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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风云际会

“同福客栈”丙字号房间无声地打开,储良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走到隔壁寅字号房间门前,轻轻叩了两声,屋里有人轻声问:“谁?”

“储良。”

房门无声地打开又阖上。

“周夫人,门外好像情形不对,是否是冲着宋大人来的?”

“是的,雇佣兵。”

“夫人好像已经看清他们了。”

“嗯,他们在客栈外面时我就已经注意。一名女巫,一名食人妖,还有那红衣男子摸不清底细,想来不会差。”

“还有食人妖?你确定?”

“哼,那股臭味十里外都闻得到。”

“那咱们是否掩护宋大人他们撤?”

“已经来不及,退路已被封死。”

“怎么会?我见他们进房去休息了。”

“储将军,他们既然是冲着宋大人来的,明明知道他在此店,怎会轻易就放过呢?此三人中有个女巫,估计早在此店周围布下结界。”

“那咱们今晚原地不动?”

“是的,不要妄动,静观其变。你和宋晨轮个休息,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今晚这个客栈里有够热闹,一下子聚集了好几个高手。”

“夫人,除了那三人还有别的高手?”

“这个客栈本身就不简单,最起码有两个以上高手。还有刚来的一个客人。这些人是敌是友还很难辨。大家一定要保持镇定。”

“是。夫人。”

储良退出房间,莫愁紧蹙蛾眉端坐窗前,心中颇是焦急。自打进入此店,便发现那几个伙计中有两个武林高手,这使她想起以前金湘玉所开的龙门客栈,情景和现在有点相似——黑店(同福客栈是黑店?)刺客、追杀忠良、敌我莫辨的第三方。当年情景历历在目,只是现在的金湘玉和自己已经化敌为友,二人共事一夫……

窗外一道暗影掠过。

莫愁素手轻挽,从床边剑鞘中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剑,拉开窗棂燕子般斜飘而出,脚尖轻点窗沿,呼地跃上屋檐,身形尚未站稳,一股飓风从背后袭来,声势之猛生平罕见,此时转头已是不及,莫愁俯身向屋檐下跌去,脚尖一点青瓦,“燕子出巢”平折而飞。原以为此招忽变方向,那偷袭之人促手不及,可安然躲过他的袭击,哪知那偷袭之人居然能在空中变换方位,一个这身俯身追来,速度之快丝毫不逊于她。莫愁苦于身在空中无法借力,耳听身后风声渐近,显是已追到自己身后,却丝毫没有回身之力,眼见得便要伤在那偷袭者之手,倏闻身后客栈方向有弦声轻响,自己身后的偷袭者“吱”地尖叫一声,放弃追击莫愁,“呼”地折转身子向一旁的屋顶飞去。

说来话长,其实从莫愁飞身出窗,空中遇险到脱险仅一眨眼功夫。莫愁翻落地面,抬头向屋顶上那偷袭者看去——身高六尺,鬼面獠牙,形容十分可怕,眼中泛出红色光芒,灰白色皮肤,手脚指爪尖利,更有甚者,背脊上张着一对蝙蝠般的蹼翼,那蹼翼上亦各有一只小爪子。

——不是人类,是异兽。准是那女巫搞的鬼东西。

此时那不知名的异兽站在屋檐上东张希望,显是在找刚下袭击自己之人。莫愁不敢在此多留,身形一纵,跃回自己房间的窗户。

形势比预计的严峻,好在暗中有人在帮忙,此人是否客栈中人呢?莫愁想了半晌,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她摇摇臻首,推开房门,走到宋慈所住的甲字号房间,轻声叩门。

房门“吱嘎”一声打了开来,显然宋慈正侯在门口。

莫愁走进门中,见房中尚有两人,宋慈指着那年长的中年妇人:“这是拙荆。”

“小女莫愁见过宋夫人。”

宋慈指着那年轻的面貌皎好女子,“这是英姑。”

二女互相作揖为礼。

宋慈此时也不废话,直命主题,“莫女侠,是否有麻烦。”

“是的,来了三个杀手。不过各位不要紧张,有我在此,他们暂时还不敢动手。”

“这些人是何来头莫女侠看出来了么?”

