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棺木前,一盏燃烧着的油灯,在穿堂而过的风中,灯蕊发出的火光,惨淡萤弱又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微微照亮着它后面摆放在祭桌上的,上挽“先考武讳仲景尊师之灵位”的灵牌。
武剑阁神色黯然,在棺木的正面跪着,犹如冰冷的石头一样,半天动也不动,不过他能感受到紧挨在他身旁,一直在静静的焚烧纸钱的那个女孩子,身体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而瑟瑟发抖。
她除了可以不吃东西而生之外,她和其它平凡的人一样,也会冷会受伤需要亲人的照顾。
默默的陪着自己在这里为师父守灵这般久了,此时的她心里更需要温暖吧?武剑阁想到这里,终于轻轻的叹口气,移开一直死盯着灵牌的沉寂目光,温柔的看向她,问道“文轲,你冷吗?”。
正焚烧纸钱的文轲,手抖了一抖,心下美滋滋道“这个傻大个还知道关心人啊,真是难得”眨了眨眼,她侧着小脑袋看了一眼武剑阁,又低下了头,道“有点,你冷吗?”
武剑阁不答,站直身体,扫视了一下四周后,皱起了眉头,道“这里这么破,我,我们,师父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武剑阁的目光,一同看了看周围破败的建筑物,文轲撇了撇嘴,十分乐观的道“这里是距离大鹏镇东隅十里之外,一家年久失修的寺院,平时人迹罕至的,破是破了点,不过遮风挡雨的话,还可以吧,算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处……”
“我问你话,你直接说重点就是,婆婆妈妈偏要讲这些干嘛?”武剑阁突然有些不耐的吼叫道。
文轲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瞬间僵住,她咬了咬嘴唇扭过头去,半天不再里他。
发觉自己说话有些过火的武剑阁,心底不禁有些后悔,想着早先人家为某高就,冷冰冰的离开自己而去,事后自己没少偷偷失落过,最后人家突然高高兴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心里其实本该很是开心才对,怎么自己方才说话那么不近人情,不去先说声谢谢,再好好问下人家,怎么会去尔复返,竟会出现在自己从玄天木棺中破土而出的地方。
今日一早彻底恢复清醒的武剑阁,第一件事便是跑到师父的棺木前长跪继而发呆至今,对身旁的为他醒来而高兴的文轲,竟是不理不睬,待半天过去,实在过意不去的他,好不容易的对着文轲说了句关心的话语,接着便是大发雷霆。
方才一想到师父的死,他便怒火中烧,不知何时隐藏在心底,一个灭世的念头,不受武剑阁控制的猛地窜了出来。
这世间什么亲情、友情、爱情,现在武剑阁只想把这一切,统统埋葬掉。
“对不起,我……我”隔了好一阵,武剑阁终于把那个念头缓缓的压了下去,他攥了攥拳头,不知该怎样解释道。
闻言,文轲转过头来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武剑阁一眼,随即眼圈红红的看向棺木,悲切的道“武师父生前对我那么好,他的死,我也很难过,武少侠,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真的,如果你对我发火,心里面会感到好受一点的话,你……”
“谁!”不等文轲说完,武剑阁突然大喝一声道,就见这间破败寺院斜歪欲坠的大门门板外,两个身着官府捕快衣饰模样的人影,蹑手蹑脚的一闪而末,接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响起,想是被武剑阁的大喝声惊的走了。
对此,武剑阁并不以为意,不提门外那两个溜走有些偷偷摸摸的捕快,接过文轲方才的话题道“师父他走了,我心里是不好受,不过不会对你发个火,便会好受一点,你明白吗?明白吗?”。
“我明白,你,是要去报仇?要去杀人对嘛!“文轲担心的道。
“是”武剑阁脸上浮现出一丝暴戾之色,阴狠狠的道“血债血偿,杀我师父的那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可是,你师兄他说……”文轲欲言又止。
“我师兄”武剑阁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师兄是谁?”
文轲一愣,道“李沐峰啊,怎么你不记得了”
“是,有些,不记得了”武剑阁言不由衷的道。
种种迹象表明在追风大会上,武剑阁是差点死在主会的李沐峰的卑鄙手段中,而师父武仲景的死,从那些追杀的众馆主无心对话的口中得知,似乎也跟他李沐峰有很大关连,是以极重感情的武剑阁,两件事后竟把李沐峰这个从小到大情同手足的师兄,刻意忘却掉,不过经文轲方才一说,武剑阁一下子又记了起来。
有些刻骨铭心的事,不是想忘记便能忘记的了的。
走到一边,武剑阁有些痛苦的呆呆回忆起,以前和师兄李沐峰的一起玩耍,一起练功的快乐日子。
他原本和师兄,师兄和师父三个人互相间都还好好的,人为什么一转眼会变的呢?
摇了摇头,文轲不管突然避过自己,跑到一边去的武剑阁呆呆的在想着什么,继续述说道“十天前,是你师兄李沐峰把武师父和棺木一起送来的,他还叮嘱我 ,叫我等你醒了,对你说……“
十天前,李沐峰看着昏迷不醒的武剑阁对文轲道“再等几天,剑阁师弟便会醒过来,到时候麻烦文姑娘你,帮我转达一下,我此刻对他说过的话:师父的事就这样算了吧,死者已也,希望师弟好好的活下去,如果可以,去学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或者是做点小生意也好,至于武功,从此以后最好就别练了”。
一边听着文轲的转述,一边想着十天前师兄李沐峰在这所说的话语,武剑阁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讥讽,只听的大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不多时,十七个身着官服的捕快,便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当先领头的却是温神捕。
“既然醒了,那随我走一趟吧”近前,温神捕冷冷的看了武剑阁一眼后打着官腔道,随即他手挥了两挥,便有两个捕快持缚手夹头的刑具出列,上前去捉拿武剑阁。
见到这个温神捕,文轲便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天威神龙大帝国刑条律法上明文规定,既是拿人,若有同嫌犯涉案无关的亲友在旁,官家须要向嫌犯亲友言明事情原委,就算不在事后也要尽快通告。那么文轲敢问神捕大人,原告是何方人氏,是击鼓鸣冤还是呈交诉状,他又所犯何罪呢?”
