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儿,你真想知道?”以陌峰看着他。
“是。”以陌未来回答得很坚定。
“你先去疗伤吧,一刻钟后我在雪阁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幻忧公子,这摄魂毒可有解药?”
“留意,把解药给世子。世子谨记,此药一日服用一次,要连服数月才有效果。”
“多谢。”
以陌未来拿了药回房疗伤,走之前别有深意地看了千夜幻忧一眼。
“幻忧公子,这里是不能住了,老夫再帮你安排新的住处。”
“琉璃阁重造需要些时日,这几天我就住在解忧馆,就不打扰离阳王了。我就先告辞了。”
“幻忧公子等等。”
千夜幻忧正准备拱手拜别,以陌峰叫住了他。
“离阳王还有何事?”
“公子,关于王妃亡故缘由,老夫也是略知一二,此事还要烦请公子帮忙。”
“这???毕竟是王爷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吧。”
“这件事非公子不可。”以陌峰看着千夜幻忧的面具祈求。
雪阁的大厅里,以陌峰坐于上座,千夜幻忧坐于左边。
一刻钟后,以陌未来如约而至,看到千夜幻忧,颇感意外。
“父亲。”
“走吧,去你母亲的房间。”
以陌峰起身,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千夜幻忧在此,以陌未来也不好问。
千夜幻忧跟在他们父子二人后面,倒像个局外人,半分不敢言语,也不敢弄出动静。
来到已故离阳王妃的寝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妃的画像。
画像里的王妃男扮女装,戴着红色的狐狸面具,这面具除了和千也幻忧所带的颜色不一样,其他都一模一样。
落款:有心。
有心大师早年是名画家,画技了得,最擅长画人像,后来不知何故遁入空门。
笔下的人物非常传神,不只形象,画中之人还有真人的气质。画中的离阳王妃,英姿飒爽。
在王妃的寝室,最有感触的还是以陌峰和以陌未来父子俩,毕竟他们是与画中人真实生活过的。
以陌峰看着画像,仿佛昨日二人还在一起吃饭聊天,如今却是阴阳两隔已有十八年,眼眶不觉就湿润了。
记得母亲故去那年,自己才九岁。当时父亲忙于公务,极少回家,都是母亲教导自己,所以对母亲特别依赖。
以陌未来也因此对自己的父亲不满,觉得他既枉为人父,更枉为人夫。现在看着母亲的画像,除了悲伤,也有些愤慨。
“今日得以一见王妃的英姿,虽是画中,幻忧也觉得十分有幸。”
千夜幻忧出声,将他们父子二人从悲伤中拉回来。
“让幻忧公子见笑了。”以陌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将王妃之死娓娓道来。
“来儿,其实你母亲的死就因为身体不好。”
“我不信。”
以陌峰不理会以陌来的打断,继续说道:
“建元七十九年十二月,你母亲怀了芙儿,第二年三月意外滑倒,所幸发现及时,母女皆平安,她也因此落下病根。生产那日更是难产,生了足足三个时辰,当时命悬一线,多亏了仙玄神医赶过来,才保住你母亲和妹妹。”
说起仙玄真人,以陌峰现在都是满满的感激。他看了以陌未来一眼,继续说道:“你母亲生下芙儿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天天汤药伺候,身子也越来越消瘦,后来???她还是熬不过建元八十一年的冬天。”
以陌峰老泪纵横,想起自己夫人离去的哪一天,天空飘着大雪,似乎老天也在为她红颜薄命而惋惜。
“我的母亲是将人之后,自小练武,身体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都要好几倍,怎么可能因为剩下芙儿就怀了身体。”以陌未来始终不相信以陌峰的说辞。
“来儿,你还未娶妻,不知道女人生产的辛苦,女人生一次孩子就相当于在鬼门关夺回一条命。”
以陌峰这番话,让以陌未来默然。
“当时我就萌生过让你母亲流掉孩子的想法,但是被你母亲拒绝了,她说她能感受到孩子在肚子里的生命力,她舍不得。”
千夜幻忧作为旁观者听着这些对话,内心有很大触动。他从懂事起就知道,父亲不爱母亲。
他曾问过母亲,“为什么要为不爱自己的人生孩子?”
