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空间很大,四个人坐在里面绰绰有余,梅霜和史婕妤坐一侧,安日彦和他的随从坐一侧。
马车疾驰中不免来回摇晃,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梅霜望着对面坐着的似乎在闭目养神的安日彦和那个铁塔般的随从,忽然间脑海里有道亮光闪过,为何大秦国的皇帝一定要和邪马台国合作寻找宝藏?
记得之前萧洛说过邪马台国特使来其中的一个目的是换回梅茹,难道他们是仅仅为了换回梅茹才加入寻找宝藏的队伍增加换回梅茹的筹码?可是宝藏的秘密历来只有鲜少人知道,为何邪马台国的人也知道?抑或是萧洛故意让其知道的?而且,这等大事,前路未明,生死未知,为何邪马台国如此重要的人物会直接参与?据史书记载,这安日彦并非只是邪马台国的特使,他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卑弥呼女王的弟弟。
卑弥呼女王的弟弟亲自参与寻找宝藏,可见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大秦国乐意和他们合作,只能说,这批宝藏肯定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巫术和鬼道。
想到这里,梅霜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爬上,瞬间后背薄汗透衣。
尼玛,总以为巫术鬼道之类通过利用和操纵某种超人的力量来影响人类生活或自然界的事件的非主流手段,只会出现在比如地势偏僻、未曾开化的地方,比如西南深山里和一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
根据祁山的地理位置,她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凶险呢!怪不得临出发前萧洛送给她一把乌黑的短剑,敢情除了防身重点是辟邪呢。
一想起之前自己深受其害的蛊毒,她就一阵头皮发麻,要知道,蛊毒只不过是巫术鬼道里的一个小项而已,和那些更为复杂的“术”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此番得卑弥呼女王亲传的弟弟亲自上阵,可见这里面的玄机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
梅霜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得跟铅块坠着一般,暗暗叫苦,尼玛出发前这个重要的环节给忽略了,自己对此可是一窍不通,和邪马台的人合作,万一对方中途变脸、公报私仇自己可算是栽了。
心情复杂之下,她再看看眼前依然还在闭目养神的安日彦,瞬间觉得其斯文的脸庞上邪气十足。
剑已经离弦,收回是万万不能了,一切自己当多加小心才是。
她暗暗给自己打着气,目光又转移到身旁的史婕妤身上。
史婕妤一如既往,正安静地看着一本书,眉目间平和,似乎对这趟任务的艰巨性和复杂性并不怎么上心。
正如在一定的环境下恐慌的情绪可以传染,人在紧张的时候别人的淡定往往也可以稳定自己的军心。想来这趟任务应该没有那么麻烦,梅霜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保持匀速疾驰着,一路上除了偶尔车夫的扬鞭声,整个马车里都保持着静默的气氛。
安日彦睁开眼,看见对面的梅霜正在拿着个小本细细研究着,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阳光透过帘子照在梅霜的脸上,让她微微皱起眉头。
明净的额头,细腻的脸庞,如排扇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头可以看到细细的汗珠。
盛夏时分,车厢里密不透风,自然是十分炎热。
幸好出门都换上了轻便的男装,若是一层层的罗裙,必然是热得眼花缭乱。看到难解处,梅霜眉头紧锁,不自觉有些生烦,伸手去摸嵌于桌面凹槽里的茶盏,没曾想却摸到了一只手,指节分明,细腻却手感略硬,绝对不是史婕妤的纤纤玉指。
梅霜吃惊放下眼前的小本,抬眸和和对面的安日彦的目光对个正着。
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有茶盏的凹槽,就是为了防止颠簸,不知不觉中,梅霜的手过界了,而安日彦正要端起茶盏喝水。
安日彦挑眉看着梅霜,后者触电般缩回手,俏脸顿时红云遮面。
她快速缩回手的动作惊动了正在看书的史婕妤,她将书挪开,只见安日彦悠然端起茶盏,而身侧的梅霜则是有些心神不宁的尴尬。
方才余光里,她也看了个大概,心说这霜小姐也太入迷了。
为缓解尴尬,她轻轻道,“这到什么地方了?”
史婕妤的声音不大,但外面的车夫耳力极好,随即回应道,“已经离开京城八十里地了。”
安日彦瞥了眼始终安静的史婕妤,确实也是个美人胚子,心说这大秦国果然人杰地灵,大秦国的皇帝的确有艳福。
但是,令他奇怪的是,为何梅霜会选个嫔妃做她的搭档。大秦国的皇帝历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的女人们虽然共侍一夫,却是彼此间水火不容。那个被梓青指点的辰妃就是个例子。看来,有时皇恩太盛也未必是好事。这史婕妤也是皇帝的嫔妃,难道梅霜就没有考虑过若是对方嫉妒心重,将她置于险境她该当如何是好?
