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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Bandit—盗匪!

“哎哟我去,学费六千五,住宿费两千五,学杂书费另算的话,这加起来都九千了,还上个屁的大学啊。”

昏暗的房间,只有一盏破旧台灯照亮着半边屋子,一张破旧的小床,一个简易的布艺衣柜,一张小方桌和两把椅子,床边的窗外,路灯的高度与窗台平行,房间内黑暗的延伸处,还有一条通往楼下的楼梯。

尽管此时已然是深夜,窗外楼下的马路上,还有一辆辆渣土车轰鸣着发动机,疾驰而过,烟尘漫天。

这是一个模样青涩的少年,身前的高中毕业证书,与大学录取通知书,显示着他不大的年纪。

大学录取通知书上,标注着是益海市益海大学的校徽,一本本科,国内一流的学府之一。

坐在床上的少年,面对着这张别人求也求不来、买也买不到的录取通知书,脸上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兴奋,有得只是如啃下一整根黄连的苦涩,掐着指头,算着高昂的学杂费,过万元的费用,让这个居住在简单陋室的少年,眼神暗淡。

他叫方炎,双亲亡故,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自十二岁起,就独自生活在这间简陋的二层街边门房,家中没什么家具,就是一张床,一案用了几十年的煤气锅灶,十九寸电视机,以及一个满是窟窿的皮革长沙发。

方炎的父亲从前是街边修车的——摩托车,当然技术不咋地,只是自己钻研出来的,能修些小毛病,但若是大问题,那就没辙了,一家人靠着方父的修车收入,倒还能凑合过,修车的档口,也就是这间简陋二层小门房的一楼。

方母从前是纺织厂的工人,后来纺织厂破产,又变成了街边保洁员,自方父一次车祸去世后,方母也得了一场大病,一病不起,这也离开了人世。

十二岁的方炎,再无亲无故,本应被送到孤儿院去呆两年,不过被村街道的支书拦了下来,他曾与方父是中学同学,关系不错,也就承担起了照顾方炎的责任,至于方炎的生活费,一部分由社会低保承担,一部分则是父亲车祸后,肇事者所赔付的赔偿金。

日子凑合着,养活一个人,倒也没太大问题。

不过……

在益海市这个沿海大都市来说,一个学生的开销还是很大的,六年过去,从中学到高中,就算方炎每逢周末、节假日,还会去快餐店打打临工,可身上的积蓄还是一点点的被掏空着。

眼看着高中生涯落幕,即将进入空闲的大学生活,自己就可以边打工边上学,可结果……上万元的学费让方炎傻了眼。

“下周能发六百块工资,银行卡里还剩下四千多不到五千的存款,这加起来一共才刚够五千,暑期能打两个半月的工,一个月一千四包伙食,撑死也只能赞下三千五!!”

“八千五百块,还差点……可就算凑齐了学费,生活费怎么办?!”

床上,方炎一把将录取通知书丢到了床边的小方桌上,从枕头下摸出一根皱巴巴的,价值三块五毛钱一包的爬树猴香烟,默默的抽了起来,刺眼的烟雾令得他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原本的忧愁变为了淡淡的忧桑,年仅十八的青涩也因为这烟雾蒙上了一层成熟——

这年头,哪个高中生还不会抽烟?!

一把从床上跳下,蹬上人字拖,他看也没看那似乎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叼着香烟,顺着楼梯迈向楼下。

一楼的房间要比二楼大上不少,可旧沙发、老电视以及那油渍渍的煤气锅灶,往那一放,空间也就不剩多少,拉开唯有一个灯泡裸露在外的吊灯,方炎眯成一条缝的双眼,转向了房间的某一处角落。

角落堆放的是一大堆生了锈的工具,这是方父留下的遗物,上面不仅沾满了修车留下的机油、与时间碾磨生成的铁锈,还沾满了方父的汗水——

对方炎而言,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生了锈的工具,早已变得钝了,没有人会要这样的二手工具,对于这个物质的世界来说,这一大堆工具,只是可以换钱的废铁。

卖废铁?!

以方炎多年倒卖垃圾的经验来看,这么一堆废铁应该能换来他两周的生活费,不过,这对他高昂的学费没有多大的帮助。

废铁似的工具,堆的很高,目测来看起码有一米三,可是仔细打量片刻,好像——

这一大堆废铁,不仅仅包括工具。

“老爹啊老爹,不是儿子不孝顺,真是儿子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了,上大学啊,上了大学才有出路啊,有了出路才能给您二老买一座大坟,天天烤猪、烧鹅的祭拜伺候着,您老莫怪!”

一口气吸完了大半根香烟,方炎用脚碾灭了地上的烟头,这就走向了那堆废铁。

哗啦!

只见,方炎伸手抓住了类似布一样的东西,猛地一拉,堆得高高的废铁工具顿时散落了一地,砸了个噼里啪啦,而也在这一瞬间,废铁堆的真面目也暴露而出。

这是……

一辆摩托车!!

方炎的手上,提着那沾满了机油灰尘凝合物的塑料布,在他的身前,是一辆看起来肌肉感十足的摩托车。

全车呈红色,高贵又神秘的珍珠红;岁月的杀猪刀虽然让它的车架骨骼,锈迹斑斑。

可完好的整体却浑然天成,似乎隐隐约约隐现着一股彪悍而又霸气的气势。

不锈钢排气筒外皮,反射着赤黄灯泡的颜色,似乎在宣告着它再度出世。

车身边壳上,一道霸气侧漏的英文字母吸引了方炎的瞩目——

“Bandit-V?!”

