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尽情地放声大哭。已没有什么形象可言,性命能否继续下去都还是个问题,哭过这次不知还有没下次。出娘胎能有记忆的痛哭就此一回。
“你杀了我吧!你这堆变态的臭肉!快杀了我吧!”他把头撞得咣咣响。
“剪刀手”好整以暇地起身穿上衣服,拍拍手,好像在拍掉手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抻抻衣袖,要抚平某条皱褶一样。
“真是奇怪的反应!”通过变音的声音说,“男人不都是喜欢不同的女人,不同的滋味儿吗?送到你嘴边的美味大餐,不用你动手,不用你用力,不用你花钱,你该高兴得都来不及才对啊!”
“去你妈的!死娘们儿,一群猪,变态的老母猪,下三烂的母狗!”李强扯直了嗓子骂。
“嗳呀,还是老师呢!还自以为是帅成一滩泥了呢!骂人你也骂出点儿花样来啊!和女人在一起就这两下子啊!你不是常说你姓‘播’,叫‘播种机’的吗?还情圣几号来着?”变音说。听得出如果不变音,该是嘲笑的语调。
“剪刀手”拉开围屏一角,拎出一条水管来,带着龙头的水管。
“觉得脏啊?那我们给你洗洗吧!洗干净了,再送你几颗蓝色小药丸,咱们再来一圈儿怎么样?”变音还在说,“刚才啊,就算韩信点兵,再来呢,该关公巡城了!李老师,你好大的艳福啊!”
“剪刀手”拧开水龙头,李强激灵一下,以为水会很凉,谁知冲到身上却是温热的。一会儿功夫,铺垫的绿布跟围屏都湿透了。“剪刀手”如同一个称职的园丁,仔细地冲刷着面前一片绿色衬托的“红花”,从李强勉强露在外面的手指尖、头发、脸、脖子一直冲到与手一样被布带缠着的脚。中间部位还相当认真地来回冲了许久。
渐渐的,李强整个身体在温暖的水流中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宿酒、汗臭、体液、排泄物的残味儿被彻底冲洗掉了,乏累到极点的精神随身体的松弛也慢慢平缓下来。不管了,放弃吧,得一时之舒缓就得过且过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任人摆弄又当如何?太累了,好久没睡了。
见李强住了口,“剪刀手”关小了一点儿水,另一个“绿人”进来,抱着一大摞毛巾之类,还有一瓶水,插着吸管。李强看着那水瓶,眼神恍惚,满嘴满脸的水让他说不出话来。来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毛巾先放一边,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水珠,将吸管塞进他的嘴里。
水里有股怪味儿,很像“剪刀手”手臂上膏药的中药味儿,颜色也有点儿古怪,不是纯净水或白开水的无色透明,也不像豆浆、牛奶之类的白腻,说它像中药汤,又比中药汤浅淡得多,更似冲的很淡的牛奶里放了颗巧克力豆还没完全化开,漂浮着若隐若现的点点淡棕色。不记得有哪种饮料是这个样子、这种味道。儿子就像是饮料品评专家,但凡市场上有过的饮料,他都要买来尝一尝,日久,当爹的也都知道了各个品牌,各种口味。
李强顾不得这许多,就是毒药他也笑纳了,现实的情形也由不得他选择喝或者不喝。
从送水人的动作上,李强分辨出这是把他吃干喝净还哭天抹泪的那个,似乎一直是她给送吃送喝,而且她也是对他相对比较温柔,更像女人的一个“绿人”。不过,这会儿他已经有点儿神思迷乱,说不出话,也不想再说,就想喝水,然后睡觉。之后再有什么事就爱咋咋地吧!
水还在他身上反复冲着,嘴里似乎被塞进一片软软的东西,他觉得嘴有点儿麻,就想吐出去,无力地摆了摆头,没有成功。有人在搬弄他的身体,他动了动,自觉手脚都是僵的,动不了。
完了!人常说卸磨杀驴,我这就是在往鬼门关里走了。
得把眼睁开,不能闭上,闭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定要在最大程度上保持清醒。记载中都说能从鬼使面前回来的都是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闭上眼,就是逃不回来,睁着眼走进阎罗殿、走过奈何桥也可以自己挑个好地儿去投胎。可是,太睏了,保持清醒根本不可能。眼前是些什么?怎么像是飘起来了?难道这就是濒死的瞬间?
有狗叫声,还是大狗,似狼又似虎,低沉、暴躁,不只一只,好多只。这是地狱了吧?睁开眼看着,一定得想办法睁开眼看着!不能睡过去。十八层地狱里哪一层里有狗?我算怎么死的?横死?冤死?不会像西门庆算精尽人亡吧?就算是,他也没与狗为伍啊?
这到底是哪里?已经死了的人眼睛还会近视吗?怎么还是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什么味道?清凉、新鲜的植物,是……薄荷!地狱里会有新鲜薄荷?哦,不是,好像还有一股糊味儿,什么糊了?头发?蛋白质类烧焦就这味。哦,是地狱了,不是有被火烧的吗?应该有这种味儿。
完了,完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翘翘!
儿子,Emma,还有家乡小县城里跟着姐姐过的老娘,城里的好日子没过上,如保姆一般带大了儿女,又挨个儿为儿女带大儿女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