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明太后内心再长长叹口气,谁人这个年龄现在不儿女绕膝尽享天伦啊。可摊上这样的犟牛儿子,真是头疼!
再说,老这样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啊!她暗自忖度着要不要再做个决定,将那个楚惜若接回来。
萧洛明明听到明太后说什么,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默不作声,只顾低头喝着热气腾腾的茶,都喝了三碗了,还不解渴似的。
明太后冷眼瞧着他,心说“中和节”需要帝后共同协作耕种,向天下昭示祥和安宁,可如今哪有皇后?
也难怪他一大早地就到自己这里来,想来是讨主意来的。
明太后叹口气,干脆直接提起来,“说是生死不明,这都找了快一年了,大约是回不来了......”
萧洛闻言手上微一顿,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
这是自梅霜出事太后和他呕了半年多的气后第一次主动谈起梅霜。
他今天来也是想说这个事情。
其实明太后的意思他早就知道,虽说梅霜立下大功,但终究是命薄,没了就没了。
这一时心疼是肯定的了,但于后宫而言,如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后宫也不能老让中宫之位空着啊。
其实,说起来,放眼宫中,那些如花似玉的嫔妃,除了家世和脸蛋的区别,还真没有额外出彩的,让谁当后宫之主都觉得难以担重任。
“虽说你当初拟下封后的圣旨,不是还没来得及宣读霜儿就没了吗?那就不作数了......”
明太后说道,同时心底叹道,这哪朝哪代有过皇上登基两年连废两后的先例啊,更何况废了再封,跟小孩过家家似的,传出去贻笑大方。
“哀家之见,你还是从嫔妃里选个吧,论资历和家世,辰妃应该可以......”
明太后这么一说,就连在身旁的玉姑姑也被吓了一跳。要知道,皇上最烦的嫔妃大约就是辰妃了,因着上次酸梅汤事件辰妃在皇上的心中就是个害人精,险些关她禁闭,接着有半年都没有见她,如今太后又提起让辰妃担此重任,想必这本就因为梅霜而不融洽的母子关系又得僵。
萧洛抬眸,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淡淡道,“辰妃不行。”
“......”
明太后沉不住气了,不高兴地将声音提高了三度,“那你说谁行?”
萧洛沉默了一会,起身,“孩儿自有决断。”
见萧洛英挺的身影消失在宫外,明太后半天才回过神来,气得直捶床榻,吓得玉姑姑连忙上前为她捶背,生怕她气出个好歹。
明太后缓过神来就直差掉眼泪,“哀家命怎么这么苦哇,当初将霜儿许给他,他万般不情愿,如今霜儿走了,他又看不上别人了,真是愁煞人......”
玉姑姑劝慰道,“太后息怒,别伤了身子,皇上又不是小孩子,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知道,他知道就好了!往后哀家懒得理他!”明太后重重道。
好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瑾玉,你说和霜儿同去的人虽然也生过病,可都没有霜儿当时病的厉害啊!还有,这许久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真的是没了吗?”
玉姑姑心里一“咯噔”,心说太后不是病糊涂了吧,这梅霜不光当初病得厉害,而且是落入江里,那还有个好?
“太后,其实,奴婢瞧着皇上仿佛也不相信霜姑娘已经去了,但是,现在没有迹象说明霜姑娘还在呢......”
明太后叹口气,不再言语。
——
出了太后宫里,天色已经大亮,萧洛望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朝阳,心里却是暗沉无比。
身侧的李公公见皇上眉间微蹙,似乎又在发呆,忙躬身小声提醒道,“皇上,各宫嫔妃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皇上过去就开始敬天仪式......”
萧洛回过神来,冷然道,“传诏,今年‘中和节’朕将与众臣一起敬天,宫内嫔妃也着布衣,一同参与......”
李公公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中宫空缺,看来皇上今年是故意省略了和皇后娘娘一起种地的程序。
说白了,就算中宫之位空缺,皇上也是宁缺毋滥。
李公公传旨后,脸色变化最快的便是方才还志满意得的辰妃了。其他嫔妃们倒不以为意,反正本来也轮不到她们和皇上比肩,能和群臣一起敬天,也算是大饱眼福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如同过年般......
