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强的脸色都白了,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像是揽了这一天的月光,全都聚集到他的脸上。
他的嘴唇颤抖,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容溪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道:“孙大人,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一切都可以改变,只要你肯真正的去面对,去解决,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踏不过去的火焰山,当然,”她顿了顿,目光突然一锐,似冰刀割来,“如果你执迷不悟,继续在泥潭中深陷下去,那本王妃也救不得你,也不屑于救你。”
孙成强感觉自己的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身子像被火烧的一样烫,夜风过,是无边的凉意,他站在神石面前,手指慢慢的抚上去,先是缓缓的,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用力,指甲“啪啪”的断声传来,神石上慢慢被染了血红色。
他不知道容溪和冷亦修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察觉不出来手指上的痛楚,良久,他听到院门外的脚步声,还有朦胧的灯光,想来应该是夜间巡逻的队伍了。
“来人!”他在院中冷喝一声。
外面的人很快听到,脚步声急促的传来,有人推开院门,闯了进来。
“老爷,”为首的那人说道。
“去,叫醒几个丫环婆子,让她们叫醒有着身孕的三位夫人,然后让她们搬到秋风院去住。”孙成强的手扶着神石,手臂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秋风院?”那人一愣,秋风院可是在府中的最西侧,府中的房子不少,平时连丫环婆子们都不住在那里,现在……怎么会让那些娇贵的夫人住到那里去?
“愣着做什么?”孙成强的目光一厉,在护院手中的灯笼下一闪,像是一头发怒的兽,那人吓了一跳,急忙道:“是,是,小的这就去。”
时间不大,便传来丫环婆子的起床声,孙成强也懒得再听,转身大步向着书房走去,刚走出院子没有多久,就听到有女人的尖叫声。
他停下脚步,微微侧首,眼睛里寒光四射。
书房里的灯仍旧亮着,远远的望去,昏暗而浑浊,有些像老人不再明亮的眼睛,孙成强的心中五味杂陈,他大步走着,走上台阶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步子沉重,他身心俱疲。
推开书房的门,他缓缓的走向椅子,准备坐下休息一下,手指刚碰着椅子边,只听有人笑了一声,轻声说道:“孙大人,深夜还这么忙?”
这一声来得突然,尽管声音很轻,还是把孙成强吓了一跳,他的手指一抖,“谁?”
“孙大人不要紧张,”那人从书案后抬起头来,手中还捏着一张奏折,是孙成强之前刚刚写好的,关于今天在香樟林验尸的事。
孙成强转眼望去,灯光下那人的肌肤如玉,一双乌眉下的桃花眼波光闪动,嘴角微微挑起,蕴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浅浅的笑,却让人心生不安。
齐王,冷亦维。
孙成强在心底抽了一口气,把心中的紧张连带着那翻涌的恨意都压了下去,上前几步,施了礼道:“原来是齐王殿下,深夜到该,不知有何吩咐?”
“本王能有什么吩咐?”冷亦维的目光轻飘飘的看来,“不过是想打听一下,今天事情的结果罢了,可巧了,”他的手指轻巧巧的捏着那奏折,“孙大人这奏折上说出清楚,本王已经看到了。”
孙成强的目光在那本奏折上落了落,他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结果确实如此,那棺木中的确是有尸首。”
“是有尸首,”冷亦维接口道:“但是,孙大人,那仵作验得出来究竟是谁吗?他有证据证明那就是蓝淑羽?”
