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凯迪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怎么会这样?”
公司按照苏立的安排,参加了一场珠宝拍卖会,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一颗命名为“苏苏的秘密花园”的祖母绿,主要由财务经理许穆带了财务部和鉴定部的两名同事一起参加。
本来以为进展会很顺利,到了第三轮叫价的时候,其他人基本放弃,只有另外一家宝恒珠宝行在跟他们抬价,竞拍价格推高至900万,对方不但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一口加到了1100万。许穆咬了咬牙,加了一百万,对方毫不犹豫跟进,许穆抬了抬手,跟进,这已经是今晚本场拍卖的最高价。
看对方的样子,对这颗祖母绿志在必得,这一定不会是最终的成交价格,或许还有一场硬仗。接下来是跟还是不跟?两个跟随的部门人员已经有一些不同意见,许穆也有些犹豫。
许穆率队参加过很多次这样的拍卖,许多时候他可以根据现场实际情况来作出决定,基本都比较顺利。这一次得苏立的叮嘱,务必拿下这颗祖母绿,他不知道这颗宝石对于苏总来讲意味着什么,但他身为公司的财务负责人,更多的是出于职业专业度和公司财务状况的考量,从公司发展需要的角度,在财力许可的范围内,以最高性价比拿下拍品,是他的职责,因此当他觉得价格远远高于货物本身的价值,就会自然而然产生犹豫。
这样高的价格,对手也出现了迟疑,许穆看到那边戴着面具的两个人相互靠近,轻声交换意见。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拍卖主持人手起锤落,许穆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主持人刚要喊出拍卖结果,一个工作人员疾步跑上台,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主持人说:“我很遗憾地宣布,这一颗苏苏的秘密花园拥有者提出竞拍暂停。根据竞拍规则,我们将与货主协商后,择日再拍。当然,货主也有权力撤出拍卖程序。”
没有如愿拿下“苏苏的秘密花园”,许穆没有完成任务,回到公司,苏立外出谈事,他找副总欧凯迪汇报了整个过程。
此事有点蹊跷。先不说这个宝恒公司什么来头,这势在必得的气势也很是可疑,因为每一个公司或个人,在参加拍卖之前,对有意拿下的拍品,必然是要进行一番调查了解的,拍品的价值肯定已经提前有个心理价位,在竞拍过程中,如果拍品价格远远高于心理预期,大部分人会遗憾地退出价格角逐,除非是像苏立这样,出于特殊的原因,会突破拍卖价格务必收入某个拍品。这种抬杠式的竞拍要价,显示出对方也对这颗祖母绿有特殊的偏好。
是什么原因呢?祖母绿狂热爱好者?竞争对手?竞争对手请来的专业抬杠方?欧凯迪手抚下巴,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操起电话拨了内线:“你悄悄查一下宝恒珠宝公司的情况,直接报给我。”
中午抽空回家,陪即将出差一周到友校开展学术交流研讨的老爷子吃了顿饭。饭菜是老爷子亲手下厨做的,一向为了保持身形而对进食严苛控制的欧凯迪完全放开了吃,欧远洋拍拍他的头,笑着说:“慢点,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欧凯迪打着嗝儿,摸着溜圆的肚子,笑嘻嘻地拍马屁:“还是老爹做的饭菜最香!”
欧凯迪小的时候,欧远洋交换到上海远东珠宝学院当客座教授,一家子跟着到上海生活了几年,后来妈妈病逝,欧远洋带着不满十岁的小凯迪回到海市,有时候学校那边忙起来,他就把欧凯迪扔到苏家,三个孩子一起生活一起上学,那时候苏妈妈做的一手好菜,把三个孩子养得毛光水滑的,苏家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甚至对欧凯迪偏爱有加,这让他并没有因为母亲早逝而有亲情和母爱的缺失。
直到苏家遭了火灾,苏家父母双亡,混乱伤痛的时间段过后,欧远洋把孩子们接到身边,开始照管三个孩子,也就是在那之后,他才学会了做饭,吃过他做的饭菜的人,都评价说他的厨艺远高于他的学术水平,这也是令欧远洋特别得意的一点。
就像当初苏家偏袒欧凯迪,欧远洋生怕失去双亲的苏苏、苏睿再受伤害,任何事情不由分说偏袒他们兄妹,做了好吃的也是紧着苏家兄妹,甚至要求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欧凯迪,在学习上必须接受苏睿的监督,生活上必须学会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照顾好苏家兄妹。搞得欧凯迪很是郁闷,到底谁是亲生的啊。
欧父问了一些欧凯迪工作上的事,叮嘱他不懂的不能瞎决策,必须问苏立,欧凯迪猛翻白眼:“你这属于是盲目信赖苏立!”欧远洋敲了他一记凿栗:“不要直呼大名,要叫姐姐!”