记得当时母亲幸福地说:“傻忧忧,等你当了母亲就知道了,孩子就上天赐给母亲最好的礼物,他在肚子里慢慢长大,是既惊喜又紧张的。孩子出生以后,爱愈发浓烈,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孩子是母亲最好的礼物,但终究不是爱情可以比的,她还是毫无顾忌地喝下那碗毒药。
世间至毒,唯有爱情。
“父亲觉得是这样吗?”以陌未来发问,眼睛像猝了毒一样盯着以陌峰。“当年父亲是怎么娶到母亲的?”
被以陌未来这么一盯着,以陌峰有些发憷,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我与夫人相遇源于她的逃婚,我救下了她,在相处中我们生了情愫。我本意去你外祖父家求婚,但你母亲说了,她不要嫁给你个连女人都打不过的男人。”
“当时的我是离阳世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喜武力。为了她,我日日练武,但我不是练武的料,苦练两年才勉强打得过她,抱得美人归。”
以陌峰说起当时的情景眉飞色舞,这番真诚的话听在以陌未来心里,语气也软了几分。
“我依稀记得,母亲在怀芙儿的时候好几次偷偷落泪。”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见过夫人有几次红着眼眶,我问过,她只说药太苦。别看她啥也不怕,最怕喝药,所以我就没想太多。没想到???”以陌峰有些懊悔,当时多问几句就好了。
“她哭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信我带过来了。”以陌未来将信拿出来交给以陌峰。“这信的文字我头一次见,问了许多人,都不知道是哪里的文字。”
以陌峰拿过信,虽然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是什么文字。“这信恐怕只有幻忧公子可以看懂。”
千夜幻忧接过信一看,这熟悉的字迹让他脑子浮现出一幅幅女子写字的画面。“这信乃家母亲笔所写。”
“难道与夫人交好的就是幻忧公子的母亲?”以陌峰问道。
“正是!”千夜幻忧很快回答道。“关于家母与王妃的往事,我自小也听说过一些,待我念完信,再跟王爷和世子说说。”
以陌峰和以陌未来静静倾听。
“亲爱的芜,等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被埋葬在厚重的雪下了,很抱歉,再也不能陪你去江湖快意恩仇了,愿你余生平安喜乐。勿念!薇。”
千夜幻忧念完,心情有些沉重,父子两人听着也有些沉重。
“没想到幻忧公子的母亲就是凤薇夫人,当年我与阿芜成亲的时候,她还来参加我们的婚宴,阿芜因此开心了好久。没想到二十几年过去了,她们都不在了。凤薇夫人她???”
“我母亲病逝于建元七十九年的冬天,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千夜幻忧很平静地说出来。
那年飘着大雪,他赶过去的时候母亲早已毒发身亡,她就靠在父亲的身边,双眼紧闭,唇角带着笑意,好似做了美梦一般。
“母亲的狐狸面具呢?”以陌未来突然想起什么,朝着以陌峰问道。
和千夜幻忧相遇以来,他都执着于狐狸面具,执着于面具下的容颜。
“你说的是画上面那个?应你母亲的临终遗言,我们帮她装扮成画中的样子,带上面具下葬了。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画中的装扮。”
“怎会如此?”以陌未来喃喃自语,似乎不敢相信。
“来儿,你怎么了?”
以陌未来没有回答,他感觉离母亲的死亡真相越来越近了。
千夜幻忧仔细揣摩以陌峰的话,大概猜了个七八分。
“世子不如听听王妃和家母的往事,或许可以解惑。”
以陌未来抬头看向千夜幻忧,示意他说下去,千夜幻忧转头,问以陌峰:“王爷对王妃与家母之事了解多少。”
“其实老夫知道的并不多,只知她俩是至交。”以陌峰如实说道。
“十二岁那年,家母偷偷溜下山玩耍,那是她第一次下山,不懂人心险恶,险些被卖进青楼,幸得王妃拔刀相助,自此她经常偷偷溜下山找王妃玩。”
“女孩子的身份总是危险的,于是她们决定扮男装,母亲特此做了两个狐狸面具,两人就以狐狸少年的身份闯荡江湖,直至成年嫁为人妇。”
以陌未来细品这些的往事,想起母亲经常弹的《江湖》已经其他种种行为,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只怕她们二人的情感早就超乎友谊了。”
“来儿,莫要胡说。”以陌峰严厉斥责。
“王爷,我与世子的想法如出一辙。王妃与家母的种种过往,以及知道家母亡故后的郁郁寡欢,都是知己之间才能懂的。都说知音难觅,王妃其实一直未放下那段江湖往事,才会因家母郁郁而终。心事最能消磨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