温神捕知道文轲伶牙俐齿,怕说她不过索性不理她吧,她方才说的又十分在理,顿了顿只道“到了官府衙门的大牢,他自会自己招供犯了何罪,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不用管那么多了”。
温、文二人说话间,两个持刑具的捕快已到了武剑阁身前,不由分说就要给武剑阁套上。
武剑阁神色一凛,双手快如闪电,手动处,刮起一道狂风,那两个捕快只觉狂风一起,手中刑具已然不翼而飞,待睁开被风刮的隐隐作痛的眼睛时,发现刑具已到了武剑阁的手中,不由得吓的哇哇大叫道“妖术!妖术!”。
武剑阁劈手将那夺来的刑具中的木枷扔向温神捕,微一用力,又把和刑具配套的精铁锁链尽情扯断。
见到武剑阁如此神威,那两个要拿他的捕快赶忙惊慌失措的退了回去。
“啊呀!”武剑阁仍向温神捕的木枷,看似随手一扔,速度不怎的快,可温神捕却偏偏躲不掉,胸口早着,不由得他大叫了一声,这一下虽不多痛,但面子上终须过不去,温神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推开几个上前相护的手下,气急败坏的吼道“你敢打伤帝国神捕!……”
话才吼到一半,温神捕脖子上的衣领就被人狠狠的扯住,他这接下来的话自然是说不出来了。
忍着喉咙的不适,温神捕定睛一看,扯他衣领的不是武剑阁还能是谁,不过方才武剑阁还离着他有十几步之远,怎的一转眼就跑,哦不,是飞了过来?温神捕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武剑阁这么快的速度,简直是快若鬼魅。
这还是人嘛?
随温神捕前来捉拿武剑阁的一众捕快,见首脑被人挟持,纷纷拔出刀来,将武剑阁团团围住,只是投鼠忌器,谁也不敢冒然出手救人。
“武剑阁,你冷静点,放手好不好”文轲见状,忙出言劝道,跑上前看见温神捕的脖子随时都要被扯断的样子,她急得有些要哭又赶紧劝道“快放开他吧,你再这样他会死的,你一直都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为了一点小事,便滥杀无辜的话,武师父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武剑阁微微动容,依言把手松开,推了温神捕一把,有些神经质的叫道“我心情,很不好,所以,你带着你的属下快滚,不然我把你们统统杀掉”。
看了看被武剑阁不费吹灰之力,扯的断成了一地废铁的精铁锁链,温神捕下意识的摸了摸隐隐生痛的脖子,暗自庆幸自己命大,对着文轲投去了感激涕零的眼神。
本想二话不说,赶快拍拍屁股走人,但那温大神捕的面子上,也太说不过去,只得丟下一句含含糊糊的狠话道“今日见你神志不清,此事先放下了,不过,本官下次一定抓你归案”说完,领着众捕快转头便跑,那狼狈的样子,真是唯恐一转眼又被武剑阁扯住了脖子。
待众捕快一走,文轲刚松一口气,一跤坐在地上,就听武剑阁气呼呼的道“以后我的事,你不要管”。
文轲闻言芳心欲碎,正要开口问为什么,武剑阁又冷冷的道“你走吧”。
文轲再也听不下去,起身便走。
谁知只听得“扑通”一声,本来已经好端端的武剑阁,毫无征兆的仰面一头栽倒,文轲全当做没看见,脚步不停心里骂着“栽死你个大混蛋,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这么对我说话,活该”她才走了两三步,身不由心的赶忙跑了过去俯身查看。
“喂,喂,没事吧,快醒醒啊”文轲紧张的大喊大叫着,想把武剑阁扶起来仔细看看他脑袋摔坏了没有,奈何武剑阁身高体重,单凭她那点气力那里能够,只得拼命使劲摇晃着武剑阁,想把他摇醒,但武剑阁这一下栽倒在地,栽的是实在不轻,无论文轲怎样摇,武剑阁还是人事不醒。
别无他法的文轲又摇了半天,忽然感到她无比清明的脑海中的一边,竟出现她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那是沉沉的困倦之意袭来……
文轲闭上眼睛,打着哈欠慢慢依偎在武剑阁的身旁,人生第一次甜甜的睡了过去。
大门外两个衣着华丽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恭候在一个衣饰更加奢华的胖胖的青年人左右,三人已在大门外等了小一阵,那胖子犹豫再三终于走了进去,当踏进门内时,胖子看了看地上的文轲和武剑阁,脸上心里满不是滋味。
“少爷……”两个管家想说些什么,胖子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言,他小心翼翼蹲坐在文轲旁边想了想,赶忙招了招手。
他那两个管家早明白他的意思,二人只等他招手,便去了里屋,各抱了两大床棉被出来,一条给武剑阁盖上,另一条交在了胖子手中,胖子接过棉被张罗着盖在文轲身上,又怕被子盖的不够严实,上下左右检查了一番后,连被子的边角也给捂得严实了,才放心的重新坐在一边,耐心的等候二人醒来。
见自家少爷,对文轲如此细心呵护,胖子的那两个管家不禁暗暗摇头叹气,忍不住想对胖子少爷说些什么,终是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