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晃动的几道人影缓缓地朝高岩和司徒允靠近,逐渐进入了视野清晰的范围。
高岩发现,原来这是几个结伴而行的老妇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几个塑料袋或布袋子,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看样子是刚从外面的商店购物回来。
“看来这个村子也并非完全没有人居住,不过都好像是些老年人了。”看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老妇人们慢吞吞地朝冬晨村深处而去,高岩说道。在此之前,他还以为他们就是这座荒村唯一的活物了。
“是啊,寒薇凝只说这村子没落了,没说它完全荒废了,应该是还有人住在这里。但是,他们不怕鬼吗?”司徒允完全不敢想象这座白天都阴森得要命的村子到了晚上又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们还是快走吧!”
没有了寒薇凝的车子,倒霉的高岩和司徒允两人都快把腿走断了,才走出了这条长长的海塘,在外面拦到了一辆在这座岛上堪称稀罕之物的出租车。
回到外婆家的时候,高岩看到外婆正拄着拐杖正伫立在路口,焦急地等待他们。
一看到他们两个从出租车上下来,叶明秀马上就迎了上来,拉着高岩的胳膊喊道:“阿岩,小司,你们可回来了!你们这是跑哪儿去了,怎么阿岩你的手机一直关机啊?”
“外婆,我们就是出去随便转了转。至于手机嘛,刚才不小心掉到地上摔坏了!”高岩知道腿脚不好、行动不便的外婆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是不会平白无故地一直站在路口等他们的,于是问道,“外婆,发生什么事了?小洁不要紧吧?”
见此情景,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凌洁了,唯恐那凶悍异常的雷霆父母会为难她。
“小洁在学校,中午不回来了。”叶明秀边说边朝小道尽头的自家院子门口投去不安的一瞥。
高岩和司徒允也跟着朝院门口看去,结果看到那里居高临下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衫和一条黑色牛仔裤,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高岩和司徒允都觉得这个男人有点面熟,但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之前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他们正奇怪间,“灰夹克衫”已经迈着矫健的步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三人跟前,朝高岩和司徒允礼貌地一笑,露出一口几乎可以去做牙膏广告模特的洁白整齐的牙齿,与脸上小麦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位一定是高岩和司徒允先生吧?你们好,我是这里的警察!”灰夹克衫说着亮出了他的证件,“我姓黄。”
眼尖的高岩迅速地瞄了一眼他的证件,看到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叫黄明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自己之前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与此同时,司徒允也恍然大悟,指着黄明亮叫道:“对了,你不就是昨天在奈何桥下,坐水警船和陆老四一起打捞尸体的那个警察吗?”
没错,这就是昨日水警船上那个第一个看的狱蛇从雷霆尸体的嘴巴里钻出来、吓个半死的年轻警察。
怎么,原来他不是个水警,而是当地派出所的民警?高岩在心里暗叫不好,看这情形,一定是警察从单纯的凌洁嘴巴里套出了之前他们谎称见过雷霆在海边出事的三轮车夫的事情,所以才会找上门来。
这下可好,女鬼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又被警察给盯上了,敢问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更衰的人嘛?
“阿岩,到底怎么了,警察为什么会找你们?”不解内情的叶明秀见外孙在得知对方是警察后一下子就变得心事重重,不由得愈加担心了。
然而,不等高岩回答,黄明亮就抢先笑眯眯地对老人说道:“阿婆,您别担心。我们找高先生他们也没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了解些情况而已。我们可以进屋去谈吗?”
“啊,可以,当然可以。”高岩乘黄明亮转身朝院门口走去的时候,飞快地瞥了司徒允一眼,意在提醒他千万不要忘了之前他们串好的说词。
司徒允丢给他一个“不用怕,这警察一看就挺菜的”的眼色,然后一起朝屋子里走去。
直到他们几个走进屋子一楼的前堂,高岩和司徒允才发现原来家里还等着另外一个警察!
“这是我们派出所的方剑副所长!”黄明亮给他们做了介绍。
高岩和司徒允顿时郁闷了,这个四十多岁的副所长看似一脸的亲和,但那双敏锐警觉的眼睛却泄露了他实际上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这家伙可绝不会像黄明亮那么好对付的,他们必须报以十万分的小心才是。
果然,在经过了最初一番客套后,方剑马上就提出要跟高岩和司徒允分别单独谈谈。而谈话的内容,不出意外,果然是围绕着雷霆的死亡以及那个纯粹子虚乌有的“三轮车夫”。
幸亏,高岩已经和司徒允对过口供了。依照两人之前说好的那样,他一脸无辜地为两位警察描述了一个毫无个人特色、极为模糊的三轮车夫形象。
“这么说,你真的想不起当时你们乘坐的那辆三轮车牌照了?”在谈话快进入尾声的时候,可以说是一无所获的黄明亮又不死心重复了一遍刚才他就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
“真的不记得了,要是记得,我肯定会告诉你们的。”高岩一脸诚恳地摇了摇头,并在心中暗自希望自己这戏演得够逼真。
不过,当他一触到坐在对面的方剑淡淡的笑容以及那若有所思的眼神时,心里马上就一阵阵地发虚——看得出来,精明老道的方剑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
“那个三轮车夫,你真的想不起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征吗?”黄明亮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没有了。”高岩摊了摊手,见方剑还是用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眼神看着自己,忍无可忍的他决定便被动为主动,迅速地抢过了提问权,“两位警官,我可以问一下吗?为什么你们会如此在意这个三轮车夫的事?难道那个学生的死不是一场意外?”
