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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真率气

华灯初上,白天稍显沉闷的大鹏镇镇中心的街道上,此刻人流已然如织,往来通行甚是不便的武剑阁只好下马,他牵着小白在这拥挤不堪中缓步穿梭。

文轲不时的从紧跟在武剑阁后面的骡车轿棚里,偷偷打量着他。

从镇西面那片无垠的戈壁沙海一路回来后,文轲只觉得有一股无言的忧伤,始终缠绕在心头间再怎样也挥之不去,想着和武剑阁从不毛边,一同来到这大鹏镇已有好些时日,二人彼此之间也算是熟识了,但现在不知怎的,反而渐渐有些要疏远的样子,究竟为何这般她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理不清楚。

“哎,各位大爷小爷太太小姐们行行好,随便赏点吃的吧”听着这稚嫩中却夹带着沙哑的声音,却是一个蓬头污面的小乞丐,在沿街向路人乞讨。

大鹏镇乃神龙帝国十大重镇,如此富甲天下的地方居然还会出现乞丐,真是大不可思议!只见小乞丐所经之处,拥挤的路人无不回避,一个个尽量躲的远远的,生怕被这小乞丐那双行乞的污手碰到。

正经过此处的武剑阁,看了那小乞丐一眼后停了下来,他深蓝色的眼眸中略有所思,没有从所背的钱袋中取钱,却是转而从贴身怀中取了块小银锭,伸手递给了那个小乞丐。

面对黄发碧眼的武剑阁,许是外地穷乡僻壤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个小乞丐眼中分明有着不小的惊慌与恐惧,但是当看清武剑阁递过来的那锭银子时,小乞丐眼里立刻变得火热起来。

他眼睛渐渐发直露出十分不信之意,犹犹豫豫中,当他再次从武剑阁真挚的眼神中确认后,小乞丐终于鼓起勇气,劈手把小银锭紧紧的抢到手中,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激动万分的连声道“谢谢大爷的赏,谢谢大爷的赏”

武剑阁微微一笑,正要就此转身离去,一个同样衣着邋遢年纪稍大的少年,却从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硬挤了过来,把小乞丐捂在怀中的小银锭一把抢了过来。

这年纪稍大的少年傲然骂道“咱们中原人,人穷志不穷,就是饿死了,也不会要到馁娘西毛鬼的钱”说着竟甩手把小银锭往武剑阁怀里扔去。

以武剑阁的敏捷身手,要接这少年乞丐仍来的小银锭,那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很,只是他就那么怔怔的站着,任由那小银锭仍在了他的身上,再“啪”的一声,掉在冰冷的石砖地上“滴溜溜”的滚了几滚。

周围的人群一看有好戏上场,便都驻足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笑了个不亦乐乎。

默默的拉起围在脖子上的面巾,把脸遮住后,武剑阁一言不发,俯身拾起那块小银锭重新收好后,他就那么呆呆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那小乞丐见好不容易才讨来的,那么大的一笔钱财就这么没了,小半天才终于回过味来,“哇”的一声,不顾年纪稍大于他的那个少年乞丐的劝慰,一交躺倒在在地上大哭大闹了起来。

“其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见到这一幕,文轲下了骡车想了想后,轻轻的上前拉了武剑阁那么一下道。

“别!烦!我!”武剑阁一字一顿的低沉嘶道,撇下不知所措的文轲,翻身上马,高高扬起马鞭,四下里乱挥乱甩大叫道“闪开!闪开!都闪开!不怕被踩死的都闪开!”

被惊扰到的围观人群被迫闪开后,自是对着纵马远去十分无良的武剑阁是一通破口大骂。

× × ×

× × ×

同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离开爷爷王图已经有些日子了,趁着夜深人静之时,文轲满含深情的正在述写着家书,只是抬笔才写了开头几句后,那墨就无论如何再也落不下去纸了,推开窗户抬头望天,只见月落西陲星光当空耀耀,她兀自出了一会神,半响思忖道:到底是什么,令一向才思如泉涌的我,思绪不宁?

“阿嘁~~~~”被开窗刮进来的秋风吹到,唐浣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从隔间的牙床上爬将起来,看了一眼站在窗前正暗自发呆的文轲,睡眼朦胧的问道“姊姊,你还没睡啊?”

“嗯,睡不着”文轲说着,心下却叹了口气道“唉,如果我说我生来就从不睡觉,只怕会吓到你吧”

“啊,这么晚了,还睡不着,一定是姊姊喜欢上谁了吧”唐阮青自作聪明的道了一句,说道此间,她顿时来了精神,挤眉弄眼的接着道“让我猜猜看啊,嗯?姊姊自从来这,几乎没出过武馆”当下掰着手指头把介生堂武馆几个,她认为还算不错的男子说了个便,却见文轲不会掩饰的一直羞笑不语。唐浣青终于明白过来,哎呀一声道“姊姊,你不会喜欢那个毛猴子,武剑阁了吧?”

