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时刻，是我病重的时刻。
我唯一没有去接机的一次。
“砰砰砰”
“开门！开门！”
那天你很凶，拍打别墅大门的声音，差点儿让邻居报警。
而我蜷缩在别墅客厅角落，透过窗户的一个角，看着你焦急皱眉。
红酒一口口往嘴里灌，任你怎么拍门，我就是不开门。
你我之间还从未吵过架，没有红过脸，那天是第一次，我抗拒你的到来。
“再不开门，我就砸窗户了！”
你敲门无果，绕到窗前，看到了客厅角落蜷缩着的我。
我两行泪落下。
灌了一口红酒，闭上了眼睛。
窗玻璃被你砸碎，你是从窗户跳进来的。
“喝酒有什么用？跟我去医院！”
你从不曾大声吼我。
那天我看到你气得浑身颤抖，听到你大声吼我。
“我不想去，根本没办法治。”
我那时不抱任何希望，只想醉了就算了。
“宝贝。”
你终是缓和了语气，蹲在我面前，皱眉含泪看我。
“咱们总得去试试，我从没见过你自暴自弃，别这样，我很心疼你这个样子。”
你的泪水滑落，抬手替我擦去泪水。
“你不该来。”
我的最后一丝理智，险些因为你而消失。
“如果我不来，就看不到你现在的样子了，是吗？是谁说的，快乐和痛苦都会和我分享！结果呢！不是道听途说，我都不知道你病了！”
你是那么无奈，夺下我手里的酒瓶，搁在你身后的地面上。
“分……”
“不准！我不准你说！”
走到今天，我们很难了。
分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不准我说，我抱着自己的双腿，默默流泪。
“跟我去医院，哪怕没得治，也跟我去看看，我来了，你不是一个人面对啊！”
你伸手想摸我的脸，被我偏头躲过。
“我很希望你不来。我不太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多希望，我留给你的，一直是一张笑脸。
原谅我再笑不出来。
“宝贝，不要这样子，你看，你都把我搞哭了，别犟，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倔强，我们去医院，剩下的日子，我陪你。”
你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我的理智，没了！
“你为什么不早来陪我！我想你！你知不知道？”
破防仅仅一瞬间。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扑进你的怀里。
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出声。
那天的我，很狼狈吧？
“我也想你，走，我带你去医院。”
你永远那么执着，根本不管我做怎样的挣扎，抱起我就走。
别墅大门打开的瞬间，邻居、保安，聚集在大门口。
一双双眼睛，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看到了我们最狼狈的一刻。
“看什么？没见过两口子吵架？”
我把头埋在你的胸口，哭的更凶。
什么叫两口子啊？
哪有我们这样的两口子？
没有结婚证、没有婚礼、没有钻戒。
我们只有一个遥远的约定，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
邻居们散了。
保安很尽职尽责的把你的行李提进别墅。
“给我看一下门，让工程部的师傅来给我修一下窗户。”
我哽咽难言，这种时刻，把难题交给了物业。
“好的。”
保安答应了一声。
你已经抱着我远走。
“我可以自己走的。”
人言可畏，我也是怕的。
“不要你自己走，我怕你跑了。”
你抱的更紧，我无奈把手攀上了你的肩膀。
“医院远着呢！”
你一步步抱我走出小区，可你对这里不熟悉。
你只来过一次，还是我去机场接的你。
“宝贝，再远，也远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了，我来了！以后不用你靠自己，靠我就好。”
你深深叹息，我已经让你那么为难了吗？
这么多年，我们做了些什么？
都是那么高傲。
你我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谁都不肯先低头。
尽管相爱，还是不肯做妥协的那一方。
各自的人生越走越远，距离也一次次变远。
你我都说：“我们很好。”
可我们都知道，这种生活不好。
“我现在后悔了，我该一直一直陪着你，就不该好胜逞强，不该说，我自己也会好好的，我每一分钟都过的不好。”
其实，我早就后悔了。
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偏偏就是不肯做你的附属品。
嚷嚷着坚强独立，夜里做梦都是你。
“以后不了，乖！我也后悔了，要那么多虚名干嘛？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
我从不知道，你也有后悔的时刻。
倔强如你我这般，在这个炎炎夏日，正午的阳光炙烤，汗水打湿了衣裳，泪水模糊了视线，互道后悔，晚吗？
我想，应该不晚吧！
都是不曾低过头的人呢！
都是努力证明自己的人呢！
到头来，一场治不了的病，我们就妥协了，就后悔了，就低头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还记得我们的当初吗？”
我在你怀里傻傻的哭哭笑笑。
当初的一切，错的、对的，我们都不计较。
只知道一往无前，丢了爱！
“记得！我们约好，要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你的脚步停在路口，茫然无措，给我的回答那么坚定。
“这里没有出租车，滴滴打车也叫不到的。”
工业区，房价便宜。
这里的风景也好，只是出行不便。
“你告诉我往哪个方向走，我徒步走过去。”
我愣愣的看你。
“三十公里呢！走过去，不就累死了？”
我开始后悔，没提醒你开车出来。
“就当负重越野了，你又不重，又瘦了，这分量，还有一百斤没有？”
我惭愧低下头，“只剩九十斤了。”
“往哪边走？”
我伸手指了指左边的路口，你义无反顾抱着我走。
那天是个奇迹呢！
没中暑是个奇迹，你徒步抱我走了三十公里，也是个奇迹。
没被大街上的人笑死，更是个奇迹。
最大的奇迹是：“没带医保卡，挂不了号。”
好吧，我们头一次莽着出来了。
从来做事有准备的我们，在医院挂号处茫然了。
你笑了，我也笑了。
“蹭！”
我点点头，好像只有脸皮厚，能解决我们的难题。
你陪着我脸皮厚，我厚颜无耻给你指了路。
“唉！有你这么个病人，是福是祸哦？我去给你挂号！”
陈可，我的牙医。
最可爱的胖医生。
“她的病情，到底怎样？”
我坐在走廊，不想再听陈可说一遍。
“能手术就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手术。你是谁？”
陈可很提防你呢！
“我是她未婚夫。”
“哦！正规军啊！我就说嘛！那我跟你仔细讲讲……”
……
许久之后，牙科诊室传来你的嚎啕大哭声。
我低头落泪。
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啊！
放弃，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治不了！你偏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