——
不光皇室重视春耕,民间对“龙抬头”这天也是极为重视。虽然南北风俗有别,但在这天都极为隆重。
北方百姓在这一天家家户户吃面条、炸油糕、爆玉米花,为的是祈祷龙王升天,兴云布雨,五谷丰登,以示吉庆;而江南百姓更视这天为“花朝节”,以上是花神生日,大家会去拜祭花神庙,赶庙会,晚上放“花神灯”……
一早,京城运河边上的“恬蜜游天下”的会馆旁侧的剃头店前便排起了长队,大多是孩童,而且蜿蜒有百十米长。
林恬儿倚靠在二楼窗前,神情倦怠,意兴阑珊。
倒是会馆里一个叫思儿的管事的瞧着长龙似的队伍都排到了自家会馆的门口,有些不高兴了,隔着窗户伸头出去就要让那些排着队还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孩童都闪开一边去,别挡了会馆的生意。
哪知被林恬儿及时制止,林恬儿摆摆手,“算了吧,如今生意已经很红火了,他们能挡哪儿去?二月二,龙抬头,都讲究小孩‘剃龙头’,再说才卯时而已,等会开门迎客便是。”
思儿虽然有些不平,到底是作罢,转身下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站楼梯口问道,“姐,你看这月中的订单应还是不应?”
“什么订单?”林恬儿手肘支在桌子上,眼瞧着外面心不在焉问道。
“就是皇城里几位皇亲国戚的家臣的妻女要去江南看看啊……”思儿答道。
“哦,”林恬儿懒懒道,“应了吧,林源应该已经到江南了,月中应该可以接团,如果他们方便,推到月底对我们更有利……”
“好嘞,”思儿麻利地答应着,艳羡地看了一眼如今生意大得红透京城半边天的林恬儿,那姿态,那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才是真真的老板范儿呢。
听到林恬儿下楼的声音,林恬儿回过头来,特意嘱咐,“今儿可千万不要动刀剪和针线啊,免得伤了龙眼,晦气……”
思儿连连答应下楼去了。
望着思儿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林恬儿苦笑。
人生命运兜兜转转,谁能把握得了?
这个思儿便是之前拒绝了林源的花匠家的女儿,不知道又怎么和林源好上了。
想起当初林源为她好一个人伤神才去买醉,所以才阴差阳错遇到了林书童,自此以后他们家的命运就和林书童的一切紧紧连系在一起……
如今人已去,往事不可追,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林书童了,林恬儿又是忍不住悲伤落泪。
自梅霜去后,林恬儿可谓深受打击。
泪眼婆娑里,打量着会馆里高大上的装修,想起曾经林书童和她的一人一半的利润约定,她只能连连叹气,若是林书童在,一定高兴坏了。
这“恬蜜游天下”自开业来,按照林书童当初的指示加上她本人的聪明才智,根据服务对象的不同相继开发了数条旅游线路,京城千金小姐、王公大臣、巨商富贾等人都是她的服务对象,后来又开发了中端旅游线路,甚至有的旅游线路都作为礼物或者奖赏来送人。
几乎在一夜间,“恬蜜游天下”的金字招牌在京城竟然有了立足之地,作为引领时尚和高雅的潮流,更是掀起了一场让闺中女子勇于走出去的革命。但凡参与过“恬蜜游天下”活动的人回来无不兴高采烈宣传“长见识”。
一时间,“恬蜜游天下”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经过培训上岗的员工干劲十足,林恬儿总结梅霜留下的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将工作扎实落到实处,短短不到半年,营业额直线上升,今年二月的团在去年年末就订满了,而如今的订单,都得推到下半年去了。
……
唉,业绩再好林书童也是看不到了,陷入回忆的林恬儿生怕自己哭出声来,连忙起身往里屋去。
还没进屋,就听到楼梯传来“噔噔”的声音,伴随着喜悦的说话声,“姐,林源来信了,说已经平安到江南扬州。扬州的云锦可是好看了,以往都只有宫中娘娘才穿得样式那里居然也看到了,这回京城去的千金小姐们可算是开了眼界,林源还让人捎了几匹回来给我们做衣裳呢……”
林恬儿哪有心思听这个,敷衍道,“好啊,你自己做去吧……”
——
扬州,著名的云锦之乡。
因着二月二的花朝节,家家户户都忙碌不已,每家的庭院的花枝都挂着七色彩缯,或是扎上红绿绸带,向百花表示庆贺。
就连街上的花木亦是如此,无数枝梢上的彩带随风飘扬,形成江南独特的风景。
今年的“花朝节”名副其实,花期比往年早了近半个月。当北方春寒料峭的时候,扬州的桃花、樱花等已经相继绽放,枝头上一团团粉红色或白色娇艳欲滴。
林源风尘仆仆赶到扬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恬蜜游天下”当地分会馆的人接应跟着他来此的京城的千金小姐们,衣食住行由他们统一安排妥当。
他则换装出了会馆。
“喂喂,你去哪儿?”
林源刚上马,就听见后面传来清脆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