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院落,微醺的阳光顺着竹叶的缝隙散落一地,让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显得格外的清幽,我从睡梦中醒来,打开窗子,看着院外的景色发呆,突然听见院外推菜的小车嘎吱压路的声响。我猛一激灵,想起今日是我母亲的寿辰,便赶紧唤我的丫头嘉鱼帮我整理好仪容,嘉鱼擅长梳各种不同的发髻,今日给我梳的是垂云髻,插上嵌宝石叶形金簪和叮当作响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一袭茶色萝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腰间挂一块碧霞云纹镂空岫玉,朱唇轻点,眉目清明,嘉鱼心中暗叹,不知何时,小姐竟长成了如此清秀的佳人。我望着怔怔的丫头,不禁笑出了声音,不等她反应,便急急地往正厅而去。
到了正厅,我发现已经来了很多宾客,我母亲见了我,赶紧叫我过去与各位宾客见礼,我面上保持着端庄的微笑,心里却早想着开溜,我母亲明显看出了我眼角的倦意,却执意不肯出言放我离去,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似乎今日将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家姓秦,叫秦泠月,父亲虽是京官,却是不得志的小官——正六品内阁侍读,但父亲乐天知命,小富即安,无意与他人争短长,虽在朝中担任低阶官职,却从没想着攀龙附凤。与我父亲相反,我母亲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因着我外祖父与舅舅皆是朝中大员,我母亲不想被我舅母低看,便想着通过儿女姻亲使我家更上一层楼。对了,我家兄妹三人,我排行老幺,上面一个大哥,一个姐姐。大哥早已成家,娶的却不是我母亲中意之人,我姐姐更是逆着我母亲,偏偏嫁与家境贫寒的书生,我母亲每每提及此事,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于是我母亲的宏伟愿望,便寄托在我这听话的老幺身上。我今年年方十六,正是待嫁的年纪,我母亲便在此时格外卖力,恨不能马上找到乘龙快婿,叫她狠狠出一口闷气。
终于,在接近开饭之时,忽听有小厮朗声叫到:暝王爷到,我心里暗暗明了:这便是我母亲今日的算盘。我心里打着鼓,面上却赶紧随着众人跪拜,虽然这是不受宠爱的大皇子,却是天潢贵胄,与我等凡土有云泥之别。
暝王爷不似别的皇族,虽然身份贵重,却总是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表象,此人似乎一直是清冷的样子,只听他淡淡说了声:“都起来吧,”众人慌忙起身,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只见我父亲不卑不亢,徐徐上前,与他攀谈起来,不知聊到了什么,暝王忽然爽朗大笑,众人渐渐放松,人群中也渐渐有了说话声与嬉笑声,片刻间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此刻我母亲抓着我的手渐渐使上了力气,我明白她似乎也有些紧张,与她不同的是,我反而并不着急,我心中一直猜不到的事情已然有了眉目,我也猜到像暝王这种高傲之人肯定看不上我们这种人微言轻的人家,毕竟这同他的利益毫无裨益。想到此,我逐渐坦然,我在人群中央搜索他的身影,似乎是发现了我的目光,他忽然回过头直直地看向我,吓得我赶紧低下头,暗恼于我的怯懦。
还好我的母亲虽急切地想让我嫁入高门,可她毕竟出身书香门第,礼仪教养已深入骨髓,断然不可能做出有失体统之事,所以我只需静静等待,待王爷走后,我便可以偷偷出门,去街上肆意玩耍一番。
终于这场盛宴临近尾声,台上表演的戏剧看的我昏昏欲睡,隐隐只看见人影晃来晃去,终于暝王忍不住站起来,同我父亲告别,我母亲见状慌忙拉上快睡着的我,一同送王爷出门,这是我在王爷面前露脸的大好时机,我母亲忍耐一天,等的便是此刻。我努力保持着女子的端庄与矜持,盈盈施了一礼,轻声说了声王爷慢走,也不敢抬头,但我能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等我抬头看时,暝王的轿子已经走了。我母亲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答应让我出门,但需得在入夜前归来,我迫不及待地叫上嘉鱼,换了男装,赶紧溜出门去。
刚来到京城的主街,我们便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沿街叫卖的小贩,感受着人间的烟火气,我很喜欢这种氛围,感觉这才是活着的样子,虽然平凡,却充满生气,充满希望。
我与嘉鱼在街上四处溜达,时而看看时兴的首饰,时而买点小孩子喜欢吃的瓜果蜜饯,终于在把我可怜的私房钱花光殆尽的时候,返回了家中。
一到家,我便看到我母亲脸上似有愠怒,我父亲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我猜测这俩父亲定是又吵架了,果然,我母亲一见我,便沉声道:“月儿,你断不可像你父亲一般一辈子无所作为,让母亲我也在人前丢脸,”说完便低低地哭了起来,我一脸茫然地望向父亲,他淡淡道:“今日你母亲过生辰,你舅母在她面前编排了几句,你母亲便受不住了,便把气撒在我身上,”我听后哑然,唉,都是攀比心惹的祸。我安慰了我母亲几句,便想去睡觉了,毕竟这种事情常有发生,其实归根结底是我母亲想不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无需与他人比较,我舅母便是抓住了我母亲的软肋,狠狠地攻击,偏偏我母亲的执念让她每次都输得体无完肤。
入夜,渐渐有些阴凉,嘉鱼忙替我换上金丝软枕和厚厚的簇新攒花褥子,盖上果然暖和多了,于是我便叫嘉鱼赶紧休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我是小姐,她是丫鬟,但是我们的关系更像姐妹,而非主仆。
嘉鱼走后,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寂静,我也清醒了许多,不由地担心我的婚事,也许我会顺着我母亲的心意,侥幸得嫁高门,也许我会同我父亲所想,嫁个与我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也许我也会和我姐姐一般,遇到爱情,嫁给我心中的那个人,最终结局如何,谁知道呢,不如先睡觉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在我昏昏欲睡之际,我突然感受到一阵凉意,渐渐我发现我手脚无法动弹,想出声唤嘉鱼,竟也发不出声音,我顿时慌了,以为是梦魇,但是却有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抱住我,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不似是梦境,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气声,我心想这下完了,碰到采花大盗了。于是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心想你赶紧完事,我甚至在想我要被玷污了,我母亲的愿望要破灭了,我以后大概只能嫁个不嫌弃我的乡野村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