“这些杀手组织多属雇佣兵性质,只求财,不求名。而且并不属于任何江湖组织,一时半刻很难弄清他们的来历。”

宋慈沉吟半晌,沉声说道:“待会儿若真斗起来,还望莫女侠多多照应拙荆和英姑。他们要的主要是我的命,想来不会多为难其他人等。”

“相公何说此话来,要死便死在一起。”

“是啊,宋大人。英姑愿和大人夫人共存亡。”

“宋大人高风亮节,一向磊落洒脱,今日怎么开口是死,闭口是死,如此气馁起来。难道不相信莫愁和二位将军能保护大人全身而退么?”

“啊,惭愧惭愧,让莫女侠见笑了。”

“为了便于警戒,今晚各位就待在此间房内。大家离窗子稍远点。以防窗外袭击。我到店里巡视一番。”说罢闪身出房。走到丙字号房间,还未待她敲门,房门便开出一缝,显然储良早已侯在门口。另一大将宋晨坐在床边。

“夫人,你刚才已经和他们交手了么?”储良急问道。

“不是和他们那三人,而是一只魔物。”

“魔物?”二位将军错愕,这二人虽长征沙场,但对魔法灵异之事却知之甚少。

“是的,多半是那女巫放出来守在客栈外面的。今晚想走已经不可能。你马上到宋大人的房间守住窗口,宋晨你守在我那客房中,一有动静马上出手。我现在得想法弄清刚才是谁救了我,在这个客栈众高手中能找到一个同盟咱们的胜算便多一份。”

“是。”二将分别闪出房间。

莫愁待他们走后,亦闪身出了客房,向楼梯口悄掩过去。楼道不长,楼梯口的一间房是同福客栈佟湘玉所住,莫愁走到门前,却见此间房门是虚掩着,不禁奇怪,轻推门向里望去,房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连呼吸声都没有,籍着窗外射进的月光看向那张床,也是空空如也。这么晚了掌柜的跑哪里去了?

正思忖间,倏闻楼道里有极细的声音过来。这莫愁是“仙霞阁”的高手,耳目极其灵聪,这等微细的声息如若换作一般高手肯定无法听出来。但“仙霞阁”一门武功讲究的便是心性敛静、天地无我的道家修养,自然中一丝一缕,风吹草动都当作一种灵性来领悟,心灵感应异于常人甚多。

“此人是谁?那道此客栈中还有其他高手不成?”莫愁心中暗惊。自她进入客栈后,靠着灵敏的听觉和心灵感应,纷纷把客栈中的各个有功底之人作了分析:

同福客栈众伙计中,三人会武功,其中那厨子功夫稀疏平常,另一男一女,女的行动沉稳,手脚动作麻利,显是外家功夫甚强;而那男子步履轻忽,点穴极准,功夫想来是走轻灵阴柔一路。

后来的三名奇形怪状之人,女巫是不会武功,食人妖体蛮力强,但也不会武功。三人中唯独那红衣人最为难测,从脚步上只听出此人有武功底子,却无法揣摩出深浅,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最后,便是那住在卯字号房间之人,此人看上去似乎丝毫没有武功,走路的声音与常人无异,但从他与同福客栈众人交谈中,显然是个极为高明的盗贼。此人比那红衣人更为高深莫测。

莫愁已熟记了客栈的脚步声,唯独此时掩过来的脚步十分陌生,难道又有人摸进客栈不成?莫愁正自惊疑间,那轻微的脚步声在宋慈所住的甲字号房间前停了下来。

“不好,是刺客。”莫愁暗惊,身形动处已离开佟湘玉的闺房,迅如幽灵般移近甲字号房间,果然在门前站着一个矮小的黑影,正在门上作着手脚,此时那黑影也发现了追近身来的莫愁,顿时停下手中伙计,闪身后撤,动作竟是丝毫不慢与莫愁。

“想逃,有那么容易!”莫愁手腕轻翻,掣出两片柳叶形的飞镖向那黑影掷去。那两片柳叶形飞镖飞行无声,路线亦是飘忽旋曳,正是当年龙门客栈金湘玉的成名暗器“柳叶镖”。

那名刺客显然没有料到此飞镖还有如此妙处,身形连闪几次方堪堪躲开两镖的飞袭,速度却因此慢了下来,被莫愁赶上,素手化掌,一招“莲花吐蕊”,掌影缤纷罩住刺客胸前各穴,内劲乍吐,显然要一招内伤了此人。但刺客亦非等闲之人,临危不乱,身形继续飞撤,两拳在胸前连划三圈,卸去莫愁的掌劲,脚尖一撩,风声骤起,仓卒间尚能反攻,可见此人功夫绝不弱于莫愁。

