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正跪在地上对着那棵廊柱若有所思的梅霜吓了一跳,她忙起身,回转头的同时看到一个着素色衣衫的女子站在她的身后。
那女子面容和善,虽然看上去不年轻了,但细白的肌肤、良好的举止还是让她显得不同于田间耕作的农妇,尤其眉眼间在打量转身的梅霜的时候俱是惊疑。
梅霜只道是自己冒昧进来让对方疑惑自己的身份和修养,忙一边拍打着膝盖上的土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是到此来借宿的,方才我敲门半天没有人应,就冒昧进来了......”
说话间看到天色已经黯淡,那女子仔细看看梅霜后点点头,和气道,“既然天色已晚,那就住下吧。这里从未有外人来留宿过,所以也不曾备得多余的被褥......”
梅霜连忙摆摆手,“我孤身一人,有个地方收留就不错了,只要不是在荒郊野地,我都没有关系。原以为要在此一人渡过,没想到还有人说说话。”
梅霜脸上的感激倒不是装的,说实话,要是晚上一个人在这荒芜人烟的地方住下,她还是有些害怕。
虽然在祁山上各种艰难险阻一路过来,胆子大了不少,但那会毕竟是和几个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有个伴。由此可见,人还是群居动物。
只是那女子既然住在这佛堂,该是佛堂的主人了,但从衣着上看,对方并不是尼姑之类的出家人,而且,对方也没有自称“贫尼”或者称呼梅霜为“施主”之类的话。
那女子见梅霜在打量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这个地方是寺庙不假,可不是为出家人修建,只是——”
说到这里,她忽而打住,而后径自来到佛堂,看看里面,见香火已经燃尽,忙重新续上,恭恭敬敬拜过后,这才转身出来。
梅霜见她如此,倒有些好奇。
见女子出来,梅霜问道,“呃......请问怎么称呼你?”
那女子一怔,随口道,“叫我静师傅好了。”
静师傅?梅霜重复一下,依稀觉得有些奇怪,这像是出家人的名号,不过,那个“静”字,倒暗合她的气质。
“静师傅,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静师傅摇摇头,“我家主人有事出去了......”
“静师傅的主人?”梅霜有些惊诧,虽然好奇,但没忘了午后自己好奇害死猫的教训,强迫自己收起好奇心说道,“哦,好的,静师傅,天色有些晚了,你看我住哪儿合适?”
静师傅不假思索,领着梅霜来到东边的房间,推开房门,“今晚你住这里吧,我家主人出去办事,得有会子功夫,今晚大约是回不来了。你先把东西放这里,我去做饭,一会再叫你。”
梅霜感激地谢过后,进了房间,里面简陋素朴,收拾地窗明几净,一看这里住的人该是个十分爱整洁的人,梅霜顿时对这个静师傅的主人心生好感。
虽然人家让她住这里,她只能道人家是客气而已,毕竟是借宿,她怎好占人家主人的床。
想了想,她上前将几张凳子拼在一起,而后将靠近墙边的一张板子平放上去,正好是一张可容身的小床。
她对自己的做法很是满意,拼好后稍微在上面躺了躺试试。
隔着长窗,不经意看过来的静师傅恰好看到这一幕,不觉有些失神。
这个孩子,她竟是如此懂事。
做饭的时候,静师傅凝望火炉的火,走神了。
在承恩寺看到她的时候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她怎么就突然离开承恩寺了?
正出神的功夫,身后传来轻轻的声音,“静师傅,可否有我帮忙的?”
静师傅回过神来,转头见梅霜正望着她,手里还捧着几个馍,“静师傅,我出门在外,什么也没有带,这几个馍就当作晚饭吧。”
静师傅心里一热,当下也不推辞,打开锅盖将馍放进去,而后邀请梅霜一起坐下。
梅霜见静师傅收下馍,顿时放松,坐在静师傅身侧,说道,“静师傅,烧火我来吧。”
静师傅摇摇头,将手里的散草丢进灶底,说道,“你从哪儿来?要去哪里?”
梅霜一滞,唇角凝起一丝苦笑,“从来的地方来,到去的地方去。”
静师傅微蹙眉,视线从灶底移到梅霜面上,微有些诧异,却也不好问明白,只点点头。
梅霜不觉叹口气,自己这有今日没明天的过得算哪般日子嘛。
就算掩饰地再好,眉间还是明显写着心事重重,既然梅霜不说,静师傅也不好多问。再者,自家主人也暂时并没有要认亲的打算,自己更不好多掺和了。
不过,看梅霜的情形,应该是离开了寺院,但怎么会转到这里来呢?
