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了下来,静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窗下那株珍珠落上的知了叫声似乎更大了一些,然而,此刻,他们的心却都平静安祥。
这一刹那,指尖对着指尖,是心与心之间最近的距离,仿佛之前的那些都飞快的远去,似发生在很久以前,那些恼恨、那些敌意、那些争吵,都如电光闪烁般飞快的向远方呼啸而去。
冷亦修想起昨天晚上的那道黑影,他昨天并没有打草惊蛇,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却没有想到,红袖苑里边倒先出了事。
“在想什么?”容溪看到他在微微出神,目光也更深沉了起来,不禁问道。
“昨天晚上有人来探府,你睡下的早,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没有打扰你就自己去后花园走走,结果就遇上了,”冷亦修的语气有些懊恼,又有些愧疚,“那人落在了苏婷的院子,我没有惊动他们,想暗兵不动,谁知道……”
容溪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今天的事和昨天晚上的有关?”
“只是猜测,还没有确定,”冷亦修转眸看着她,目光晶亮,“你有什么想法?”
容溪微微笑了笑,目光波动如阳光下的水纹一圈圈荡开,“和你一样,暗兵不动,静观其变。”
“可是,”冷亦修的目光扫过那碗汤,猛然一锐,“这些损招都用到你的吃食上来了,真是可恶!”
“你放心,最迟明天,一定会结果的,”容溪语气坚定,“到时你记得来看好戏就行。”
“容溪……”冷亦修的声音柔了几分,目光深情的能荡出水来,“这算你是对本王的邀请吗?”
“你自己信吗?”容溪翻了翻白眼,嘴角的狡黠笑意如一只得意的狐,“你每次心虚的时候就会说本王,而不是说我。”
冷亦修微怔了下,紧接着心底狂喜,他微微倾身,脸更凑近容溪的,“你连这个也注意到了?”
他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淡淡的清冽的香气迎面扑来,他的眼波软软,似云端上一枝翠绿的竹,慢慢的溢出清凉的香来。
容溪想往后躲,他的手掌一翻,大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她的发只是简单的挽起,触手之处是如丝如水的滑,黑色瀑布般在手指间流泻下来,发丝飘荡,在他的手指间华丽的绽放。
她的头怎么会那般圆润那般小巧?他手指的力度禁不住一柔再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坏了她,他的目光望去,望进她的眼底,她的眼睛极其黑亮,如被浸了泉水的黑色玛瑙,晶亮却包裹着一层水润的光泽,他甚至能够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是不要打算饿死我?”就在冷亦修想让这个难得的温情时刻再添一份浪漫的时候,容溪看着他,突然开口。
冷亦修的手指颤了颤,直挺的腰仿佛也被人一拳打在了腰眼上,他看着她露出的调皮笑意,也不禁恨恨的咬牙一笑,“容溪,你煞风景的功夫真是越发的精进了。”
“哪里,哪里,不及王爷无耻厚黑之一。”容溪翘起唇角回应道。
两个人斗嘴不断,但一顿饭吃得倒是轻松愉快,容溪吃了饭又有些犯困,哈欠连连,冷亦修看她是真的困了想休息,也不再缠着打扰。
他回了书房,关上房门,阳光从窗子里投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斑的影,青石砖上淡影浮动,如冷亦修此刻的眼神。
他拍了拍手,一条影子从窗子里射了进来。
“主子。”
“去查那个婆子的底细。”冷亦修冷声吩咐道。
“是。”那人弯腰原路返回,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冷亦修此刻的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他从来不是多情的人,心里的柔软只对着应该对着的人,他小心呵护的,有人却处心积虑的想要破坏,叫他如何能忍?
外面风声阵阵,树叶沙沙作响,他闭着眼睛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手指轻轻抚住扶手,外面的沙沙声让他想起战场上的枪林刀丛,两军厮杀,枪尖刀剑碰撞出火花,血花四溅,染满了战袍。
而今,战场上的血火岁月远去,自己坐阵京中却时时刻刻与人心算计为敌,不曾有一刻的松懈,容溪的出现让他有意外的惊喜,那他紧绷的神经得以微微的松驰,可现在,那些阴谋的刀尖对准了容溪。
他绝对不允许!
