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车上,永远逃不开几种人,拖家带口嚼着鸡蛋的大娘,口若悬河尽会扯人生的大叔,面无表情低头专注于手机的姑娘,红色秋裤靠着椅子留着哈喇子睡大觉的老大爷。
袁缘是第一次坐动车回笙镇,新鲜感十足,左瞧瞧右瞧瞧的。
本来应该是唐渊开车送她回去的,可奈何昨晚发生了点小意外,谁能想到大冬天的蚊子攻击力这么强,也不愧是唐渊家的蚊子,居然咬上了她的难受。
她挠胸部挠了一晚上,唐渊是胸部了一个晚上,也知道她一大早就要出发回笙镇,最终还是咬牙忍了,大冬天冲了好几次的凉水澡,使得他深夜里居然发起了低烧。
袁缘当然是心疼的,不管他怀里的这个女人爱他有多深对他有多好,晚上睡觉时也免不了要把他挤到床角。
于是,当袁缘照着黑暗中男人微红的睡脸轻轻亲下去时,只见我们的男主角翻了个身,就掉到床下去了,脑门还磕了个大包,袁缘怜惜,说什么也不要他送了。
“我不是让你到动车站就给我打电话吗?”他的声音有些迷糊,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因为生病。
她吐了下舌头,“出门前看你睡的那么香,我哪忍心吵醒你啊,车刚开,应该很快就到,你吃早餐没有?”
“你又不在,哪里有早餐让我吃?”
“我给你买早餐了,在餐桌上。”不得不自夸一下,她都觉得自己像个贤妻。
“我说的不是这种早餐......”
袁缘知道他的意思,饶是那人不在她的身边,她还是羞红了脸蛋,“你跟你家蚊子一样,老爱耍流氓。”
“为什么你才刚走,我就开始想你了......”袁缘还来不及感动,唐渊又说:“怀念过敏的感觉。”
扶额,你这不羞不臊的流氓性子什么时候能改啊,“不跟你扯淡了,我去补眠,等到了再给你短信。”
前几天唐阿姨邀请她和江越一起上林家,给他们这些孩子做了一顿大餐,她和唐渊,江越,林小糖四个人一起围坐在一起聊些有的没有,不知怎么就聊起过敏这个话题。
袁缘碰不得桃子,江越吃不得海鲜,林小糖怕动物的毛,问起唐渊有没有过敏的东西时,他看了一眼袁缘:“每次抱她都觉得浑身发热,心里痒痒的,这就是过敏吧?”
林小弟弱弱的探了个头:“咦,那跟我发烧生病差不多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袁缘瞬间涨红了脸,跳起来拿抱枕砸向唐渊俊俏的脸:“是过敏不是发qing啊喂!不要总是顶着正经的脸讲不正经的话!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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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镇的冬季,白雪皑皑,院里安谧,有阵阵清风徐来,枝头有鸟徘徊。
见到袁妈时,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把她妈抱在怀里,说不想,是假的。迎接她的是一顿丰盛的饭菜,看到肉肉,袁缘一下子就满足了,一下子就把唐渊说的到家给他电话忘到天边了。
从小她都以为自己从来不挑食,因为妈妈做什么菜她就吃什么,离开家才知道,不是她不挑食,而是妈妈做的全都是她爱吃的菜。
她望着妈妈日渐斑白的发,眼眶有些湿润了。
“妈,想我吗?”
“忒想。”
“妈,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女儿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这还得问你外婆。”
这个妈,她算是服了!
回来了几天,袁妈不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恋爱了,一天到晚捧着时不时就震动的手机,一有电话就鬼鬼祟祟躲到厕所里去,一吃完晚饭就钻进房间里鼓弄电脑。
“女儿啊,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恋爱了?”袁妈到底还是没忍住,孩子大了,恋爱也没什么,只是多少有些不放心。
呃......昨晚和汤圆视频的时候,他还问起什么时候把他的身份公诸于世呢,眼下这......
“妈,我好像是谈恋爱了。”她试探性的询问。
“你这是去上学呢还是去碰瓷呢?那个小伙子这么倒霉?”
她啃着鸡翅,纠结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呢,那个倒霉的小伙子就是恨不得他是你儿子的小汤圆。
“小伙子人怎么样?”袁爸问。
唐渊嘛,在爱里,是一个优异的伴侣,在生活里,是一个良师益友,怎么都能拿一百分吧。
“挺好的。”
“我记得听你唐阿姨提过,唐唐好像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吧?你们就没碰过面?”袁妈又问。
“啊......碰见过的。”有些心虚。
“怎么样?唐唐有女朋友了吧?”
她真的好想点头,然后摆出一个酷炫到爆的姿势说: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见她不说话,袁妈只当是默认了,继续说:“唐唐那么优秀,他的女朋友也一定很优秀吧?”
差点把骨头给咽下去,优秀......她怎么的也沾点边吧?毫无说服力啊,不行不行,暗自在心里猛摇头,还是先别说了,汤圆啊我对不起你啊,实在说不出口啊,要不等以后你自己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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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那天,笙镇格外的热闹,家家贴福,广播里迎新年的歌从早晨六点开始就没停过。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悠悠地飘下,像漫天白色的蝴蝶在迎风起舞。
踩在雪地上,脚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几片雪花调皮地钻进袁缘的脖颈,一阵寒意袭来。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吃年夜饭了么?”
“吃了,这天儿冷的,蹲着撒尿都能被瞬间冻成带把的。”
“咳么,多大人了怎么还敢不分场合随地小便?”
“我就那么一说......”
