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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黯淡

一边是黑暗又压抑的高三,一边我们又搬进了新家,倾注所有心血和美好愿望的新家。我安慰自己:这才是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家吧!

可能因为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有了资本,此后的每个新年我们都会回老家过,我开始见到了很多没有见过的亲人。一路颠簸,终于到了这里,对我来说仍是如此陌生,我的奶奶,哥哥们,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们。我像爸爸万分叮嘱的那样,挨个向他们问好,可是他们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我的存在,连应付的过场都不愿意走。

在这个家里,我好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没有人在意我,妈妈在厨房忙着做年夜饭,我就缩在无人的角落看着他们。年夜饭做好了,大人们都上了桌子,我怯怯的过去坐在妈妈身边。这么大的桌子,饭菜都集中在大人那边,我和妈妈坐在桌子的角上,伸手也只能够着一盘凉拌黄瓜。奶奶坐在桌子正中间,一直给哥哥夹肉,硕大的鸡腿全都被哥哥收入囊中,我低下头吃着眼前的黄瓜,眼眶有点湿润了。

奶奶好像注意到了我,给我夹了一个西蓝花,远远地扔在我的碗里:“给!吃!”

我感觉到爸爸的眼睛一直盯着我,我知道他要我说谢谢,可是我不想说,我低着头没说话,把那个西蓝花藏在了碗底下,吃着妈妈给我夹的菜。

终于结束了这无聊的宴席,我拿着我的碗,把那颗奶奶扔给我的西蓝花倒进了垃圾桶里。爸爸这时候走过来恶狠狠地用手戳了三下我的头警告我,转身又向亲戚们展露了笑脸。

在奶奶家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但是没有办法,往后的每一年过年都得在这里度过。对去奶奶家的日子我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但是我却时刻期待着能赶往姥姥家的一路,这是我只有在梦里才能抵达的故乡啊!

无论多大,我去姥姥家都感到无比的亲切,方方正正的院子,房后高高的山峰,曲折不平的山路。姥姥院子里每一只都叫肥肥的看门狗,但是无论是哪只见了我都一样的亲。

姥姥姥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也越发不如从前,姥姥耳朵也彻底听不见了,姥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弯着腰拄着拐杖,以前姥爷总是搬个小板凳坐在村头路边晒晒太阳,现在腿脚也不利索了,一条不长的土路要走好半天。

这次回去,妈妈给姥姥姥爷提前拍好了遗照,准备好了寿衣,我内心十分难过,明明还不到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这样让姥姥姥爷难过,可是姥姥姥爷连拍遗照的时候都咯咯地笑,反而过来安慰我们说生老病死都是迟早的事。

我对她们说:“姥姥姥爷,你们要长命百岁!”

姥姥每次都是咯咯地笑,嘴里嘟囔道:“活那么久干啥,死了好了,不给你们添麻烦。”

每次说到这我的眼泪都忍不住的打转,我真的舍不得姥姥姥爷。

忘了那是第几个春节,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奶奶家过年,妈妈突然接到舅舅电话说姥姥在茅房摔了一跤,情况不太好,让妈妈赶回去。妈妈十分着急收拾东西准备走,可爸爸却想让妈妈做完年夜饭,过完三十再回去。

妈妈气不过,又跟爸爸吵了一大架,最后爸爸才妥协同意妈妈明天一大早出发。我着急地跟妈妈说:“妈妈,我也想去看姥姥,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妈妈怕这就是最后一面,跟爸爸提出让我一起过去,无论我们怎么说,爸爸都坚决不肯:“你们俩都跑了,家里谁收拾,不行,静雪必须留下。”

又是一番争执,拗不过我爸的我们只好放弃,最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一个人走了。我一个人待在奶奶家里,心里又憋屈又难过。

这天吃午饭,爸爸突然说:“你哥要结婚了,生孩子没人带,等你大学毕业了,刚好你哥再生个二胎,你过来给你哥带孩子吧。”

我愣住了,夹筷子的手一下子停住,没好气地说:“所以你们供我读这么多年的书,只是为了让我出来给我哥带孩子?他的孩子没人带,凭什么就要牺牲我啊!”

奶奶听我这话一下子不高兴了:“怎么了?让你给你哥带孩子怎么了?当年你五个姑姑为了你爸和你叔上学全都退学了,我年轻的时候伺候你爷爷,吃饭把碗和筷子递到他嘴边才行。你爸把你哥放这没管,饭给你喂上,学供你上上,这么点牺牲你就不愿意了?”

“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跟我说这些?”我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径直进了小卧室,任凭他们在外面怎么说我,我的内心都没有一丝波澜。

这几天的煎熬等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姥姥去世的噩耗。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大脑都是蒙的,等反应过来,我走到我爸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姥姥走了。”我爸听到了以后什么都没说,缓缓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才开始做走的准备。

爸爸开着车往姥姥家赶,一路上我什么话都不想说,我看着窗外,感到无限悲凉,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阴阳相隔,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呢?我人生中又有多少遗憾可以够你这样左右挥霍的呢?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到了姥姥家已经是深夜了,妈妈穿着一身黑,眼睛红红的,呆呆地坐在那里。我给姥姥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姥姥,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走过去坐在妈妈旁边,默默地安慰着她。

往后的几天一直在为姥姥料理后事,但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和妈妈的情绪都还在调整中,爸爸突然提出要回去,待在这里不习惯。妈妈已经没有力气再争吵了,平静地说想走你走就行了,可爸爸以他一个人开车路上不安全为由把我也带走了。

再次回到奶奶家的日子,爸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天天在外面走亲访友,就留我和奶奶在家里。我每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感觉我的人生失去了光一样,想着想着我就不由自主哭了出来,我越哭越伤心,这几天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我哭着哭着,奶奶突然冲进我的房门,对我大吼道:“再别嚎了,让别人听见了以为我一个老太婆把你怎么了!”

我停止了抽泣,闭上眼睛,在梦里我见到了我的姥姥,她可以听见我说话,还是那样对着我咯咯地笑。我被欺负了会立马站出来保护我,她的身板明明那么瘦小,但是在我心里却那么坚实有力。

姥姥,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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