“对了,之前苏立提过一句,说想买一颗叫做苏苏的秘密花园的祖母绿,怎么样了,办妥了没有?”欧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起来。欧凯迪把竞拍的前后过程讲了一遍,苏父也觉得事有蹊跷,判断说是竞争对手的可能性大一些。
这两年苏立和百合珠宝公司,在业内不论是珠宝原石、首饰销售、设计参赛,还是经济实力,都在快速稳当地上升,引得当地几家老牌珠宝连锁门店和珠宝公司很是侧目,在行业协会上发出怪声,说什么百合公司搞原石批发、低价竞争那一套,违背了市场规则,至于设计参赛,更是提前打点疏通关节,所以才能年年都包揽大奖。
其实呢,这些门店基本按部就班顺着连锁公司的管理经验运营,本身是没有什么设计、镶嵌、鉴定方面的功能,只有销售成品所产生的利润,且要上缴上级公司相当一部分利润,除了传统的金银首饰和钻石,其他珠宝几乎不涉及,是根本无法与苏立的彩色珠宝公司抗衡的。
至于说另外的四五家珠宝公司,规模不大,运转不规范,设计基本靠仿制,销售基本靠降价促销,运营模式十分老套,且货源质量和数量难以保证,即使能够稳定供应高品质彩宝,成本也高得离谱,一通操作下来,利润自然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苏立和她的百合珠宝公司,自有优势。首先是定位上,避开业内传统的金属饰品和钻石这个成熟的市场,转而在大受年轻一辈追捧的彩色珠宝上下功夫。其次是品牌定位上,几乎覆盖了低端市场到高端价位,所设计开发的珠宝,价位从一两千到几百万,满足不同消费阶段的人群需求。苏立常年在国际市场上跑,对市场判断敏锐精准,宣传造势方面紧跟国际时尚潮流,在营销方面十分灵活机变,形成了售卖、鉴定、改制、租赁、拍卖一整套独特而贴心的服务。
苏立有自己的秘密武器,早年在海外市场拿命拼出来数条进货渠道,可以直接在原厂地优先挑选货源,拿到的原石自然又好又便宜。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她舍得砸钱培养公司年轻成员,毕竟,公司员工薪资普遍超过圈内其他从业者二至三倍,公司全员分批参加巴黎时装周、宝格丽等大牌珠宝现场发布会,每年至少三次邀请业内顶尖专家团队开展业务培训,公司五年以上老员工逐级参与公司分红,这样的福利待遇,不是哪家公司都舍得下血本。
但是很多人眼红一个人,并不会站在客观的角度,看到对方光鲜亮丽背后的拼搏和努力,业内侧目这颗冉冉新星,找茬使绊子上眼药的时时不时上演,这一次的拍卖风波,大概也是因为这些。
欧凯迪吃着水果块问:“爸,到底苏立为什么想要这块宝石?这颗祖母绿命名为苏苏的秘密花园,是不是跟她有点关系?”欧远洋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以前因为你和苏睿还小,他们家又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一直没跟你细细讲过咱们两家的因缘。这祖母绿,原本就是苏家的。”
当下苏父把姐妹祖母绿的来龙去脉,都给儿子讲了一遍。“当时苏家遭了大难之后,我把后事安排完,留了一笔钱给苏家父目录养老,又想办法把苏家进货渠道欠的款项付清,就没有多少钱了,但苏苏受伤需要多次手术,你和苏睿要上学,百般无奈之下,我把自己保管的那一颗祖母绿妹妹,抵押给了信得过的朋友,换来一笔钱,给苏苏做手术、把你们拉扯大。苏苏身体康复之后,在非洲不同的国家拼命倒腾珠宝买卖,赚了钱又把那颗我典当出去的祖母绿赎回来了,但另外一颗祖母绿姐姐却销声匿迹,我们一直推断它不是被业内人士收购珍藏了,就是给倒卖到国外市场了。但最近它突然出现,苏立才要想方设法把它买回来。 ”
“原来如此。”欧凯迪点点头说:“我已经派人追查这颗祖母绿现在的主人,我再想想办法,一定把他买回来,和它的姐姐团聚。毕竟,这是苏家爸妈留给苏立和苏睿唯一的纪念物了。”
欧凯迪抓着手里的材料,一脸沉思。“苏苏的秘密花园”显然经过了多次转手,现在的主人名叫马天翔,是一个国产品牌汽车4S店老板,当时花出与自己财力状况不相符的巨资,从一个黑市贩子手里买来,主要是为了取悦一个网红小明星,小明星笑纳了镶嵌成项链的祖母绿,陪了他不到半年,转头跟了一个能买得起更大克拉、更多珠宝的中年男人,这个马天翔恼羞陈年气急败坏,连哄带骗加抢夺威胁,把“苏苏的秘密花园”又弄了回来。