“你在外面?”电话那头呼啸的风声早就出卖了她。
“坐在台阶这,怀念曾经你帮我挡雪的画面。”女孩的嗓音愈发轻柔舒缓,就像浮在流动的清水里,和风中。
他低笑了声,“下雪天就不要出门了,否则别人会根据你摔跤后留下的坑知道你的胸多大。”
“唐渊同学,是不是皮痒痒了?还是觉得我远在千里之外揍不了你,胆子就大起来了?”
“我想你了......”那好听低沉的声线,搔鼓得她的耳膜几欲颤动起来。
“汤圆......其实我也想你了。”已经不难满足于每晚的视频了,看得到摸不着实在是太难受了,百爪挠心的难受。
她又说:“我现在恨不得连行李都不带,就在火车上窝一个晚上,一睁眼,迷迷瞪瞪地把自己整个儿,完好无损的交到你手上。”
“你走出来吧。”
“嗯?”
“傻子,让你走出来就走出来。”
好像明白了什么,袁缘握着手机的手都出了些汗,起身往院外跑。踏着嘎吱嘎吱的雪,向外面跑去。
那人欣长的身子斜靠在墙上,脖子上围着的是她从前为他织的那条屎黄色的围巾,怎么看怎么有违和感。
她心喜,好像全世界都在放小英雄哪吒那首歌:“是他是他就是他!”
唐渊的目光在路灯的浸染下,像一泊温柔的湖水,在看到袁缘那一头熟悉的毛茸茸的短发时,他还是吃惊了一下。
“你的头发?”
女孩的眼白渲上嫣红,眼眶里兜满闪闪发光的泪水,一滴清亮的小水珠儿从她脸颊滚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罢便钻进了他的大衣里。
他揉了揉她的短发,就像曾经那样,熟悉的触感,“你这头发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又给剪了?”
“被炸了,毁了,索性就剪了。”
一到寒假这阵子,院里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袁缘爱凑热闹,跟着袁爸也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一眼望去,大家都在放鞭炮。她马上从袁爸手中接过一串鞭炮,这还没点燃呢,只听见“噼噼啪啪”的一阵鞭炮从耳边响过,然后就闻到一股火药味,忽然“砰”的一声。
她赶紧跟他抱怨:“也不知道谁家的熊孩子!怎么就把鞭炮扔我头上了呢!那噼里啪啦的就跟油锅里里的红豆子似的!”
他皱眉,“疼不疼?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没有不疼不疼,我现在好着呢。”她从他怀里出来,双手侧平举,蹦蹦跳跳的转了个圈以示自己的安好。
“必须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看着你,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男人的双眸在浓密的睫毛下,如漆一般深沉。
“汤圆,你怎么还围着这围巾啊,可真丑。”她把双臂挂在他的脖子上。
“嗯,是挺丑的,但我乐意。”
他吻了吻她的左颊,又亲了亲右颊。
“哼,今天是除夕夜,你到底为什么来啊?”
“想你了,就想看到你活蹦乱跳的在我面前。”唐渊那双墨黑的眼睛里,被冰雪映的发亮,像是躺进去一整个浓缩的银河系。
他的话,让袁缘在这大冬天,倍感温暖,心像被浇了热水,随时要化开似的,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那你晚上住哪儿啊?”她呵出来的白气儿打在他的脸上。
“我就是来看你一眼,一会儿就走。”
她嘟起嘴,心里有浓浓的失落,“什么啊,这么快就走哦......”
路灯下树影婆娑,袁缘突然想矫情一把:
“汤圆,你爱我吗?”
唐渊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嗯。”
“我觉得你不爱我了,我都感受不到你的爱了。”不然为什么说走就走呢,她吸了吸鼻涕,可怜巴巴的望着天空。
他把她搂进怀里,“我感受不到你的胸,但你的胸依然存在,就像......你感受不到我的爱,但我依然爱你。”
“是不是还想挨揍?”
“喜欢丰满身材是本能,喜欢平胸才是审美,唔,你不应该表扬我的品位?”
照以前,此话一出,免不了要被狠揍。可今天的袁缘特别乖,只是在他怀里不忿的哼了哼。
两人静默无言的相拥,白雪在他们周身飘零,人声在他们身后喧闹,天地间像是再无人事能撼动他们,唯有月亮静悄悄地在薄云后注视着他们的深情。
很久很久,他说他该回去了,转身,袁缘就那样看着,看着那欣长的背影愈走愈远,渐渐就要融进薄雾的夜色里。袁缘突然追了上去。
从背后环抱住他,“不要走了,跟我回家吧。”
他转过身,长长的睫毛,照着月光留下两道弯弯的阴影,“不早说。”
他等了很久,还真怕这丫头就这么让他走了。
袁缘那双黑白分明,明眸善睐,总是藏着一堆鬼主意的的眼睛里,明显写着错愕,你大爷的,她是不是又中计了!
轻轻拢紧手指,把小姑娘一整个小拳头包进手掌,“走吧,小傻子,去拜见岳母大人了。”
“汤圆!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我会劝你留下来啊?”瞧他笑的,眼睛都月牙弯了。
在唐渊的心里,最甜蜜的不是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热烈的激吻,而是在某个放学的黄昏后,他们一起走在栀子花整齐开放的林荫道路下,风中有甜腻腻的花香,她略微走在前面,他紧跟在后,然后她回过头,朝他扬起那抹温暖明媚的笑。
清甜稚嫩的女音随着风响起:“小矮子,你太慢了。”
思及此,唐渊稍稍歪头,挂在嘴上的是他的招牌妖孽笑,“小傻子,你太笨了。”
他们的爱情,或许从不浓烈,但却有他们自己的固执,纯粹和深厚。
- 完 -