这二人显然同一心思,不想惊动客栈众人,手下攻势凌厉,招招致命,却始终没有喝叱出声,两人贴身近搏,肘掣膝绊、掌劈指戳,险招尽出,凶险程度更甚以兵刃相搏,刺客使分筋错骨手,莫愁展连环截脉指,皆是须臾间断人筋骨伤人脉络的狠招,你来我往折了二十回合始终未分胜负,那刺客显是性急起来,虚晃一招骗过莫愁,闪身便往后退,莫愁紧追而上。那刺客跑到莫愁住的寅字号房便闪了进去,莫愁知此间有宋晨守着,定会把他拦住,追势便缓了下来。

可是房里出乎意料的平静,莫愁狐疑地推开房门,正好见窗子关上,那刺客竟已跳窗而走。再看房门边上,宋晨倒卧在地,颈脖竟然已被拧断。显然那刺客就是从此间的窗户掩进客栈的,而那宋晨不幸正好走进此间,被躲在房里的刺客伤了性命。

又出现个敌方高手,形势明显往一边倒,别说宋慈一家的性命难保,就是武艺高强如莫愁,亦感到一丝寒气从脚底冒了上来。

最终の梦 最终の梦 最终の梦

卯字号房间之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又阖上,白展堂蹑手蹑脚地跑到佟湘玉房间,见房门虚掩,暗惊。推开门向里看去,屋中已无人影。

“这时候跑哪儿去了?不会被那几个妖物害了吧。”白展堂心中暗凛。今晚同福客栈龙蛇聚会,本是一场好戏,换在几年前他尚是江湖大盗时,适逢其会定当大显身手一番,只是现下情形又自不同,他现在有了牵挂,这个店里有他所爱之人,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家,再也不是昔日那放浪形骸,漂泊无羁的浪子了。

想到武功,他顿时想到楼下的郭芙蓉,会不会佟湘玉也意识到危险,躲到郭芙蓉那儿去了呢?对,与其在此瞎想,还不如下去看看。

白展堂走到楼下郭芙蓉与莫小贝合住的小房间前叩指敲门,房中一阵忙乱的响动,“谁?”是郭芙蓉的声音。

“我,白展堂。”

“展堂!”房门霍然打开,佟湘玉披头散发地扑进他的怀中,“展堂,可把偶吓死咧。”

“不怕不怕,有我呢。”白展堂拍着她的肩膀,扶着她走进屋去。

郭芙蓉把门关上,莫小贝膝盖上横着一把宝剑盘膝端坐在床上,神情甚是严肃,“你们别怕,本掌门在此,魈魉鬼魅来一个砍一个。”

“得了,就你那一点点鸡毛本事,一百个都不够他们杀的。”郭芙蓉斜睨她一眼。

“你敢小看我这衡山派掌门?我看你是胆子里长毛太密,得帮你修剪修剪了。”

“好咧,你俩有完么完。”佟湘玉狠瞪她们一眼,臻首埋进白展堂怀里,“展堂,今晚是么回事?偶到现在这心里还怦怦跳咧。这店里还从来没来过这么多邪乎东西。”

“你看见啥了?”

“么看清,就是窗前黑影闪过。我想推窗看是啥,可是窗户好像粘住咧,怎么推都推不开。”

“岂止是窗户,”郭芙蓉把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咱店的大门也打不开了,后院和窗户都一样。”

“这八成是那女巫搞的鬼。”

“女巫?偶的娘也,咋会有这东西到咱店里来咧。”佟湘玉惊叹起来。

“我听那几个找宋大人的讲有杀手要来杀他,莫非这几个人就是?”郭芙蓉轻声说。

“肯定没错,而且他们已经交过手了。”

“已经交过手了?”郭芙蓉口气中透着兴奋,她毕竟是武林中人,当初进入江湖无非就是想到处找人打闹结梁子,说是行侠仗义,其实还不是到处凑热闹摆酷。

莫小贝和郭芙蓉一个性子,只是从没有走过江湖,对江湖中事向往不已,此时好奇的凑了过来,“怎么样,谁打赢?”