不过,女人的心思难以猜透,这个史婕妤至少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无害的,或许人家就是考虑这个因素。
史婕妤也知道安日彦在打量她,装作没看见,毕竟她是大秦国皇帝身边的嫔妃,即使有任务不得不和邪马台国的特使同行,也绝不能逾矩主动和对方搭讪,除非是对方先开口或者有不得已的事情需要交流。显然,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这点上,她和梅霜的身份还是有区别的。
梅霜是废后之身,现在也未有正名,即便被皇上宠幸,那也算不得是后宫正式铁册在封的嫔妃,所以,相对,梅霜要比她自由些。
她顺手替梅霜斟上茶水。
梅霜有心和史婕妤说几句话缓解一下这半天装哑巴的痛苦,可是一看到对面安日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也就没有说话的心情了。
几个人各怀心思,只有安日彦身旁的铁塔似的随从,似乎一点都不知道疲倦,笔直地坐在原地,双手扶着膝盖,目不斜视,从早上出发到现在,恐怕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呢。
梅霜隔着车窗望着外面,太阳已经落下去大半。
沿途路过的村子里,可以看到日落而息的农民们扛着锄头归来和远处袅袅的炊烟,孩童们天真的嬉戏声传到耳朵里,才觉得这乏味的路途还有些许不同的声音。
时间一分分流淌,红彤彤的太阳终于在余晖里隐去全身,薄暮渐渐来临。
赶了一天的路,车夫和马匹都累得不轻,车里的人也都颠得浑身酸痛,梅霜建议休息一下再赶路。
途中有一客栈,看上去很干净。
对于住客栈,梅霜是有些后怕,她住过几次客栈,十次有九次都碰到过状况,所以这次她吃完饭又简单洗漱后无论如何是不愿意在客栈留宿。
但天色已晚,安日彦并不建议赶夜路,毕竟接下来的路段有些偏僻,万一遇到打劫的只能是徒浪费时间。
于是,向客栈的伙计要了两间上等房,便各自进屋休息了。
白天在马车上晃荡了半天,梅霜腰酸腿痛,史婕妤倒没有觉得特别累,她让梅霜翻身趴下,便伸出手指在梅霜的几个穴位上轻轻按揉着。
力度适中,梅霜先是觉得浑身又麻又酥,接着则是一股热流在身上由蹿,瞬间身上的酸痛去除不少,身子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梅霜自然感激不尽,夸赞了一番史婕妤的手艺,又不免有些自责,“这番我让你陪同去,你不会怪我吧?”
史婕妤微微一笑,“你让我去也得皇上点头才行啊,我去不过是奉命行事。”
梅霜心里一热,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正出神间,听得史婕妤道,“只是,皇上和我都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让我陪同前往。”
梅霜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有时人的选择并不全是有依据,或许是直觉吧。”
史婕妤没有继续说下去,梅霜则在史婕妤的指法里昏昏然睡去。
史婕妤见梅霜发出了均匀呼吸声这才吹熄蜡烛,躺到另一侧,刚要闭上眼睛休息,只听得门外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她顿时警醒,睡意全无,侧耳倾听了一会这才慢慢起身,轻手轻脚来到门前,只听得门外隐隐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似乎极力压低声音,但依然能听出其声音的惊恐,“可了不得了,我刚从祁州回来,听说祁州地界靠近祁山的地方闹鬼啊。”
另外一个则似乎倒抽一口凉气,“那山上有武侯祠,供奉着大佛,整年香火不断,怎会闹鬼?”
“谁说不是呢。可如今是越传越多,越传越凶险,知道为什么我迟回来这些天?就因为靠近祁山的官道没人敢走了,我这才舍近求远呢。我跟你说,以后再去运这些东西你给两倍的钱都没人敢去。”
“去去,大半夜的说这些你成心瘆人啊。”另一个显然对此不以为然,“别指望说这些我就给你加强。”
两个人说着远去了,客栈里恢复了宁静。
史婕妤听了却是心底一沉。
她回头看看梅霜,依然在沉睡中。
再凝神听听隔壁房间的动静,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虽然不确定方才两个人的身份,但从这两个人的话语中至少可以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有人已经赶在他们之前提前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