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虎现在心里并没有想着输赢,他只是觉得自己一棒不中,就此输了,太过窝囊。当下抖擞精神,紧紧的盯着锦衣公子。
他已经渐渐掌握发棒的了时机。而且,锦衣公子既然想把飞棒插在地上,排成两行,那么飞棒的落点已经定了。以此推导打过去,打中的机会就更大了。发第八棒时,便仅仅差了一点,阿虎有信心在第九棒打中他。
“呜”的一声,锦衣公子第九棒出手了。不料这一棒与前八棒不同,并不是直直的飞起,而是快速旋转着飞起。由于转动速度太快,半空中只见一团虚影,呜呜作响。其飞速却并不快,甚至要比普通人扔出去的还要慢些,朝着阿虎面前飞来。
阿虎微微一愣,却不及细想,瞅准光影处,甩手投出飞棒。众人眼看着两跟飞棒要撞到一起了,那旋转的飞棒忽然一歪,绕过阿虎的飞棒,划了一道斜斜的圆弧,落在阿虎面前。却没有插在地上,而是平落在地上插的飞棒上端,兀自缓缓转动着。
这种发飞棒的法子,阿虎等人不用说见了,便是想都不曾想过。一干人都傻傻的愣着。片刻之后,阿虎低头说道:“小人输了,大人赢了。”心中依旧茫然。
锦衣公子淡淡说道:“还剩最后一棒,别忘了要有始有终。”
便在此时,大路拐弯处跑来一个孩童,边跑边喊:“阿虎!阿虎!快回家罢,别玩啦!你爹被毒龙咬了,已经昏过去了。你快点回家去罢。”
阿虎他母亲死的早,自小父子相依为命,闻此凶信不由大惊失色。抬腿便跑,甫一动身,想起了神秘的锦衣公子,回身向锦衣公子施礼道:“大人恕罪,小人已经输了,小人家中有事,请罪告退了。”说罢飞奔而去。
阿虎的爹爹是个猎手,属于匠奴,六天前带着伯爵家猎人队进了山。自年轻时,他就被称为西岭镇最出色的猎手,箭无虚发,猎物无数,深得老伯爵的赏识。他打猎的经验尤其老到,常常自诩:十万大山,走过九千。怎么就会被毒龙咬着呢?阿虎边跑边想,心中既着急又疑惑,只盼望是那小孩哄骗他。
片刻之后,阿虎进了镇子,绕过规模宏大,气象威严的伯爵府,他冲进了一间小院。这里距离伯爵府只有一条街,住的都是匠奴。看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阿虎心就沉了下去:平常家里不会来这么多人的,真的出事了。
“哎呀,阿虎回来了。”一个微微驼背的老头朝着阿虎喊。
阿虎呼呼的喘着气,急道:“老瓦爷,我爹到底怎么了?”
老瓦头扯住了阿虎说:“别慌,别慌。文先生正在屋里救你爹呢,一会儿就出来了,你不要急。”
阿虎看到里门紧紧关着,就坐到凳子上喘了几口粗气,心中定下神,便问道:“我爹怎么会被毒龙咬了呢?”
“我也说不上来,哎!”,旁边一个壮硕的黄脸汉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趟上山,你爹就怪怪的,也不怎么打猎,就是一个劲的往山里走。一直走到老雕爪的窝棚才停下了。歇息了一夜,你爹还要往里走。”
听到这里,阿虎心里咯噔的一下。他知道,那个老雕爪的窝棚是猎人们在山里设的最远的一个驻点。再往大山深处便是万古荒林,人烟少至。即便是老雕爪一带,也是猛兽出没,一般的猎人都不敢去。阿虎就曾多次让老爹带他去,老爹一直不肯。
黄脸汉子继续说着:“我们都拦着不让他往里去,他却执意要去。说就是独自一人也要进去。我们就问他为什么要进去?他却不说。我看他铁了心要进山,心里放不下,就跟他一起进了山。”
阿虎听到这里,站起身来给那黄脸汉子跪下,说道:“松宝大叔的恩情,阿虎一辈子不会忘。”
那松宝急忙把阿虎拉了起来,说道:“阿虎说的是什么话?我和你爹打小在一起,是什么感情?那年杀铁豹子,若不是你爹救了我一命,我哪里有今天?你这么跟我说不是生分了么?”