黄明亮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方剑再度淡淡一笑,说道:“只是例行调查而已,毕竟人命关天嘛。”
这纯属敷衍的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高岩原本也没指望能从警察嘴里套出什么消息来,只是这方剑这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始终都有些坐立不安——他这是在怀疑他吗?该不会怀疑他跟雷霆的死亡有关吧?要是这样,那可就麻烦大了!
淡定,淡定!越是紧张就越容易招致怀疑。高岩在心中一个劲地安慰自己,反正雷霆的死是红花崖女鬼干的好事,跟我又没有直接关系。再说了,警察办案肯定要讲究直接证据。虽然不知道雷霆的真正死亡时间,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我和司徒之前丝毫都不认识雷霆以及他的亲戚,所以根本就没有害死雷霆的动机。所以干嘛要害怕啊?
想到这一点,高岩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这时,一直在不露痕迹地观察高岩一言一行的方剑朝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表明与他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现在该换司徒允进来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一老一少两个警察终于离开了叶明秀家。
“阿弥陀佛,”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叶明秀一个劲地只念佛,脸上的担忧不言而喻,“小洁班上的那个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警察会找上你们两个?”
“没事,阿婆,昨天我们两个刚好看到那个学生的尸体在海里浮起来,所以警察过来做个例行调查。”司徒允轻轻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安慰她道。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叶明秀听了,这才稍稍放心下来,随即一脸惋惜道,“不过那孩子还真可怜,家里的大人不知道该多伤心了。”
接着,她又关切地对两个年轻人道:“你们一定饿了吧?午饭我已经做好了,赶快上楼洗洗干净,下来吃饭吧。你们这是跑哪里玩去了,瞧瞧这一身的泥,一个比一个脏!”
“好的,外婆,那我们先洗澡换衣服去了。”
高岩和司徒允一前一后朝二楼跑去。
“刚才怎么样,没乱说话吧?”走上楼后,确定楼下的叶明秀听不到他们说话,司徒允才回头问高岩道。
高岩摇了摇头:“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不过,那个姓方的副所长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你那边呢?”
“我这边也是,”司徒允皱了皱眉头,“反正这家伙看上去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不好对付。不过怕他个鬼啊,反正我们跟雷霆的死又没有半点关系,他要怀疑就去怀疑好了,到时候还不是白忙一场。哎,浴室让我先用啊!”
司徒允说完,飞快地跑到自己的卧室拿换洗衣服去了,一副唯恐高岩要跟他抢浴室的模样。
高岩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慢慢地走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正想换下这身早已滚满了灰尘泥土的迷彩服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并从里面拿出了从鬼屋二楼房间的衣橱夹缝里无意间发现的那张老照片。
都忘了跟司徒允说这张照片的事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仔细观看起手中的照片来。
他发现,这张黑白照片原来就是在红花崖鬼屋前拍的。
照片中,六个年轻人并排站在一大簇天竺葵前。只不过当时的这些红花远没有现在如此繁茂,只是站了屋子面前的一小块空地而已,而且这六个人身后的鬼屋虽然称不上新,但至少还是完好无损的,看上去与寻常人家的屋子无异。
也就是说,这张照片应该是在这座屋子彻底沦落成鬼屋前拍摄的。
高岩马上就瞪大了眼睛,仔细地一个个地端详着这六个并排而立的年轻人的面容——也许,这其中就有红花崖女鬼还活着的时候的形象!
虽然照片上挤在一起的六个人脸部都很小,但高岩还是一眼就看出站在照片最左边的是个长得跟瘦猴似的笑得贼眉鼠眼的男子,紧挨着他的是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笑容腼腆的女孩。
接下来便是一个身材高挑、有着一对大大丹凤眼的漂亮女孩,她的一只手挽着一个跟她个子差不多、留着一头浓密的披肩长发的女子。
披肩发女子紧挨着个非常英俊的年轻男子,而这个人边上站着个是五官没他英俊但笑得非常灿烂的同龄男子。
也就是说,除了站在中间、被那个丹凤眼的漂亮女孩挽着手的披肩发女子相貌难以辨认之外,其他五个人的长相都一目了然。
可是为什么同一张照片上,单单就这个披肩发女子的脸是模糊一片的呢?是照片本身的问题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该不会这个披肩发女子就是红花崖女鬼吧?
高岩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串又一串的疑问。
但他的注意力还未在披肩发女子模糊的容貌上停留多久,马上就别另外两件事情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而这彻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的两件事情就是:
第一,
这个挽着披肩发女子手的丹凤眼女孩怎么长得这么像秦珊呢?
第二,
第二,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站在照片最左边的那个贼眉鼠眼的瘦猴
不就是秦珊那个可怕的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