“别乱说”文轲嘴上说着,心下却机灵灵的疑惑道“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吗?”

唐浣青撇着嘴道“哎,姊姊我还是劝你免了吧,不说他不解风情,单说他不是咱们中原人,我觉得吧就不太合适,姊姊你仙子一般的大美人,咱们中原好男儿多的去了——”正自说着,文轲截口厉声道“好了唐小姐,不要多说了”

唐浣青被文轲这突然的厉声打断话语,惊愕之际,上下把平时温文尔雅的文轲看了又看,她面上满是讶然不解之色。

文轲大概也被自己的突然大声说话吓到,一张俏脸上已满是羞红,忙歉然道“我突然这么大声说话,吓到你了吧,实在对不住了,你,嗯,夜深了,唐小姐你还是早点歇息吧”

自出娘胎,这唐浣青就是骄纵惯了,幼年时无奈才转到这介生堂,躲那游方道士所言的“天妒”之祸,平日里那曾受过半点委屈,放眼整个大鹏镇,就是那排面第一的边关司马总兵潘老将军,见了她唐浣青也得低头哈腰的,当下她气呼呼的回到自家的牙床上,猛的拉过被子蒙头趴着便睡。

这个少女的闺房中一时无比的寂静,就连呼吸也似不可闻,但分明的有低低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浣青妹妹,你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唱首歌吧”文轲见状十分过意不去,从小到大也是被当做掌上明珠一般供着的她,却也不会哄人开心,只好一改略显生疏的称呼,改叫唐浣青作妹妹。

其实文轲的实际年纪比唐浣青要小上一岁,只因身材高挑,这比之矮上许些的唐浣青就称文轲作姊姊,武剑阁的年龄分明比她俩都要大,这唐浣青反而非叫武剑阁要称她作姐姐,委实是行事太过任性胡闹。

唐浣青显然正生着极大的小姐家子气,一扭身故意侧睡的身子就一动也不动了,对文轲所言半天也不搭理。

文轲摇了摇头,微笑着移步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渐渐幕垂的月色轻声唱(歌词详见拙作 轻声的唱)。

这歌声不但合着词风十分甜美,而且音色非常清脆绵长,虽然文轲抒情歌唱时刻意压低了音量,但此时夜深人静,整个介生堂武馆恰都沉浸在这支歌声的缭绕之中,一曲终了,很多先是被歌声吵醒,继而又甜腻在歌声里的众武馆弟子,无不鼓起掌来。

连晚上一向睡得死沉的张大管家,也一咕噜爬将而起,坐在床头跟着歌声摇头晃脑沉思几番,许是勾起了他年轻时某些风流韵事来。

介生堂武馆的一处房梁上,一个裹着猩红披风的少年头枕手臂,百无聊赖的正仰面看天,无数个蓝晶晶的星光,撒满在他那双一眨也不眨的碧蓝色的眼睛上,不停的变幻着,闪烁着。

正是满怀心事的武剑阁。

清晰的听到武馆院落里,有女子的歌声不时飘来,不用猜也知道这必然是文轲唱的了,至于唐浣青那个刁蛮大小姐,平常高兴了也会哼上那么几声时下所兴唱的词牌令,但这首歌声里的曲风,却是别有意思的很,整首没有那些高雅词藻,字字都是直白。

武剑阁静下心来,细细聆听了一会,便叹了口气,当下白天的执念一扫而空,心情舒畅之际,却喃喃的道声“白天的事,是我不好,你别怪我对你发脾气”

×

× × ×× ×

文轲正式授课的事一经宣布,介生堂武馆大院里早早的就挤满了人。

“教书又不是练武,一群青皮,大家跟我到后院库房收拾收拾,那地儿宽敞以后上课都在那上”张管家一声令下,介生堂众武馆弟子乱哄哄的一拥而上,只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便将昔日用作库房的此间大房收拾妥当,单把中间最靠前的课桌空出来一个位子,这才你推我我推你,各人各凭本事,抢了那最靠前的几张位子后,又闹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的把前后次序排定,期间有好几张桌子板凳,禁不住弟子们的胡争乱抢,已经变成了一堆只供烧火的木料。

张管家见准备的差不多了,便去唐阮青的闺房处把文轲请了过来,他却仗着管家的名头,撵走了一个前排落坐的介生堂弟子,自己老实不客气的大咧咧的坐下了。

被撵的那个介生堂弟子,对此当然是很不服气,无奈走开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话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个屁”