“可是,王爷,”孙成强也回答道:“下官也没有证据证明,当街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蓝淑羽。这是一样的。”
冷亦维冷声一笑,烛火跳动,映入他的眼中,却是凛冽的寒光,“孙大人说得好,看起来,孙大人是主意已定了。”
“王爷,”孙成强想着那三个怀孕的小妾,一股子酸涩像是陈年的老醋直涌心间,一颗心都像是被泡在醋里,那种感觉无法言说,“事情的发展由不得下官,当时很多人都看到,即便下官不写奏折,还有别人会写,梁老大人,还是皇上派来的姜公公,都亲眼看到。”
冷亦维微微眯了眯眼睛,桃花眼的眼角微挑,此时竟然依旧是道不尽的风情,只是那挑起的唇,却如带了血的刀,“嗯……孙大人怎么不把本王跟你说的事一并写进去呢?怎么不写上你根本没有看到什么蓝淑羽,一切不过是本王授意的罢了。”
孙成强听出他语中的讥讽,心中忿恨,脸上却依旧平静,“下官不敢,不记得王爷曾经说过什么了。”
“孙大人很聪明,”冷亦维微微挑眉,他顿了顿,随即语气一柔,似乎还有隐约的笑意,只是听起来却更让人心惊,“看起来,孙大人是顾念着那个郎中?”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些,一提这个,孙成强心中翻涌如怒涛的恨意再次上涌,他上前一步道:“王爷如此熟悉那位江湖郎中,究竟是他给王爷看过病,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王爷的人?”
冷亦维的目光一凝,他缓慢的转过头,目光一寸一寸,以看得见的速度在冰冻,“孙大人,此话何意?”
“何意?”孙成强短促的一笑,他抬手一指秋风院的方向,“刚才下官已经下令,那三个怀着身孕的贱人,被下官发落去了秋风院,下官不杀她们,但是下官想看着她们一点一点的绝望的死去。王爷说,下官的法子可好?”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出极度的残忍,眼底深处的光芒波动,似乎不再平静的水面,一双手在袖子中也紧紧的握起成拳。
冷亦维没有答话,放下折子,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他,他从孙成强的话中,已然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孙成强已然知道了真相。
冷亦维的身子微微向后一靠,他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手轻轻支住肋,宽大的袖子滑下,露出精致的手腕,“看起来,孙大人是已然知道了?”
他如此一问,无意于亲口承认,孙成强那心中唯一的一线希望,在此时,如同多年老化的风筝线一般,被风一吹,轻轻的“啪”一声,断了。
冷亦修和容溪出了孙府,两个人钻入马车,容溪看着冷亦修问道:“咦,我发现你总在这种场合话比较少噢?怎么,被我吓到了?”
冷亦修想了想,才明白她最后的那句“被我吓到了?”指的是什么意思,看起来,这丫头还在惦记着刚才所说的关于女子不生养的事情,这件事情的确有待商榷,他还想着回去之后要好好的容溪谈一谈,这种事儿,这种话,不要再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儿提起,而且还说得那么……义正严词。
他清了清嗓子,在心里措着辞说道:“那个,容溪,关于孩子的问题,你……”
“怪男人还是女人?”容溪接过话,晃了晃头说道:“这个不能一概而论的,要看具体的情况,如果一味的来怪女人,那真的是不公平的,男人得不育症的人也很多啊。”
“……”冷亦修都快被自己的唾沫呛死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越说不要说,容溪反而说得更来劲了。
看着容溪的红润润的小嘴,他突然凑到她的面前,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嘴,品尝着她的柔软和甜美。
容溪错愕的睁大了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这么一下,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正想着,冷亦修离开她的嘴唇,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声说道:“容溪……以后,这种话只能和我说。”
容溪这个时候才明白,冷亦修是在意了,她在心中暗笑,好吧,自己只顾着一时说那些科学、医学知识了,忘记了这是在古代,让这些大男子主义的充斥着每一个细胞的古人们接受这个,实在是有点困难。
她也不想再解释,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孙成强怎么办?”容溪想着,这个孙成强倒是和一般的文官不太一样,且不说其它的,单是那个时候他能够强作镇定,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恨意和愤怒,没有立即发作,这便不是一般的男人能够做得到了。
而且,从他的眼神中来看,这个人有着一般文官也没有狠厉,容溪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冷亦修沉吟了片刻说道:“怎么也要过了明天的朝堂再说吧,看看皇帝对他的奏折是什么反应,然后再做其它的决定吧。”
“这样……”容溪正想要赞同,突然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一闪,想到了什么,她立即道:“不好!快返回孙府!”
冷亦修也不再多问,一拍马车壁,外面赶车的人快速的调转了方向,重新向着孙府的方向而去。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压碎了这夜色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