但这个人同时也是一个赌徒,两三年的时间就把手上的产业散得差不多,被法院扣了几间门面,迫不得已,又把压箱底的祖母绿拿出来拍卖还债。至于为什么拍到一半突然叫停,原因暂时未明,但可以肯定,是有人私底下联系他,开出了令他无法拒绝的砝码。
欧凯迪着急起来,如果是进入私下交易,这颗宝石随时可能重新消失在视线里。苏立虽然面上永远寡淡静气,但他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渴望这颗宝石的回归——恢复家业,几乎是她奋斗十年的目标,虽然现在公司的规模、潜力不是当年的“苏妆”所能比拟,但镇店之宝的回归,才算是把一切画上一个句点。
欧凯迪让下属安排,亲自会一会这个马天翔,他原本想,只要对方是一个以利益为重的商人,那就不难满足对方的需求,无非是钱的事情。但一番接触下来,面对百合公司开出的不菲价码,他为难地回复说,祖母绿已经谈妥,马上就要办理售卖手续,对方开的价格没有百合珠宝高,但是答应帮他处理一些生意上棘手的问题,他无法拒绝。
欧凯迪轻咬下唇,追问道:“你的买主是谁?我去找他谈。”马天翔却摊了摊手说,这个你大概猜到了,就是那天参加竞拍的宝恒公司。宝恒公司的情况欧凯迪参加竞拍之前略有了解,珠宝只是这家公司的一部分业务,汽车、房地产、运输都有涉猎,但老实说,这家公司似乎不是那么清白,因为业务杂,管理混乱,打行业行规擦边球是常规操作,时常有负面新闻曝光,也难怪这次在祖母绿的拍卖中做出这样不讲武德的动作了。
“凯迪哥,神仙姐姐在不在?”正在焦躁间,凌潇就跟保险业务员一样又不请自来了。欧凯迪平时如同快快活活的笑面佛,还会跟他打听许多八卦,苏立对他上班时间和闲杂人等聊天不干活表示不满,欧凯迪毫不在意,美其名曰为了保持一颗永远年轻的心,要充分了解当下年轻人的审美潮流,并且理直气壮地回:“我要是不拖着他,那直接把人放到你办公室?”
但此时他没什么心情招呼这个无所事事的子弟,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不在,烦着呢。”“哟,咋啦,公司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哥说来,弟弟分担!”凌潇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歪在小沙发里,手捧秘书送上来的热咖啡:“哟,这不是那天神仙姐姐看到的祖母绿?怎么,你们要把它弄到手?”
“什么弄到手,这叫物归原主。”欧凯迪眼睛骨碌碌一转,对啊,这二世祖家权势滔天,关系网一直是在本地,说不定能有点门路,他把从欧爸爸那里听来的故事择要讲了一遍,重点突出“苏苏的秘密花园”回归苏家,是苏立的夙愿,对于她来说意义非凡。他蛊惑地说:“你们家当地土著、头人,有没有什么办法?你要是把这玩意儿弄来给苏立当投名状,那功劳可就大了,她还能不对你刮目相看?”
凌潇双眼放光,副市长儿子的身份能够带来多少便利,他早已深谙此道,他相信身份的加持,在买卖这件事上只会无往不利。但办这件事,换什么好处呢?他看着欧凯迪,贼兮兮地笑着说:“这事我接了。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说看。”欧凯迪警惕地看着这小子,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好骗了,他不会要求自己把苏立捆来给他吧??
凌潇说:“我要到你公司高位实习,如果不能跟着神仙姐姐,起码跟着你。我要真才实学,不是来打酱油、混一个实习评价表。我要一份正式人事用工合同。”
欧凯迪对着这兔崽子猛翻白眼,司马昭之心用不着欲盖弥彰地掩饰,什么高位实习、真才实学,泡苏立才是目标吧?虽然难度不及把苏立捆来给他,但把自己捆了送上去,这操作也是很欠揍了。把他放在苏立身边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想起苏立的眼刀,欧凯迪不寒而栗。但也不得不佩服凌潇的精明,目前全公司于公于私,接触苏立最多的就是他欧凯迪,跟着他不也就等同于跟着苏立?泡姐能下这样的血本,这小子倒是诚心可鉴。
安排三两个人的权利,欧凯迪还是有的,他一边安排人事这边签署合同,一边心里默默地擦汗,希望这小子能圆满完成任务,多少能抵消苏立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