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霜临时让人支起一口大锅,又加了一锅水,在里面放上一堆姜,等熬热了,又吩咐人拿来一个铁篦子支在沸水面上,将蒜瓣放进小碗,隔水开始蒸。等火候差不多了,掀开锅盖,碗里的水只剩小半碗,颜色发白。
梅霜仔细看看,便让云空端去给他的师兄,“这最能止咳了。你师兄受了风寒,感冒发烧,喝了之后就会慢慢止住咳嗽。一会你再煎碗给他。让他在姜水里泡一泡,出出汗就会好的......”
自始至终,云空都见梅霜在忙,指挥店里的伙计忙这忙那。
虽然店里的伙计不情不愿,但梅霜才不管,只管吩咐,那些人也就照办了,只是拿来梅霜想要的东西后都远远避开,生怕给传染上。
梅霜好气又好笑,“这人只是感冒而已,瞧你们胆小地跟那什么似的!”
一番忙活下来,在支起的大锅前,梅霜热得够呛,额头、鼻尖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脸红扑扑的,一时竟看得云空眼眸深深。
等他将水端给师兄喝了后,梅霜也乏了。
呆了一会,他惊喜道,“师兄咳嗽不那么厉害了......”
而后对着梅霜深深鞠躬,千恩万谢。
梅霜总算放下心来,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于自己的治病救人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还真管用了,当下也极有成就感,嘱咐道,“这是偏方,等过了这段,还得去抓药。多休息,吃些清淡的就可以了......”
——
梅霜回到房间的时候,浑身又累又乏,方才汗流浃背,得赶紧换件衣服才是。
没办法,刚才店里的伙计都是避之不及,她可不是南宫诺,又无一官半职,除了南宫诺,也没有人认识她,因此,她可没那么大力量指挥别人,一切只能亲历亲为。不得不一直围着铁锅转,添柴又加水,少不了衣服上沾染上灰尘。
当下找出几件干的衣服,正准备换洗,门开了。
南宫诺一脸不悦地进来。
梅霜慌忙用干衣服挡住胸前的亵衣,也有些尴尬,“啊啊,你,你回来了?”
南宫诺不语,阴沉着脸,径自走到梅霜跟前,也不管梅霜是否在换衣服,一下拉过梅霜,唇上浮起一丝冷笑,“霜小姐,你一贯自主自是惯了,本王也一直由着你,但即便助人为乐也得有个度不是吗?——你知道对方的底细吗?问都不问就拉进客栈来。我看霜小姐你是好了疮疤忘了痛,当初一片好心却反倒让久让美代子钻了空子,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梅霜怔住,随即觉得南宫诺这番话虽然有道理,可实话好说难听,加上南宫诺脸色不豫,满是责怪神色,梅霜自然听出南宫诺话里的讥讽,心底立时升起了逆反心理。
她轻轻闪身,甩开南宫诺的手,背过身去,淡淡道,“不过是一个病人而已,大雪天的,外面冰天雪地的,你让他们能上哪儿去?大家都不帮他,难道眼睁睁看他死去吗?”
南宫诺见梅霜如此不以为然,当下也沉了脸。
天知道,他方才听店里的伙计说了这事,为她担多大的心,一来生怕她被传染上风寒,二来更怕她被那些神出鬼没的东来国人盯上,没想到,她反而怪上自己了。
这个女人!
天天替别人瞎担心一通,心里却唯独没有时刻为她担心的自己!
南宫诺气得扭头出门。
听到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和重重离去的脚步声,梅霜心底一沉,看来自己说错话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又累又困,也懒得去解释了。
当下换好衣服,居然和衣睡着了。
正迷迷糊糊中,忽然耳边传来极细微却异常冷硬的声音,“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动。”
梅霜的困意一下消失到九霄云外,她打了个寒颤,很配合地不语不动。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梅霜大体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一个从头到脚捂得极为严实的黑衣人,手里一柄尖刀架在她的喉间,雪刃闪着寒光,而黑衣人的身子隐藏在墙角的夜色里,根本看不清,仅能从声音里依稀辨别出这该是个男人,而且声音居然有那么点熟悉。
坏了!