她心里叹气,一切随缘吧。
——
和静师傅用过简单的晚饭后,梅霜便回了屋。
躺在自己制作的硬板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身心放松的同时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内心升起,让她觉得四肢无力。
她的母亲来寺庙探望的话语犹自响在耳边,萧洛来的情形更是历历在目,结果是她的母亲纠结半天终是没有认她;而她更是出言不逊,惹恼了那个九五之尊,使得原本就不牢靠的关系彻底让她给整崩溃了,顺便也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唉,现在平心静气想想,她当时真是大脑一根筋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为对方所用,就算你真的被对方所用,你一个平民百姓,应该高兴感恩自己还有点利用价值,唉,怎么就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呢?
现在倒好,自己是彻底将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得罪到家了。虽然人家当时并没有对自己的出言不逊治罪,或许是顾及皇帝的尊严怕担个和女人斤斤计较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但自己心里清楚,这事绝对没有回头路了。
原先纵使自欺欺人以为对方对自己还有三分情,但现在没想到这圣意果然是不可揣测。
这么一想,不免心冷。
原先那些日子如放电影般在眼前回放,心情愈来愈低落。
一夜间,辗转反侧,手脚冰凉,胃也疼,整个人都难受得不得了。
静师傅晚上也没有睡好,晚上起来在院子里走走的时候听到有细小的**声。
她隔着长窗望见梅霜躺在简单的床上,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声正是她发出来的,身子偶尔还轻颤一下。
静师傅大惊,忙过去推开门,轻轻唤了句,梅霜没有反应,她上前扶起梅霜的时候,才发觉对方身上绵软无力,不时地颤抖着,额头更是烫得吓人。
这孩子病了,而且很重。
她沉思了一下,随即果断放下梅霜,去了佛堂。
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个东西,她站在院子正中,随后将手伸向空中,只听“嗖”的一声,有东西呼啸着飞向半空,在空中爆裂的时候带出大团的火花,随后销声匿迹。
但愿主人看到后快些回来。她暗暗祈祷着。
梅霜昏昏沉沉间,只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并不真切,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皮却是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好容易睁开后只看到朦胧的光线,随后眼前便陷入了黑暗......
后半夜的时候,寺庙的门开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匆匆进来。
静师傅听见门响,忙从房间里出来,见到进来的人匆忙行礼,“公主,寺里来了贵客。”
“贵客?”公主眉峰微蹙,方才她听见半空的一声响,顿觉非同小可,连夜赶了回来,没想到只是说“贵客”。
“公主,你快进来看看吧......”静师傅没有明说是谁,但眉间忧虑重重。
公主进屋后,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只是头朝里,逆着烛火,一时看不清面容。
她心底一沉,想着等闲人静儿绝对不会让她睡到自己的床上来。
近前的时候,她讶然失色,脱口而出,“霜儿?”
片刻愕然后,她才惊觉床上的人浑身滚烫,高热让其不时地颤抖。
“静儿,快去拿药来。”
静师傅连忙去取了一个匣子,一边打开一边对公主说道,“方才我已经给她服下了安息丸,但看起来退热效果不大。”
公主仔细给梅霜号脉后,面色越来越凝重,“不好,她这病来势汹汹,想必是引发旧疾,快备马,我们要连夜赶到承恩寺去找住持帮忙。”
四更天过,承恩寺便寺门大开,只听山下马蹄声阵阵,住持和寺里的尼姑们全都跑下山去。
住持一看病着的是梅霜,顿时暗暗叫苦,这孩子自行消失了一天后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梅霜浑身高热,依然寒颤连连,住持连忙拿出银针对着梅霜的几个穴位扎了几下,观看梅霜的反应,最后连道“阿弥陀佛”后神色开始变得焦急,对一路赶来汗流满面的公主道,“公主,我暂时控制了她的病情,但只怕我们医治不了。”
“那可如何是好?”公主和静师傅闻言大惊失色,这住持医术高明,她要这样说,那梅霜可就危险了。
“此事看来必须禀明皇上,请皇上帮忙想办法......”静师傅急道。
公主未置可否。
住持听了却是默然。
静师傅急了,对住持道,“住持你快说话啊,前些日子不是还听闻皇上在祁州微服私访吗?”
住持为难地低下头,“前儿皇上他——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