“扯平手,不过我看这次宋大人八成要命丧咱同福客栈。”

佟湘玉吓得浑身哆嗦,“这咋成咧,他要被害在咱这店,偶这店的牌子岂不给砸咧。以后还让偶们孤儿寡母的咋活咧。”说罢就要去抱莫小贝一起痛哭,哪知莫小贝闪了开来。

郭芙蓉甚是不以为然,“那未必,保护宋大人的是江湖女侠莫愁。此女当年可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单枪匹马独挑毒蝎帮三十六堂,一对雌雄宝剑所向披靡,这可是当年轰动江湖的大事件。”

“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都什么年代,她那武功早就落后形势了。你知道今晚她的对手是何人?”

“何人?”众人赶紧凑过头来。

“咚咚……”有人轻声敲门。

“小郭,开门。”

“是秀才。”郭芙蓉走过去把门打开。

“嗬,这么多人,搞地下活动是咋的?”吕秀才身后跟着李大嘴。

“怎么,你们也害怕,躲这里来了。”郭芙蓉讪笑起来。

“我怕!嘿,我怕过谁来。”大嘴大嘴,嘴大且硬,“这不是秀才怕你被阶级敌人迫害,叫我过来保护你们的么。”

“好了,你们别吵咧,”佟湘玉秀眉紧蹙,“这时候谈正事要紧。展堂,你刚才说那些人是什么人来着?”

“刚才进来住店的是十分有名的雇佣杀手,叫‘巫毒妖’三煞。”白展堂压低声音说道,生怕被那几个邪煞听见。

“‘巫毒妖三煞’,这么邪门的名字,是啥意思啊?”李大嘴刚才接待了他们几个,现在想起来还腿肚子抽筋。

“那老太叫石仙巫,是个法师。”

“偶的娘咧,连法师都来咧。怪不得门窗都打不开,都是她搞的鬼。”

“红衣人叫枯手毒,是‘珍宝礁’的用毒高手。”

“‘珍宝礁’?”郭芙蓉杏目圆睁,面色煞白,“‘珍宝礁’的毒物怎会到这里来,这……太可怕了。”

“‘珍宝礁’是啥玩意儿?”莫小贝感兴趣问。

郭芙蓉面色凝重,“川蜀境内的白银溪流峡‘珍宝礁’在江湖中以毒为尊,虽被名门正派视为旁门左道,可是没一个门派敢小觑此派在江湖中的地位。此门中弟子行踪诡秘,下毒杀人于无形,往往举手投足间便索人性命,所以江湖中人见到‘珍宝礁’之人多避而远之。是个十分可怕的门派。”

“啊……”大嘴、小贝、秀才和湘玉嘴大张,好像刚咽进个秤砣。

“这第三个人就更可怕。”白展堂丝毫不顾各位是否能承受得了,迳自讲下去:“是个食人妖。”

“啊……”这是佟湘玉晕倒的声音。

“食人妖?我说呢,那身上股臭味儿。他不会真的吃人吧?”李大嘴嘴唇泛紫。

“不吃人你让他吃啥?”

白展堂说完这些人的来意,心中甚是得意,好像自己江湖见识多广似的,其实这些全都是过靖告诉他的。可是房里众人却无法承受如此打击,个个吓得浑身哆嗦,众人沉默半晌,李大嘴方喘过气来,“我的妈呀,咱们还是快逃吧,不然都得落个尸骨不留。”

“对,三十六计走为上。”众人纷纷附和。

“走?门窗都被魔法结界封上了,怎么走。”白展堂说道。

“咱从后院走。那里墙矮,可以翻墙出去。”李大嘴率先跑了出去。

“展堂,咱们也逃吧。”佟湘玉玉面憔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展堂断然摇头,“不行,我得帮帮宋大人他们。”

“你做死哪?”佟湘玉拍打着他的胸口,“那些怪物根本就不是人啦,你这不是送死是什么?再说你不是最恨官府中人吗?现在呈英雄丝毫意义都没有。”

“啊……”后院一声尖利的惨叫声,把房中众人吓得全跳到墙角里。

“好像是大嘴的声音。”郭芙蓉颤声道。

“嘭”房间门撞开,李大嘴衣服被撕得破烂,身上数条血痕的跑进屋来,“鬼……怪物……出不去了。”说罢,昏倒在地。

众人躲在墙角里久久没动,过了好一会儿郭芙蓉方出声:“白展堂,我知道你为何要帮宋大人了,你早就已经知道咱们逃不出去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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