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妃抿着茶,热茶的水气让她垂下的眉目越发的柔和而朦胧,飘渺的像是山端上的一团云。
容溪看着她,心中不禁有些惋惜,这样一个女子,又有才情,又有容貌,又有气质,只可惜,心胸太过狭隘,也太过刚烈,以至于最后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不,或者说,自己伤得更重,值得吗?
半晌,齐王妃放下了茶杯,淡淡的一笑,说道:“好茶。贵妃娘娘宫里的东西,果然不错。”
“噢?”韦贵妃也跟着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的语速缓慢,一字一句似从齿间磨出,“那么,齐王妃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她抬手指了指,放在另一张桌子上那个托盘里的药碗。
药已经凉透,静静的在玉碗中,无波无澜,像是根本不知道,它此刻搅动的,是怎样的轩然大波。
齐王妃转头望去,看到那碗中的药时,她慢慢的笑了笑,那一笑,如玉的肌肤上像是春日里初绽的梨花,让人的眼波都跟着一醉。
青嬷嬷的心中的慌乱,她自然也跟着望了过去,只是她那一眼,却是满满的惊慌。
齐王妃并不说话,她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那张桌子面前,屋中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她,目光各异,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韦贵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生怕她突然摔碎那碗,毁灭了证据,转念一想,也不用担心,她越是这样,越证明她心虚,她摔了这一碗,还可以熬出下一碗。
想到这里,她的心微微的松了松。
容溪看着齐王妃的侧影,她突然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的目光微沉,身子微微侧起,已经慢慢的做了防备。
齐王妃站在桌前看了那碗几秒钟,随手慢慢的拿起那碗,触指冰凉,玉本身就凉,再加上里的药早已经凉透,不带一丝的温度,就像……她这两年还有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
若不是因为想着让韦贵妃尝尝被人害的味道,这颗心跳与不跳,对于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
“你干什么?”韦贵妃忍不住低喝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也早已经散去,长眉微挑,一脸凌厉之色。
齐王妃慢慢回头看向她,目光却依旧清澈,脸上的淡淡的笑意依旧如梨花,“贵妃娘娘不是想让妾身尝尝这药的味道好不好吗?”
说罢,她张开嘴,把药碗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小姐!”青嬷嬷带着哭腔一声喊,扑到了齐王妃的身边,“扑通”一声跪下,“您……这是干什么呀?”
“放肆!”韦贵妃喝道:“本宫这里,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说话?!来人!给本宫掌嘴!”
她话音一落,刘嬷嬷立即上前,一边走一边挽着袖子,露出那双长得粗壮结实的手。
她的巴掌还没有来得及扬起,齐王妃正要开口,只听容溪慢慢说道:“母妃,何必呢?不过是主仆情深,多说了句话罢的,不至于挨打。”
韦贵妃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容溪会开口,心中虽然有些不满,但到底无法说出口,正犹豫着,容溪又说道:“这是在母妃的宫中,若是被人知道因为这么一句话就挨打,那母妃宽和的名儿还怎么保得住?”
韦贵妃想了想觉得也对,自己也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不能被这个老嬷嬷给毁了,她摆了摆手,“罢了。”
刘嬷嬷又退了下去,低头不言。
齐王妃微微侧首,冲着容溪淡淡的一笑,“宁王妃聪慧,慕容诗不及。”
她这一次,说的是慕容诗,不是妾身,这一次和之前一样,一个称呼,却是耐人寻味的很。
容溪的目光微闪,声音微低像是在院中拂过的秋风,“慕容小姐才是真的聪慧而且耐得住性子,让人佩服。”
慕容诗的眉梢微微一挑,她听得出容溪的一语双关,她看着那空了的药碗,像是对容溪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这里面的玄机,如果慕容诗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宁王妃发现的吧?”
“机缘巧合而已。”容溪接口道。
事忆至此,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敢做不敢当,也不是容溪的性子。
韦贵妃听齐王妃这么一说,她再也不用假装出脸上的笑意,冷冷的一笑,说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了。”
“当然,”齐王妃依旧颜色不改,她转过身来,身姿依旧挺拔,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慕容诗和宁王妃一样,敢做敢当。”
“你到底为什么?”韦贵妃忍不住问道:“本宫不记得得罪于你!”