“Bandit,果然是盗匪的意思,还以为当年……老爹是骗我的,摩托车怎么会有这么霸气的型号类别!!”望着那注明着全车气质精髓的‘盗匪’二字,方炎双眼不觉出神,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六年前,一个孩童好奇的蹲在修车父亲的身边,好奇的发问。

“以前就觉得老爹的坐骑帅,现在再看……虽然生锈了,可还是帅爆了!”伸手轻轻抚摸那高高胀起的油箱,这是方炎情不自禁的一个举动,这辆车充斥着无限的回忆,他与父亲的回忆……公路疾驰,马路狂飙,超车,超车,急速过百的从两车之间瞬间穿过,那一幕幕画面,让方炎在这一刻不禁落泪。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卖你,不想让你变成一堆堆零件,可,可……可我真的再没办法了!”

对于这辆从父亲离世后,就再也打不着的废车,方炎只能以拆车卖配件的方式,去换取等值的金钱,可是多次欲要下手,却都在最后一刻挣扎不过。

他对摩托车没有太多的挚爱,只是眼前的这辆车,实在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情感与回忆。

就算再揭不开锅的时候,方炎也没有拆了它,卖了它,可是现在,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一声声对不起,方炎不是对父亲说的,是对眼前的这个机械说得,他依稀记得,父亲曾说它是有灵魂的,而年幼的自己也傻不兮兮的当了真,更是将它当做了家里唯一一个属于他的玩具,一个巨大、笨重,只能被动听他倾诉,而不会给他任何响应的玩具。

“拆吧,拆吧,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飚着泪,挥动着扳手钳子,笨拙却又极度疯狂的拆卸着。

大灯,仪表,油箱……一件件被拆下,这些东西都将变成他即将缴纳的高昂学费,五十,两百,三百,或许这些数字并不巨大,可零零总总拼凑下来,数额够了。

泪水滴在胸前,又打在手上,混合着手上的机油与尘垢,泥泞着。

此时此刻,方炎不知自己到底是悲痛还是开心,只是笨拙的拆卸着一颗颗螺丝,随着泪水,悲痛又开心的宣泄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的情感。

油箱卸下,肌肉感十足的车体单薄了,仪表没了,好似一个英俊的美男子成了秃头,车架上盘旋交错的线路一根根被拔下,这一根集成在一起的线路总成,应该可以换到四百块钱的价格,成为学费的一份子……

行动笨拙的方炎,显然没有他学习与打工时的灵光,锈了的扳手很钝,以至于用力过猛的他,数次将自己的手打在坚硬冰冷的车架上,撞出一道道伤痕,又或者划出一道道伤口,机油与污垢的渗透,令得伤口很痛,可那不知是何滋味的感觉,又使得神经麻痹,忘却一切。

“点火器,点火器,一辆车的大脑与心脏,一千块钱就要到手了。”除了发动机,原本丰满爆炸式的车体,已然变得骨瘦如柴,掀开车座,望着线路总成所连接的最后一排插孔上的点火器,方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很是苍白,很是无力,本应该配合着泪水来演绎此时的伤悲,不过泪早已流干了,眼睛唯有无比的酸胀。

扔下扳手,颤抖的双手慢慢迎向那黝黑的塑料盒子,一根一根的将最后几个塑料套口从针形插头上拔下,似乎是因为时间久远,塑料套口与钢制针头的连接处有些凝结,拔起来很是费劲。

一根,两根……

四根,五根……

第六根,这是最后一根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拆卸工作,总算要完成了。

望了望脚下零零落落摆放着的配件,细细算了算价格……够了!

喜出望外之时,方炎随意的将最后一根线路与点火器扯开。

“嘶……怎么回事!!”

一声低呼,方炎身子不由一抖,低头望向传来剧痛的手指,只见第六根线路已然被拔下,可是自己紧握点火器针头接口的手却被深深的刺破。

仅在瞬间,鲜血染红了原本银白的六根针头接口,神经的反应不知为何,在此刻间迟钝了。

大脑自主的保护意识,应该会下意识的给予手掌脱离危险的讯号,可是现在……被刺破的那只手,却只是静静的任由那第六枚钢针,深深的刺入指尖深处。

痛,无比的痛。

方炎从未体会过如此的痛楚,平时生病发烧时的肌肉针,已然让他有些吃不消了,可是此刻间的痛楚,却要比他最痛恨的肌肉针还要可怕的多的多!

手指试图要甩开那黝黑的盒子,但方炎这时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左手……动不了了!!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尼玛给我滚!!”一声怒喝,愤怒的右手抓起了左手,试图甩掉那痛楚的缘由,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疼痛感愈加的强烈,而渐渐的……双眼开始发昏,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天旋地转着。

恐惧,无比的恐惧,就算是父母双双离世那时,这世上再无亲人时,方炎也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也只有此时此刻,这种在方炎想来,如死亡降临一般的感觉,让方炎坚强的内心,缴械投降了。

“不,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因为我上辈子做了猪狗不如,下辈子该遭如此待遇的混蛋事儿?不……”原本的咆哮呐喊已然变成了低沉嘶哑的**,身体逐渐的冰冷起来,方炎的意识正在一点点的泯灭。

他的身体先一步瘫软,重重的摔在地上,可那黝黑的盒子却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左手。

“它……是在吸我的血吗?为什么?这……不……科学……”

逐渐冰冷的身体,没有了一丝力气,方炎似乎察觉到了自己晕倒的真相,可一切都已然晚了,他已经到了体力透支的临界点,眼皮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睡吧,孩子,一觉醒来,你会拥有一切……”

空荡荡的房间,本再无一人,可这突兀出现的声音,却又是那样的真切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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