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霜听得胆战心惊,后怕不已,险些坐到地上,骇然道,“他们,他们——”
云空冷然道,“当初在江南,你千方百计摆脱我就是为了不见他,如今你又是这样,他就般可憎?”
“他?”梅霜迷茫一下,很快明白云空说的他是谁,她垂眸,许久低低道,“我这么做,是对不起他,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
这话不光云空听了不可思议,就连在门口站了许久的萧洛也是气得两眼冒火。
今儿的事情若是差了半步,他真的是要和她永别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能破门而入直接给这个愚蠢的自以为是的女人一个大大的巴掌。
但是,他之所以忍住就是为了听听她的真心话。
“怎么迫不得已?他是孩子的亲爹,他会比你大街上碰到的人更可亲吗?”云空问道。
沉默。
就在萧洛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梅霜开口了,声音很低,但是字字句句清晰可闻。
“如果他不是大秦国的皇帝,我也不会这么做,可他偏偏是。这两个孩子都是男子,生在皇家,身为皇子,注定将来要为皇位争斗。皇上有多少嫔妃,将来就会有多少孩子,所以,或许不光他们兄弟两个之间要斗,还要和其他的孩子斗......一想到这个,我就夜夜睡不好。虽然都是皇上的孩子,可皇上将来也未必会一视同仁。今日他会说我的孩子重要,但是来日,谁能保证一辈子?自从来到这里,我就深深有体会......”
长长吁了口气,梅霜接着幽幽道,“先帝那么多孩子,不得善终者也有;而且,就算同母异父的兄弟也会为了皇位自相残杀,那将来皇上那么多的孩子——说真的,我觉得可怕极了。我宁可让我的两个孩子耕读,也不愿将来他们兄弟间生嫌隙......我是他们的母亲,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做打算,保他们平安而已。”
“争夺皇位?呵呵,你想得可真够远的。”
对于梅霜的“远见”,云空颇不以为然,“你说的事情有困难,所以你觉得皇宫复杂,你以为离他越远越安全,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就如你想的那般太平吗?!孤儿寡母,你知道孤身养育两个孩子有多艰辛吗?你说你能保他们平安,如今他们才多大就遭遇这样的灾难!以后有这样的事,你能保证万全?况且他们不是一般的孩子,是皇室血脉,是大秦国江山的后继者,你竟如此糊涂!”
说到最后,一向温和的云空有些疾言厉色的意思了。
梅霜垂头丧气,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会,云空缓和了一下语气,转变了话题,“你喜欢皇上吗?”
梅霜望着云空漆黑的眸子,忽然间调皮道,“出家人怎么也问红尘之事?”
云空没有回答,只定定看着梅霜。
梅霜唇角的笑容凝固,眉间微微皱起,转眸望着天边的月亮,眸色悠长,许久才叹口气,缓缓道,“喜欢有什么用?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都有些赌气的意思。
萧洛在门外听得也是一愣。
这话若是等闲嫔妃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典型的悍妒,且是宫闱大忌,就连想都是不能想的,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敢这么说。其实他之前多少猜到这层意思,但梅霜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他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云空闻听意外之余也有些啼笑皆非,他扯起唇角,无奈道,“他当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他是全天下臣民的......”
梅霜蓦然惊醒,知道云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可是,云空的话是实话。
“唉——”梅霜收回目光,长长叹口气。
云空沉默了一会,说道,“碧澜公主,你的母亲,让我劝你几句......”
梅霜愕然,“什么?碧澜公主她,她也知道了?”
“是你忘却了她而已。”
梅霜被云空说得有些脸红,虽然她自认为和碧澜公主毫无关系,但理论上来讲,碧澜公主就是她的生身母亲,云空这么一提醒,她还真是汗颜,居然就忘了她的这个娘亲。
“她还好吗?”
“自从承恩寺住持青芩走后,碧澜公主就在承恩寺住了下来,身体好些了,就是老挂念你,也怕打扰你......”
“哦......”提起承恩寺住持,梅霜又不得不想起楚惜若,“楚惜若她,她还好吗?”
门外的萧洛心里一动,她果然还是不放心。
“楚惜若?”云空皱皱眉头,“她当年去山上救你,后来就不见了踪影......”
“哦......昭王殿下呢?”
“他?被皇上赦免,依然是之前的昭王殿下......”
