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酷热了许久的天气终于变了天,从早上起来天就暗沉沉的,树梢纹丝不动,大早上的那聒噪的蝉鸣声都有些无力的感觉。
早饭后,唐揽月便吩咐着上了冰盆,要不是看冯妈妈不赞同的眼神,唐揽月真是想再上碗粥,恹恹的看了两页书,还是提不上精神来。
冯妈妈看唐揽月实在无聊,便吩咐素兰让小丫头去花园折些花回来修剪修剪打发时间,说话间东府的陈妈妈进来回话。
原是尚书府的表小姐韩大姑娘韩妍得了些进上的宫扇,打发了家下人送过来给几位表姐妹们玩用,唐揽月忙让陈妈妈带着人进来了。
陈妈妈早惦记着唐渝脸上的伤,所以今日才特意讨了这个差事过来,把人带来交给冯妈妈,就去看唐渝去了。
来的是韩妍身边的大丫头叫秋实的。
秋实捧着东西进来,唐揽月忙吩咐素兰接过,“今日天气不好,眼看就要下大雨,怎么表姐今日打发你们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秋实先把东西交给素兰,笑道,“最近天气一直炎热,我们姑娘很少出门,很是想念表小姐,已经在奴婢跟前唠叨好几遭了,这不,昨日得了几柄上好的宫扇,今日就巴巴的吩咐奴婢送来,还有几批软烟罗,表小姐拿来做帐子或是糊窗子都使得。”
软烟罗这东西虽说产量不多,不过在权贵之家也算不得是太稀奇之物,既然韩妍能特意送过来,料想不是寻常的软烟罗,唐揽月唤素兰拿过来,揭开裱纸,果然不是常见的青烟色,亚灰色,竟是桃粉色。再一翻看见了一个信角,唐揽月若无其事的放下手。
唐揽月吩咐素兰好好收拾起来,才笑道,“表姐总是这样,有了好东西就惦记着我,回去替我谢你家大小姐,我看天气不好,怕是要下大雨,我就不多留你了,告诉你家太太和姑娘就说若是明日天气好,我去舅舅家玩一日,要是明日有什么不方便打发人过来说一声,我另择日过去。”
秋实答了是,就跟着冯妈妈出去了,陈妈妈正好看完唐渝回来,两人复又去往东府去了。
秋实原还不知道西府昨日的事故,见陈妈妈特意过来看唐渝,怕唐渝有什么事情,难免问了一句,免得回府去家里主子们问起自己一问三不知。
陈妈妈原就是韩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后来唐揽月的母亲过来小住,大都是她在跟着伺候,就是唐渝小时候因着老太太不放心,也过来看顾了几年。
陈妈妈一辈子没有嫁人,看着唐渝长大真是感情深厚。
所以秋实一问,陈妈妈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遍,“秋实姑娘没有亲眼瞧见,五少爷真是伤的不轻,那道疤痕正好就是脸颊那里,你说要是养不好可怎么好啊,眼睛那里还好大一片青紫,要我说大少爷那二十板子真是罚的轻了,可怜了五少爷。”
秋实眉头一拧,沉声道,“我看四老爷这两年也越发的没有个分寸了,听我家姑娘说昨日竟然还领着柳姨娘去李侍郎家参加酒宴,李太太闺中就和咱们姑太太要好,她柳姨娘也不打听打听就敢去,听说柳姨娘昨日可是被打了脸,你老放心,我回去说与我们姑娘知道。”
唐揽月直到中午午睡的时候才把那封信拿出来看,其实她早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上辈子原就有这一遭,只是当时因为唐渝伤了脸心中恼怒,那匹软烟罗拿来没有细看,直接放在柜子里,一直等到过了好几天韩妍来看她才知道那封信,可是那时候韩妍已经和太子妃的娘家弟弟蓝家大公子定了亲。
看着熟悉的簪花小楷,唐揽月强忍泪意仔仔细细的又看了好几遍,果然是蓝家已经有了求娶之心,而舅舅和舅母也正在考虑之中。
或许这桩婚事在当下真是不错,既是门当户对,也是不错的政治投资,若是以后太子顺利登基,太子妃荣登皇后宝座,蓝家可就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只是唐揽月比谁都要知道,最后这位太子殿下是登不上皇帝的宝座的。
皇位之争从来就不是小事,那是一场异常残酷,血流成河的厮杀!太子被废,太子一系又能有什么好下场的,况且蓝家这位公子为人实在也不算是个良配。
不管怎样,好在只是在议亲,唐揽月打算明日去和外祖父还有舅舅好好说说,定要推了这桩婚事为好。
***
“欺人太甚!他姓唐的莫不是以为我韩家都死绝了不成!”
