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看着俯首在地的谢山民,火把的光映着他眼底的杀机微微,“谢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谢山民早已经失了方寸,他心里清楚,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宁王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顺着冷亦修的话往下说,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下官已经歇下,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万般无奈之下……”
“嗯?”冷亦修的声音一挑,让谢山民的身子又是一抖。
“下官无奈之下,这才……出此下策,望王爷……责罚。”谢山民喃喃的说着,再次叩首,额头触地,砰然作响。
“责罚……”冷亦修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两个字似乎从舌尖上滚落,细细听来却带着森然的冷意。
四周的火把跳跃,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每次响起,谢世民的心尖都跟着抖一抖,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些人的靴子,那些人沉冷站立,没有一丝声息,却透出铁血杀意。
他心里自然明白,冷亦修是带过兵的铁血王爷,上过战场,见惯生死,血火里走出来的战神,自然非其它的人所能够相比,他心中万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一时不慎,不知不觉间,竟然落到与冷亦修为敌的地步。
若早知如此……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冷亦修对于背叛者,也从来不留情。
“谢大人,你说,如果站在这里是不是本王,而是八皇弟,他会如何对待你?”冷亦修突然问道。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语气温软,却让谢山民的心底轰然一响。
谢山民霍然抬首,眼睛里闪动着恐惧的光,四周的火把光芒映着他一寸一寸苍白的脸,直到那脸上写满绝望。
他此刻终于知道,从一开始,冷亦修就已经知道了他早已投靠了齐王,而所谓的不能走漏消息,让所有的官员都在衙门的后院住下,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急于送信慌乱之下,而自投罗网。
谢山民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他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冷亦修治军甚严,军令如山,从容不得人背叛。
这些从来都不是传闻,而是血液筑就的事实。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冷亦修无心去理会谢山民为何如此去做,无非就是有些短处在老八冷亦维的手里,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说到苦衷和无奈,谁还没有几个?但是那些,都不是成为背叛的理由。
在他选择了投靠冷亦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清楚的知道,他已经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就只能面对和承担自己所选择的后果。
别无他路。
冷亦修沉默着挥挥手,几个人上前,把谢山民带了下去。
冷亦修转回身,抬腿上马,在夜风中急驰,风吹起他的发在身后飘荡如旗,他感觉风从胸中穿过,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可抑制的想起那夜,容溪和他一起去四皇子府中归来,两人共骑一马,他拥她在怀,她的发丝落在他的臂变,微风扬起,和他的纠缠在一起,清凉的月光洒下,两个人的影子成双。
而如今,长风烈烈,马上孤坐他一人。
次日的朝堂之上,冷亦修的出席让不少人意外,宁王派人眼底闪动着喜悦的光,暗叹王爷来得真是时候。
而冷亦维的眼底诧异过去,涌动起恼怒,谢山民是怎么办事的?冷亦修一回来肯定已经去过九门提督衙门了,他怎么不来回报?他环视着四周,想找谢山民,可是哪里还有谢山民的影子?
齐王不知道的是,谢山民此刻,早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
皇帝居高而坐,他一眼看到站在下面的冷亦修,问道:“修儿,听闻你去查看军营,便感染了风寒在那边病倒了,可曾好些了?”
冷亦修出列回道:“回父皇,儿臣已经康复,谢父皇挂念。”
“好了便好啊……”皇帝说着,语气拉长了些,似乎有几分忧愁。
冷亦修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此刻却不能表露出来。
“皇上,”兵部的官员出列,上前奏道:“臣昨日收到边疆的信报,明宵国已经在边境排兵列阵,臣以为,我国应该尽快安排对策。”
皇帝的脸色登时沉了下去,一掌拍在龙座的扶手上,“他们居然敢!”
“我泱泱大昭,岂会怕了他们!”
“臣提议,立刻派兵,与他们决一死战!”
“臣附议!”
“臣附议!”
冷亦修心中冷笑,这些人说起话来真是就靠两张嘴,决一死战?真亏他们说得出口!
