阿妈,你叻!”
铁嘴鸡笑嘻嘻地和卢喜丽击掌:“阿女,你也叻!”
“我们母女同心,哼!那死姣婆哪有位企!我们要搞死哪死姣婆,蹲都不要给她蹲!想抢走我的仔!” 铁嘴鸡忿忿地。
卢伟每日苦思冥想,容不得分心,一步错满盘皆落索。他要万分小心地保住自己的位置。岳父没了,人走茶凉。家里的斗争又令他心烦。母亲他是不能得罪的,原生家庭能给他满足自信和力量。
卢伟暗想:白雪吟你以前似公主,个个帮你擦鞋,你真以为你是“图兰朵”咩!今时不同往日了。
卢伟见白雪吟落寞哀愁,他心中有种臣服她的成功感和快感。
注:(1)母鸡。(2)教唆。(3)聊天。(4)威风。(5)思考。(6)不是。(7)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