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阿姐并没有责罚我,反而教导我,凡是需得沉住气,切勿与人争辩是非。
“浅儿,今日能够得到道歉,碰上的正巧是谦逊有礼的晋王,天下之人并非全是好人,如若是那将军宇文化及,估计我们会真的命丧马下。”
但是对我而言,人活需争一口气,都是头一次做人,凭什么我要忍着?
然而,我并不认为那主动下车道歉的晋王是绝对的好人,如若他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为何放任那跟随他的将军挑衅之后才下车。
无非透着那隐约的轿帘看到阿姐的美貌才下车博得好感罢了。
但是我不能顶撞阿姐,嘴上应着,其实早已经把阿姐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我依旧无忧无虑的跟在阿姐身边,跟着阿姐饱读诗书。
不过,从那天以后,阿姐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她经常静静发呆,时不时的抿唇而笑。
时不时的画一个人的画像,渐渐的那人有了轮廓,剑眉,星目,薄厚适中的唇,栩栩如生。
画完之后,她的手便会轻轻抚摸那画像上的五官轮廓。
我认得,那画像上的人大概就是那谦逊有礼的晋王杨广。
我年纪虽小,却隐约知道儿女情长之事,我知道阿姐情窦初开了。
小小年纪的我对俊俏少年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更别提那英俊无比的晋王了。
大概过了半月有余,父王忽然派文官带着手谕来接阿姐,命阿姐立即回宫。
但是,父王有命,只许阿姐一人回宫,不许带我。
阿姐弯下身子,抚摸着我的双臂,眼中尽是爱怜与不舍,也是无能为力,她道:
“浅儿,你要坚强一些,等阿姐稳定后,必定来接你。”
我怔怔地看着阿姐,欲哭无泪,连阿姐要抛下我了,我感觉我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在她上轿离开前,我紧紧抓住她的袖子,眼泪最终夺目而出。
”阿姐,浅儿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能丢下浅儿。“我哭得伤心欲绝。
”浅儿,收住自己的小脾气,在这里舅舅和舅母都是你的亲人,一定要听话。“
阿姐说着狠心扯回自己的衣袖,决然上轿。
我隐约听到了轿内的抽泣声。
当阿姐的轿子离地,悠悠颤颤离去时,我哭得愈发撕心裂肺。
“阿姐!”我拼劲所有力气追着轿子撕心裂肺地喊着阿姐,最后伤心过度,我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是在舅母家的床上。
从前在梁宫时,我虽然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个公主,养尊处优,自然什么也不会做,阿姐收留后,阿姐除了教我诗词歌赋,为人处世,那些活计从没有让我做过。
舅舅和舅母其实和我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她们是阿姐的亲人,阿姐的母亲张知夏当年是这里的第一才女,后被送入宫中成了父王的第一任宠妃。
所以舅舅与舅母家,我是不能白吃白喝的,所以,我提起了阿姐平时做的所有活计,洗衣做饭,下田插秧。
虽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舅舅和舅母依然对我很好,虽说那个一直读圣贤书的表哥张思栋对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理不睬,但好歹也不找我的茬。
不几日传来消息:
“梁国长公主萧美娘知书达礼,贤良淑德,待则良辰吉日册封晋王妃!”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蹲在河边的大青石上捶打着阿姐曾经捶打过的衣服。
周围浣衣的妇女正谈论的津津乐道,还时不时的看向我这边。
我没有理会,阿姐的离开对我来说是重重地打击,每日午夜梦回,我都会梦见阿姐,梦见她来接我,将我搂在怀中。
给我无尽的温暖。
可是当我醒来时,空荡荡地小房间内只有我一人。
陪伴我的只有想念以及那做不完地活计,还有那帮妇女时不时地嘲讽。
有人说我是野孩子,是哪个宫女爬上龙床妄图想攀龙附凤生下的棋子,结果明帝英明,将我扔出皇宫。
也有人说我是明帝打入冷宫的弃妃与宫中侍卫胎暗结生下的,几年后被明帝发现丢出宫外,任我自生自灭。
总之她们船得神乎其神,和真的一样。
清河边,我冷眼瞧着那几个满口谣言的长舌妇,想起阿姐让我沉住气的嘱告,我握紧双拳,最后松开。
阿姐,我很听你的话,你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阿姐到底还是没有遗忘掉我们,会隔三岔五的差人为我们送些银两以及粮食,甚至过年的年货舅舅和舅母都不用准备。
舅母待我更是视如己出,甚至将我送进女私塾,教书的陆先生是名女先生,人很温和,一点不像男私塾里面的先生那么严厉,而我学习也很认真,深得先生喜欢。
虽然住在乡下,但是这边并没有像父王宠妃刘妃那么坏的人,也有小部分的人,也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心胸狭隘之人,但是都不会害人。
在私塾读书的第十天,陆先生忽然让我提前下课,说是家里来了亲戚。
回到舅母家时,只见小院门口停着一顶豪华的轿子,民口赫然立着六名侍卫。
我心下一紧,冲进院中,进入正厅,发现正堂上端坐着头挽美人髻,气质雍容的绝美女子。
“阿姐!”我忍住夺目而出的眼泪,下跪俯拜,道:
“民女萧浅儿拜见晋王妃!”
“浅儿,快请起!”
阿姐说着下堂来扶我,上下打量着我,柔声道:
“浅儿长大了,越发灵气逼人了。”
“阿姐,我很听话,你走后,我一直很听你的话。”我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忍着没掉下来。
阿姐握住我的双手,眼眶微红,声音哽咽道:
“阿姐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今日阿姐是来接你的,接你去晋王府。”
接我?阿姐来接我去晋王府,那意思是阿姐再也不会和我分开了吗?
我就知道,阿姐不会遗忘我的。
我心中狂喜,眼泪却夺目而出。
临走前,陆先生提了一包书过来,双手交给我,并道:
“去了晋王晋王府,也不要忘了多读书!”
我郑重接过厚厚的书籍,提裙拜谢:
“学生一定不负先生所望,将先生所赠书籍都读完。”
陆先生将我扶起,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道:
”你是身怀正义感的好孩子,但是先生要送你一句话,宁可无言,也别多言!”
“多谢先生教导!”
轿子出了村头,过了河堤,走上官道,我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三年的村子,如今我已经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