她顿了顿,双手撑住桌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一道一道如同诡异狰狞的符文,“若说你是为齐王,本宫也觉得不像,齐王那样对待于你,你会牺牲自己只为来害本宫?”
“他?”齐王妃短促的一笑,这笑已经和刚才的完全不同,她的眼眸深处浮现一丝狠厉之色,如同冰冻的湖面,突然破了冰,本以为那寒意退去,终于春来,却不成想,从那破冰之处露出一双狠辣的兽眼。
容溪的眸子微微一眯,而韦贵妃则是怔了怔,她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齐王妃对齐王的情意,怎么想也不能深到那种地步,而现在一见齐王妃的神情,这哪里是什么感情?分明是恨意和杀机。
“他也配?”慕容诗凄厉的一笑,她抬手掠了掠发,手指尖尖抚过头上发间的赤金镶红宝石的钗子,“世人都以为什么呢?以为他带给了我慕容诗无限的荣华富贵?”
她的红唇微挑,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容溪淡淡的接口道:“荣华富贵?荣华富贵岂是能够入慕容府的眼中的,再者说,慕容府的富贵什么时候需要嫁一个皇子来拥有了?”
听到容溪的话,韦贵妃微微一惊,而慕容诗霍然回首望着容溪,突然便红了眼眶,只是,这一刹那不过如潮水,又飞快的退去,不留一丝的痕迹。
韦贵妃觉得惊奇的是,慕容家兴盛的时候,那种富贵和梁府算得上并驾齐驱,当真也不需要特意去为慕容家的小姐寻求什么富贵人家,倒是那些贵家的公子,为了地位更加的稳固,纷纷把目光对准了慕容家。
而冷亦维,相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不过,这世间的事谁能够说得准?慕容家快速的败了,像一枝花开到极盛,最终还是凋零。
只是……这些事情,容溪那时应该很少出门,连入宫的事情也是能拖就拖,她又是怎么知道的?更重要的是,听她的语气,知道的远远不只这些才是。
容溪知道她们二人心中所想,也不去理会,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慕容小姐,你何苦?”
不过三个字,却仿佛道尽了一切,直指慕容诗的心,把她这些年的委屈、不甘、愤怒在这一刻都深深的融合在一起,各中滋味,百感交集,让慕容诗的身子微微一晃。
她脸上的笑意不见,却短促的笑了一声,双手紧紧的相握,目光盯住韦贵妃,“贵妃娘娘,你当真不知道这一切,所为何来?”
韦贵妃看着她的神情,她沉默着,在脑海中思索再三,的确是想不出自己曾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慕容小姐,若是能让一个人恨自己恨到这种地步,而自己却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韦贵妃不禁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慕容诗把她脸上的迷茫看得一清二楚,她双手撑着桌子,微微的俯身,“贵妃娘娘,可还记得那次的宫宴?”
她一提“宫宴,”韦贵妃的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她所能想到的,自己主持的宫宴,而慕容诗来参加的,也就是只有那一次。
那一次,慕容诗和冷亦维便是第一次见面,而后,定下了终身。
“对,”慕容诗看到韦贵妃的模样,便知道她想了起来,“就是那一次,那一次的衣裙被人用酒打湿,你让我去姣梨院换衣服。”
“那又如何?”韦贵妃听得莫名其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你脏了衣服,本宫体恤于你,还差人带了衣服跟随过去,为你换下,难道这也做错了?”
“你当然做错了!”慕容的声音陡然一厉,“如果不是你让我去了姣梨院,如果不是因为我要换衣服,如果不是因为你派去的人做事不严谨,如果不是这种种的所有,我又怎么会在衣冠不整的情况下被冷亦维看见?”
“如果不是被他看见,我又怎么会失了清白?”慕容诗的语速飞快,“而你,更可恨的是,你居然还自以为做了一桩美事,成就了冷亦维和我的姻缘,断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
容溪听到她的话,看着她愤怒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闭眼,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果然如此。
一直希望自己是猜错了,却不成想,到了最后,竟然真的是如此,她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位才学、容貌都出众的慕容诗,居然为了这个而亲手把自己送上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