梅霜的第一感觉就是眼前的此刻大约就是她白天搭救的僧侣。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更何况外面南宫诺的人遍地严密站岗,外面的人根本混不进来。
那一刻,她后悔不已,居然没有听从南宫诺的劝告之言,现在反而引火烧身。而如今,南宫诺被他气走了,一时半会大约不会回来,她算是命悬一线了。
黑衣人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盯着躺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的梅霜,眸色变换莫测,随后慢慢抽回刀锋,同时低低警告着,“不要叫,否则杀了你!”
梅霜慌忙点点头。
黑衣人沉思了一会,缓缓摘下面上的黑巾。
借着淡淡的月光,梅霜诧异间凝眸好一会才看清,同时大惊,“石原......”
石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梅霜从床上轻轻起身,愕然压低声音道,“你,你怎么来了?”
“美代子都和我们说了,果然如你所料,”石原在床前坐了下来,但身子依然隐藏在黑暗里,低沉的声音里有着格外的苍凉,“东来国宫中已经出现内乱......”
梅霜心底一紧,“那,那她呢?”
“已经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往回赶了......”
“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梅霜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屡屡被这个可恶的久让美代子劫持,但一听到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有些不安,或许是对这些为挽救家族的命运而付出极端努力的感动吧。只是,正如久让美代子所言,她可能告诉的太晚了。
“还有时间,”石原摇摇头,大约是体会到梅霜的担心,心底也蓦然划过一丝感动。毕竟,他们飘零在外,四海为家,还没有人真心为他们的家族担心过。
而梅霜的未卜先知让他们更是确信这个女人不是俗物。他今天来,只为确定一个事情。
“梅霜小姐,多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我来,只是想真诚地问一句,既然你能预测到我们的家族还有几十年的命运,那能否请你告诉我,卑弥呼女王到底对我们家族用了什么诅咒,如此厉害?”
借着淡淡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石原的眉心紧蹙,表情苍凉。
梅霜低头思索不语。
在对方焦急的目光里,终是抬头,又摇摇头,“恕我直言,卑弥呼女王神出鬼没,等闲人难以靠近,就连她身边的很多人都难以见到她的真面目,所以,根本打听不到,而且,她从未失手过......”
望着石原眸中浓浓的失望之色,梅霜想了想说道,“现在你们能做的,就是一定要平定内乱,保留久让家族的人,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宫中,去越远的地方越好,这是保全久让家族的最后办法......虽然,这个选择对你们来说很是艰难......”
石原眸色惊变,“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离开东来国?”
梅霜神色凝重。
石原显然想不到这样的结果,眉间顿显焦躁,还有些悲愤,“离开东来国,去哪儿?而且,一旦离开东来国,岂不就是将东来国拱手相让给卑弥呼?”
忽然间,他目光投在梅霜脸上,眸色闪烁。
梅霜不是傻子,很快就体味到石原眸子里的警惕和怀疑。
她遂平静道,“石原,你放心,我只是接受上天的旨意,在预言一个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使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东来国的中坚力量基本上已经被摧毁,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东来国只会剩下老幼和女人,就算现在有灵丹妙药,你们又怎么和邪马台的卑弥呼女王抗衡?”
石原没有吱声。
梅霜接着道,“而最好的灵丹妙药是你们只有离开,到一个卑弥呼女王找不到的地方,这样,或许你们的诅咒会减轻......”
话已至此,梅霜最后说道,“开始并非我百般推辞,这些都是我在最近才弄明白的,希望告诉你的不会太晚。另外,我要告诉你,我和你们卑弥呼女王并无任何关系,现在告诉你们,也是在泄露天机,所以你也不要问为什么了。卑弥呼女王对东来国势在必得,希望你们能赶在她发动战争前离开......”
石原终是叹口气,“天意啊!希望有朝一日,再来感谢梅小姐的指点之恩.....”
石原来无影去无踪,等到他离开的时候,梅霜才吁了口气,还真怕石原和久让美代子一样性情无常,拿自己当了挡箭牌。看来,这个石原武功不错,在如此严密的环境下,竟然能来去自如。
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将来一切还得小心才是。
梅霜怔忪了半天,想起南宫诺今晚的不悦,忽然间睡意全无。
索性不睡觉了,披衣来到房间外面,想看看南宫诺睡了没有,如果没有,她打算和他聊聊。
南宫诺的房间里烛火通明,还有低微的说话声,只是隔得有些距离,根本听不清,想来这个南宫诺也是个事业心极重的男人,这么晚了还在办公。
她又想起今晚救过的僧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于是,悄悄从另一侧的楼梯下去,来到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