“听闻明宵国带兵出征的是七皇子郝连紫泽,那位可是位鬼才,”齐王冷亦维开口道:“难缠得很。”
冷亦修低垂的眸子微睁,郝连紫泽……居然是他?
“维儿,你有什么……”皇帝听到冷亦维的话,正在问他,只见冷亦修从队列中走出来,恭敬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出战!”
一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四周静了静,之前那些没用的废话也都如潮水般退了开去,那些人也都闭上了嘴。
“好!”皇帝拍案而起,“修儿!你果然不负朕的期望!”
“父皇,这是儿臣分内之事,”冷亦修并没有因为他的赞赏而喜悦,反而更加谦逊,“下朝之后儿臣便去军营,十日之内大军出发!”
“好!好!好!”皇帝大喜,连说了三声,他由衷的喜悦,声音响彻了大殿。
冷亦维的脸,一寸一寸的阴沉了下来。
本来以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也许自己可以就此机会建功立业,论人心,他并不比冷亦修差,可是,冷亦修军功卓著,更是以战神之名响天下,所以,他才在提督衙门里安插眼线,费尽心机把兵报一压再压,直到今天才被奏报上去,只是没有想到,费尽心思安排好的一切,冷亦修突然出现,居然为他做了嫁衣!
冷亦修下了朝堂,回到王府,白远莫正在书房里等他,见到他回来,急忙起来行礼道:“王爷。”
“先生,本王即将出征,这王府……恐怕又要托付你照顾了。”冷亦修说道,言语中有几分疲惫。
白远莫睿智机敏,眼光独矩,他不是看不出这次冷亦修回来之后的变化,他变得更加沉默、冷锐,目光更加厉烈,周身的气息像时时迸发出苍凉的杀机。
而像今天这样的疲惫,还是第一次。
白远莫不知道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冷亦修消失的那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他手下的那些暗卫,在开口说话这一点上,和死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明宵国举兵犯境的事情,他知道,难道这些事情都是有关联的?白远莫不敢胡乱猜测。
而冷亦修显然也没有想解释,他摆了摆手,白远莫识趣的退了出去。
冷亦修站立在窗前,遥望着天上的云,郝连紫泽……为什么会是你?容溪知道不知道这一切?
而冷亦修不知道的是,远在明宵国的郝连紫泽和容溪,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郝连紫泽这些年心不在朝野,但是他却并没有放松对势力的培养,生长在皇家的他自然明白,虽然自己没有争位之心,但是并不代表别人对你没有防备之心,他培养自己的势力,并不是想要争夺什么,而只是想,如果有一天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保住自己和母后,仅此而已。
而现在,他想建功立业了。
因为容溪。
所以,当他得知边境士兵与大昭国发生冲突,事件恶化升级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亲自去解决这件事情。
因为,他需要一个机会,也因为,容溪是来自大昭国。
当郝连紫泽走进容溪的院子时,她正坐在廊下看一本医书,她依旧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宽大的衣袖滑下去了一截,露出精致如玉的手腕,她的手指纤长,轻轻握着泛黄的医书,神情专注。
郝连紫泽心里突然溢上满满的温暖,他站在阳光下,看着这院中的绿树、落花、红廊,皆因那一道身影,而活了过来。
“怎么了?”容溪看到他,把书合上放下,看着呆呆发愣的他问道。
“没事,”郝连紫泽走过来,他微笑着看着她,笑容带着暖意,“吵到你了?”
“没有,”容溪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竹筒管上。
郝连紫泽的手指捏了捏,上前几步说道:“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明宵国和大昭国的边境士兵起了一点冲突,现在事件升级恶化,有可能要挑起两国的战事,我决定向父皇请命,去那边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容溪霍然起身,她向来淡定平静的眼底略过一丝急色。
郝连紫泽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他心中突然有一瞬间的疼痛,但是,他却依旧微笑道:“好。”
三日之后,郝连紫泽点齐了兵马,容溪依旧化了男装,带着孝儿跟着郝连紫直奔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