容溪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之后又吃了一些点心,吃过午饭时间不长,又觉得有些困倦,搞得她自己也十分疑惑,难道自己疏忽了,依旧被人动了手脚?不然怎么总是如此困倦?就算是身体前段时间疲劳过度,但也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可是,除此之外,她又觉不出其它的不适,是自己太多疑了?容溪还没有想完,就觉得两层眼皮在不停的打架,忍不住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容溪活动了一下,睡饱的感觉果然非常好啊,她仔细的体会了一下,确实没有其它的不适感,也就暂时先放下心来。
窗外的阳光已照射进来,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她看着屋内的一切都漫在这样的温暖的阳光里,心里也觉得有几分温暖。
听到她的动静,孝儿急忙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奴婢看过了,今天的汤和昨天的一样,依旧出现在您昨天写的单子上。”
“嗯,既然如此,我们就准备抓蛇吧。”容溪从床上跳了下来,让想暗害自己的人得到一些应有的教训,她向来是比较有兴趣的。
她洗漱之后,饭已经摆上,扫了一眼那盅汤,是乌梅煨猪肉,同样是香气扑鼻,容溪向孝儿递了一个眼色,孝儿会意,走到门口,对一个小丫头耳语了几句。
小丫头跑着去了,时间不大,赵嬷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依旧是先扫了一眼那盅汤,然后施礼道:“见过王妃,不知道今天的汤是否合王妃的胃口?”
“还不错,”容溪点了点头,语气淡淡,也听不出什么。
赵嬷嬷不禁心中有些纳闷,这王妃总是说自己的汤做得好,可……怎么还没有反应?难道是这法子不灵吗?她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安。
“赵嬷嬷,你在王府几年了?”容溪搅着汤,轻声问道。
“回王妃,已经五年了,”赵嬷嬷如实回答道,虽然她不知道容溪突然问她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不如实说。
“噢,五年,不短的时间啊,”容溪似乎在感叹什么,她微微昂起头,目光放得空而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她这样的声调,那拖长的尾音,让赵嬷嬷觉得仿佛有一根丝线拉住了自己的心尖,拉得生疼。
“王府待你可好?”容溪的目光淡淡的看来,眼底的光芒一闪,赵嬷嬷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轻轻抖了一下,似被针尖扎了一下。
“好,”赵嬷嬷垂下头去,声音微沉,“老奴在王府做活,很多人都眼馋呢,老奴也非常感激,愿意为王府当牛做马一辈子。”
“噢?”容溪的声音淡而凉,如冬日细雪扑面,“所以呢?”
“所以……?”赵嬷嬷喃喃的重复了一句,两眼迷茫,她实在是没有听懂容溪是什么意思,怎么总觉得王妃的话句句深奥呢?
“所以你就忠心于主子?”容溪淡淡一笑,眼睛里的讥诮一闪而过。
“正是,”赵嬷嬷没有明白过来这话儿的意味,她挺了挺腰背,脸上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老奴定当效忠,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容溪眯了眯眼睛,这实在是不像一个后院老妈子能够说出来的词儿啊,也不是一个养在深闺嫁入王府的侧妃所能说得出来的,看来,这件事情的确是复杂啊。
“你所指的主子是本王妃呢,还是苏婷?”容溪没有兴趣再和她绕来绕去,目光突然一锐,直接问道。
这个简单而真接的问题,如一柄闪着寒意的刀,“哧”一声直逼赵嬷嬷的心窝,那刺骨的凉意瞬间席卷了她,她惊得张大了嘴,两只眼睛差点瞪出来,脑子里只轰鸣着一个声音:“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王妃!”赵嬷嬷“扑嗵”一声跪下,双膝狠狠的磕在了青石砖上,那声沉闷的响声让人的心头都跟着一闷,“老奴当然是奉王妃为主子的!绝不敢有二心!”
孝儿一听这话,一张脸气得通红,眼睛瞪了瞪,真是替这个老婆子害臊,现在居然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容溪却是微微挑眉,脸上浮现一丝冷冷的笑意,眼底似有星星点点的笑意,突然又一隐,黑云毫无征兆的狂卷而来,只剩下无边的暗和冷。
“那赵嬷嬷你倒和本王妃解释一下,你今天早的手指上那洗不去的青黑色,到底是什么?!”容溪的声音突然一厉,一改之间的温软,温柔的春内宛然凛冽了起来,夹杂着刺骨的寒意,让人浑身颤抖。
赵嬷嬷听到这话,本来紧紧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又往回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