韩尚书今日部里事务繁忙,到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不妨孙女韩妍还等在他院里,听孙女身边的秋实说了一遍,纵是外孙子和外孙女没有吃亏,也恼怒不已。
他和妻子青梅竹木恩爱一生,最后就只得了一儿一女,妻子走的时候女儿年纪还小,最是放心不下,他和她保证定会好好照顾女儿的。
只是妻子走后,他死活不愿意再娶,他一个大男人又要忙朝堂之事,女儿又在后院,他就是想好好照顾也是有心无力,这才同意姐姐时不时的接女儿去唐家小住,不想就住出一桩孽缘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女儿嫁入豪门,也从来不想拿女儿政治联姻,只想她能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不想女儿最后竟然落了个早逝。
这两年两个孩子也大了,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他真是对这个便宜女婿够忍让了,不想竟是让他得寸进尺了。
“让人去唐家告诉老姑太太,就说我说的既然我的渝儿伤了脸,唐明玉也该陪着,掌嘴二十。若是他们唐家不愿意动手,我韩家就自己去动手了。”
“现在这么晚了,还下着雨呢,老姑奶奶那边怕是都要.......”东升看眼外边天气劝道。
“怎么,使唤不动你了。”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就是下冰雹也立马去。”东升真是觉得自己鬼迷心窍,多什么嘴啊,他又不是不知道姑太太的这两个孩子就是老太爷的逆鳞。
你说他多什么嘴啊!
好在韩家和唐家都是朝廷重臣,都住在内城,纵使顶着大雨,东升不过一刻多钟就到了唐家。
两家姻亲,东升又是韩尚书身边的人,大雨之下亲自到了唐家,唐家看门的人怕是这大晚上的有什么急事,半点儿也不敢耽误一边把人往书房领,一边早有人跑去通知二老爷和三老爷。
等东升刚刚换了干净衣服,擦把脸,二老爷就先一路小跑到了书房。
东升看二老爷衣服都湿了些许,就知道他估计是着急,连伞都不曾好好撑着。
二老爷气都没有喘匀,着急问道,“可是朝中出了大事,还是我父亲那边有什么变故?!”
本来父亲就是先帝重臣,今上登基,自有他看重的心腹,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从今上下旨让父亲从北境回来述职,他们兄弟两个就开始提心吊胆的,所以大晚上的猛的见东升冒雨骑马而来,真是吓着了。
“呃,这个,朝中无有大事,唐老将军也无事,还是等三爷来了再说吧!”
二老爷一脸惊愕看向东升,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他妈的啥大事也没有,搞这么大阵势多什么,逗他们玩吗?!
好在三老爷来的也快,东升干脆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了来龙去脉,“四老爷这事确实有失偏颇,我们老太爷原是让我说给老姑奶奶,只是我想这大晚上的也不必惊动了老太太,告诉两位侄老爷也是一样的。两位老爷给我个准话,若是能办,就交给二位,若是不能我就只能打扰老姑奶奶了!”
“这个混账!这个事情我们兄弟做主了,告诉舅舅,明日一早我亲自去西院盯着,顺便让老四去给舅舅赔不是!”
老二爷一锤定音,对着三弟不赞同的眼神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二老爷这么说,我回去就好交差了,至于四老爷赔罪的话还是不必了,我想我家太爷也不太想见到他,我这就回了,老太爷想必还等我我的信呢。”
送走东升,兄弟两个又回了书房,三老爷迫不及待的说道,“二哥怎么就答应了,明玉已经挨了板子,何至于要再掌嘴二十,这也太重了。”
要不是自己亲弟弟,二老爷真是懒得理他,可要是不和他说明白,又怕他心里怨恨舅舅,只得和他细说,“两个孩子吵也好,打也好,舅舅恼怒的原也不是这个,难道我们兄弟小时候没有打过架吗?可我们兄弟打架,父亲和母亲是怎么处理的?难道也像老四一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埋怨一方,而且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唐明玉太过无理,揽月打他也是气急了,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老四千不该万不该,又去梧桐苑找揽月的麻烦,舅舅恼怒的是老四心太偏,一点儿不顾惜两个没娘的孩子,所以这巴掌说是罚的明玉,倒不如说是罚的老四,我知道你和老四感情要好些,可这些是非曲直你要分清了,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将心比心就会明白我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