把阿虎按在凳子上,松宝又接着说下去:“我跟你爹翻过老雕爪,又穿过一线喉,后面的地方我以前都没有走过,就是紧跟着你爹。快到天黑的时候,我们到了一处山崖,山崖一边是万丈深渊,也看不到底,你爹说他给那地方起了个名叫仙姑顶。我和你爹在顶上找个树洞,待了一夜。第二天,你爹把我们俩带的绳子接到一起,又砍了些藤蔓连上,一头帮在大石头上,一头扔在悬崖下。他让我在山崖顶上看住绳子,他自己顺着绳子下去了。”停了一下,又说道:“阿虎,你爹下去的时候说,如果他有什么意外,让我告诉你,要你好好的活着,做个好人。”
阿虎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松宝伸出大手,摸了摸阿虎的头,继续说了下去:“山崖下有大雾,你爹一下去,我就看不见他的人了。我也不敢喊他,怕招来野兽。就感觉绳子不住的抖动,到后来绳子的抖动也感觉不到了。等了老半天,我实在忍不住,就压着嗓子喊了一声,他也没有回声。又等了老长时间,我又喊了一嗓子,一下听见你爹的声了,我赶快拽着绳子往上拖,拖上来你爹就说他让百节毒龙咬了,让我不用管他,却把一颗奇怪的草儿给我,让我交给爵爷。我一看,伤口在小腿上,就先给他放毒血,然后赶快把他背会来了。大概是毒放晚了,半路上就人事不知了。哎!”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从大门外进来一个青衣小厮,急匆匆的问道:“老瓦爷,爵爷是在这里么?”
老瓦头点点头,说:“在里面呢,有甚麽事?”
青衣小厮不理老瓦头,只是高声叫道:“爵爷!爵爷!”
里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青年,颀长个儿,脸白唇红,一身蓝白长衫,显得风度翩翩。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嗔道:“嚷嚷什么?出了甚麽事?”
他这一出来,院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口中齐称:“见过爵爷。”原来,他便是西岭镇的领主,左丘伯田艺。
那青衣小厮上前说道:“爵爷,府里来了客人,说是从沙洲城来的。”
田艺一听,脸色顿时变了数变,片刻之后,他回身进了屋去,只听他在屋里说道:“文先生,一切拜托你了。”也不知道文先生怎么回应的。他出来时手里却拿了一个红色布包,看了阿虎一眼,匆匆而去。
阿虎感觉,伯爵看自己的那一眼,似乎隐含深意。
众人又待了一会儿,红日西沉,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只听里屋有人说道:“阿虎进屋里来点上灯,其他人先回去吧。”
阿虎早已等的百抓挠心,坐立不安,听了这话送走老瓦爷、松宝等人后,急忙进了屋。屋里光线更暗,阿虎先摸着燧石,将油灯点燃。再一看床上,老爹兀自昏迷,一条右腿肿的象个水桶,上面插满了银针,床边一个中年人手中捻动着手指,又插了一根上去。
阿虎走上前去,嗫嚅着问道:“文先生,我爹他有没有事?”
那文先生四十来岁,目光闪烁,颚下一缕长髯,甚是飘逸。他坐在床前,意态平淡,并不理会阿虎,只是专注于手中的银针。只见他双手忽快忽慢,忽弹忽捻,在那些微微颤动的针上起伏,过了好一回儿才停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将那些银针慢慢拔了出来,一一收好。
阿虎再次问道:“文先生,我爹他没事了麽?”
文先生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阿虎,你爹他很不好。我暂时给他制住了龙毒,可是如果没有好的解毒药,你爹他、他活不过三天了。”
阿虎万万料不到爹爹伤重到如此地步,他如遭雷击,方寸尽失,喃喃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爹不会死的。”猛的他又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文先生的袖子,急急的问道:“文先生,到底要怎样救我爹?需要甚麽解毒药?我去采。”
文先生双眼一眨,轻轻说道:“其实,这解药你爹已经采回来了。”
这话又让阿虎摸不着头脑了,急切的问道:“采来了,在哪里?快给我爹用上啊!”
文先生正要回答,门外却传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阿虎哥,钟叔怎么样了?我来看看他?”
阿虎忙去开了门,说道:“毓小姐,进来吧。文先生也在呢。”
只见从门外进来一名婀娜少女,身着黄色百褶裙,腰缠金丝彩凤带,粉腮丹唇,貌美如花。进门后,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了阿虎一眼,却先向那文先生微微颔首,说道:“田毓见过文先生。”
文先生取过一根拐杖,挣扎着站了起来,点了点头,道:“毓小姐不必客气。”原来他竟是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