“天哪,皇上竟然不恨他?”梅霜有些惊愕,“要知道,南宫莫易的事昭王殿下未必不知道......”
“那又如何?皇上念及他们是手足,终究是留下了南宫莫易的性命......”
云空见梅霜神色悠远,知道她又神游了,而且话题越来越远,这些都不是今晚的主题,他正不耐,忽然香草从外面进来,对云空道,“公子,有客人来了,请公子和小姐过去。”
梅霜下意识以为是萧洛,连忙转身要进屋,却被云空叫住,“不是他,你怕什么!”
梅霜心道,我不是怕,是很怕!自己这次侥幸逃脱,难以想象原本就对自己的消失极为震怒的萧洛会如何对待自己!
云空既然说不是萧洛,她稍微放下心来,虽然不情愿去,但又不能拂了救命恩人的面子,于是心里一边猜测着会是谁一边暗忖着该怎么说话。
走出去没多远,拐了几个弯后,就到了一处外观考究的禅院。
当看到出来迎接的玉姑姑的时候,梅霜心里“咯噔”一沉,我去,竟然是——太后!
梅霜的汗一下出来了,当初自己给萧洛放了迷药,就是因为太后要自己带孩子入宫,如今可怎么办?
一想起太后那张犀利的脸庞上那犀利的眼神,梅霜就紧张地有些腿软。
“霜小姐来了?”看到脸色不自然的梅霜,玉姑姑心知肚明,面上却是和婉,语气如常,“太后在里面呢,快进去吧。”
梅霜心里直敲鼓,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玉姑姑——”
玉姑姑转身打起帘子,明太后正双手合十恭敬地跪在地上,对着佛堂里的佛祖低低念着佛经。
梅霜站在她的身后,也不敢冒昧打扰,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好容易等明太后念完佛经,玉姑姑扶她起来,轻声道,“霜小姐已经来了。”
明太后转过身来,坐好后这才撩起眼皮看向梅霜。
那目光,清冷如电,入骨三分,梅霜腿一软,垂眸跪下去,“梅霜叩见太后......”
明太后鼻子微微“哼”了声,接过玉姑姑递来的茶喝了一会这才冷然出声,语带讥讽,“你还有脸称呼哀家太后,哀家得称呼你为太后才好......”
梅霜大惊,“梅霜万万不敢造次!”
明太后盯着梅霜满是惶惑的脸庞,顺了顺气,冷冷道,“不敢造次?哀家看你是太敢造次了!你事事自行做主,置哀家的旨意不顾,置皇上的脸面不顾,不仅敢抗旨不遵,还敢私自带着皇上的孩子逃跑!梅霜,哀家唤你来,就是想看看你的项上长了几颗人头!”
梅霜额角开始见汗。
太后虽然没有发怒,但越这样,越是让人心惊,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大约就是如此了。
顿了顿,明太后冷冷道,“哀家问你,在外面的滋味好吗?”
梅霜垂眸,不敢答话。
“看你的样子,想来是不好吧?”明太后凤目渐渐涌上怒意,“不愿当大秦国的皇后,甘愿在民间受苦,你以为你多么伟大!你以为民间没人认得你就会平安终老?哼,哀家大可以告诉你,这有人的地方都一样复杂,一样险恶,除了西天极乐地方,哪儿都一样,不同的是,在面临复杂和险恶的时候就看你有没有能力去转圜!”
明太后一番话如当头棒喝,梅霜心底一颤,不自觉抬起头来。
“你知道皇室血脉流落民间的苦楚吗?”明太后看着梅霜,喝了口茶,“楚惜若就是个例子......且不论楚惜若为何会流落民间,她的母亲没有名分,楚惜若也就只能寄人篱下。你既然不要名分,那她的母亲青芩一样,你的孩子也是这样的结局,要么你孤单抚养他们终老,待他们懂事的时候追问父亲你只能摇头,让孩子一辈子活在没有父亲的自卑里;要么你就给他们找个名不副实的父亲和楚惜若一样寄人篱下......你以为,这两个结局哪个好?”
梅霜彻底震惊了!
“哀家还要告诉你,这次你能侥幸被救,完全是上天眷顾。你可知道谁要害你吗?是辰妃,后宫最有权势的嫔妃......”
梅霜骇然吃惊,“辰妃?!她、她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