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乃是距离这所谓的“吕布”最近的人,但是他当天晚上却没有机会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吕布”。此时曹操一问,程昱并不好表示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脸上的肌肉牵动了一下。
荀彧也是沉默不语,他性格沉稳,这种事情在见到确凿证据之前他不会妄下定论。
而戏志才却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胡子,缓缓说道:“我倒觉得,这吕布定然不是真的。”
曹操听了戏志才的话,眉毛往上一扬,眼神之中忽然露出了光彩,他问道:“哦?那么志才以为这个吕布是谁呢?”
戏志才缓缓说道:“首先,吕布在下邳城外被咱们杀死,这是千万人亲眼所见的事情,绝对不能有假,我这辈子虽然听过诈尸还魂,但是死人复生,还能够上阵杀敌,这种事情我却是万万没有听过……”
曹操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戏志才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次,就算陈焉那厮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将吕布救活,但是吕布乃是陈焉的岳丈,更是堂堂一方霸主,岂有上阵杀敌,还做先锋,并且徒步的道理?”
这话说出来,又令戏志才的观点可信了一些。
不过话音未落,程昱咳了一声,说道:“当时北海城大雪,整个城池都被冰雪覆盖,骑兵很难移动,因此陈焉全军都是步兵。”
戏志才被程昱这么一提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如此我便受教了。”
不过戏志才仍是没有因为程昱的否认便改变自己的观点,而是继续说道:“第三,吕布此人十分骄傲,刚愎自用,临阵斗将,从来都是吆五喝六,咱们三名军士却说吕布从未说话,一直沉默,这也是一个疑点。我恰好以为,这吕布乃是别人假扮,虽然外表相似,但是却并不能够说话,因为他的声音和吕布大大不同!”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稍稍显得信服,连曹操都连连点头,显然是同意了戏志才这一个说法。
戏志才仍是没有结束,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吕布的兵器。吕布此人看家兵器乃是焚天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吕布生平出征无数战役,从未用过别的兵器,而今吕布却忽然换上了一个丈二长的铁戟,岂不是露出马脚?”
众人闻言更是点头,曹操听了戏志才一番分析,心中宽慰,笑道:“志才所言不错,我看就是这么个道理。”
没想到此时荀彧忽然开口说道:“陈焉此人虽然年少,但却心思缜密,麾下更是有贾诩、郭嘉、陈宫这些机智之人辅佐,他们若是想要找人假扮吕布,定然会让他拿上吕布的焚天戟,骑上吕布的赤兔马,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像吕布?为何这一次他们并未如此装扮,搞得似乎是故意让吕布露出马脚来……”
荀彧的分析丝毫不错,这话说完,众人又开始皱起了眉头,程昱尤其显得疑虑,眉头已经拧成了“川”字。
的确,陈焉若是想要找人假扮吕布,的确可以做的更好,为何非要弄出这么一个处处都是马脚的吕布来呢?这个吕布越不像吕布,反而越让人心中觉得诧异。
可是就在此时,曹操忽然高声说道:“唉!诸位为何不相信志才的分析?我看他所说不错,吕布分明在咱们眼前死去,莫非这死了的人还能复生不成?我看北海城中的吕布定然是陈贼找人假扮,绝对没有其他可能,此事就此作罢,明日我便遣人通告三军,再有妄加议论者,定斩不饶!”
荀彧和程昱本来还在思索此事,但是听到了曹操如此说话,都是立即打消了自己的想法,毕竟曹操既然已经下令,两人绝对不可再多填乱事。
不过倒也奇怪,曹操此人本来最多疑,北海出现吕布这件事情的确也是疑点最多,但是曹操似乎完全同意戏志才的说法,并没有任何异议。
这是正常的曹操绝对不会做出来的事情。
程昱和荀彧也都是玲珑心窍,立即都反应出来这是因为曹操不想让负面消息影响军心,所以才故意假装相信了戏志才的说法,毕竟此时曹操在兖州只剩下濮阳城一个据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此时他们需要担心的,是整个陈焉军团带来的压力,而不是一个吕布。
就算吕布假死也好,真死也罢,对曹军的影响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曹操面对陈焉已经足够头疼,一个吕布并不会将这个头疼增添几分。
而这个关键时刻,负面的消息却是必须要杜绝的,因为曹操已经处于全面劣势之中,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曹操麾下的将士们人心思变,甚至叛逃。
所以曹操必须要杜绝吕布复活这个消息,哪怕他自己心中知道,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做完这个决定之后,曹操转身离去,将荀彧等人晾在原地。
程昱望着曹操远去的背影,忽然冷笑一声,望着戏志才说道:“你和主公倒是一唱一和,演了一场好戏啊!”
戏志才听了这话,脸上微微变色,忽然摇了摇头,苦笑道:“程公莫要挖苦我,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程昱嘿嘿一笑,也不回答,自顾自的走了。
荀彧望着呆立原地的戏志才,说道:“志才,莫非你也觉得北海城中的吕布就是真正的吕布?”
戏志才又是一声苦笑,眼神之中光华渐渐褪去,低声说道:“陈贼虽然狡猾,也万万没必要假造出一个吕布来吧?再说那北海城中的吕布并未深入北海,若是陈贼想要乱咱们的军心,那么何不让吕布风风光光的大闹一场?”
荀彧听了这话,表情愈加沉重。
戏志才望着荀彧,忽然开口问道:“文若先生,你说……咱们还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荀彧没有说话,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他那一双湛蓝的眸子,平和而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