张管家瞪着老大三角眼,指着那个介生堂弟子的后背骂道“咳,我说你这混小子怎么说话的,谁说人老了就不要学习啦,圣人一生还孜孜不倦来”说着端模做样的把屁股扭上几扭,从怀中取出不知从那里得到的一把精仿名家的折扇,作风流潇洒状对着自己大扇特扇了起来。

为了此生头一遭授课一事。文轲今日特意脱去唐浣青所赠的华丽红妆,换上一件毫不起眼的青衣儒衫,发髻也只盘纳了个简单样式,无奈年纪太小,未曾及冠,夫子帽也带不得,虽是如此装束,但众介生堂弟子这般见了,依旧把文轲惊为天人,免不了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斯文,斯文”混乱声中,张管家站了起来手压全场噤声道。

他后面坐着的几个介生堂弟子不乐意了,纷纷叫道“张管家你别挡着啊,坐下,你快点坐下,我们都看不到文老师了”

“大家好”文轲毕竟是第一次给人授课,而且一下子就是面对五十多人,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但当终于说出来“大家好”三个字后,略微提回了些胆气,当下她淡淡的自述道“我姓文,文章的文,单名一个轲,左车右可的轲,以后大家可以称呼我为文老师,也可以唤作我为文夫子”

“原来她叫作文轲啊”心痒难耐的介生堂众武馆弟子,听完文轲介绍后,都在心中念叨着什么文仙子,轲妹妹的俏皮话儿,却是没一个想到叫她老师,夫子的。

站在讲台前,文轲目光从这些众介生堂弟子面庞上一一扫过,暗自记下这些学生体貌特征,但把众介生堂弟子全部看遍,却唯独没见到武剑阁,文轲不禁有些没好气的问“武剑阁没来吗?”

众武馆弟子齐摇头,纷纷道“武师兄不愿意来,正在大院里赶着练武,老师你不用等他,快点给我们讲吧”

“别人都来就你不来,还是第一天就跷我的课”文轲习惯性的低下头,如此恨恨的想着,不经意之间又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对张管家道“麻烦张管家你去喊一下好吗?”

张管家何许人也,察言观色早瞧见文轲脸上起了一层寒霜,抢着“哦”了一声,慌忙起身一溜烟的跑到大院里,对正扎马练拳挥汗如雨的武剑阁道“我的武大少爷,先别练了,快跟我去学堂上课去”

武剑阁只是擦了把汗,马步依旧扎的稳稳当当,头也不抬的道“我那里有空去听那啥子课不课的,离追风大会可没有几天了”正自说着,张管家却发起泼来,不由分说就把五大三粗的武剑阁拽了过去,两人拉拉扯扯刚要就张桌子囫囵坐下,却听“啪‘的一声响。

却是文轲将手中醒木,重重的拍在讲桌子上,叫道“上课迟到,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武剑阁看了看自己汗淋淋净赤的精壮上半身,问道“你说的是我吗?”

文轲正色道“当然是你”

武剑阁不屑的道声“是,就是了”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实不客气的在众介生堂弟子,特意给他留下的那张桌椅上大咧咧坐下了。

文轲又“啪”的一声拍响醒木,叫道“武剑阁,你过来!”

武剑阁还从未见过文轲发脾气,顿时觉得说不出来的好笑,不以为然的道“过来干什么”晃晃悠悠的起了身,朝着文轲慢慢吞吞的走去。

文轲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着吊儿郎当走到近前的武剑阁,厉声道“把手伸出来!”

“伸手?”武剑阁愣了,不过还是依言把左手伸了出来。

文轲素手轻扬,“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响声响过,武剑阁张大了嘴巴,看着毫无防备之心下被打得手面生痛的手掌,吃惊的瞪着文轲道“你敢打我,还来真的”

“怎么样”文轲晃了晃手中戒尺道“这三下是罚你,一是迟到,二是不雅,三是无礼,此番牢牢记住这教训了,如若以后再犯,在这学堂之上圣人面前还要加倍处罚你”

“你——”武剑阁瞪圆了大眼,一把抓住文轲的衣领,但触手处却一片坚挺温柔,当下他猛然意识到不对,一想到自己头脑发热下竟是要对一个弱女子动手,抓的居然还是那个地方

文案下,介生堂众弟子瞧的真切,顿时一阵阵倒吸的嘘声,在这刚刚打理好的学堂内不断响起。

星目含怒的文轲却没有意识到这点,依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同她对视的武剑阁,神色竟毫不示弱。

“哼!”武剑阁冷哼一声松开了手,竟孩子气的那样拔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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